这次桑桐没有犹豫,在方卉掉头扑来的时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朝后一扭,“咔擦”一声,干脆利落的卸了她的右臂。
趁着把她甩开的间隙,又一脚踢在她腿弯处。
骨裂混杂惨叫声响起,重物落地,扭曲的蠕动着,桑桐踉跄两步同她拉开距离,扶着额头只觉天旋地转,在这浑噩中,好似有人在叫她。
声音缥缈不定,若即若离。
“桑桑。”
“桑桑你睁开眼看看,是阿娘啊。”
“你当真不想回邺京?”
“桑儿,你在哪儿,为什么还不来找我……”
人影在脑海中掠过,又从四面八方扑来,围绕在桑桐身边,七嘴八舌的叫着她,她不停的扭身躲避,但始终无法从中挣脱,反而像是被拖着般往更深的地方沉沦坠落。
桑桐脱力般滑跪在地。
喘着粗气。
这时方卉的惨叫终于惊动了况家,院内亮起火光,房门次第被拉开,数道人影飞奔而至,扶住了她。
“姑娘。”
“桑桐。”
焦急呼唤萦绕在耳边,桑桐拼着最后的理智说了一句话,然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况家侧房里。
灯火通明,蛮奴把桑桐小心的安置在炕上,给她盖好被子。
其他人面色阴沉的看着这幕。
“姑娘身上没有外伤,为何会突然昏迷不醒?”
越青崖疑道。
“这得问那疯女人做了什么。”
叶寒声闷头在屋里来回踱步,逐渐没了耐心,“不行,我得去把她嘴撬开。”
他刚往外走了两步就被一把抓住,“她那模样明显有问题,疯疯癫癫的能问出什么来?你快别添乱了。”
“那现在怎么办?”
叶寒声捏拳,“唯一一个懂医术的躺在这儿,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等着吗?”
“都督不是喂她吃了药吗?”
越青崖侧脸看向昏迷中的桑桐,沉声道:“既然是姑娘最后嘱咐的,想来她心中有数,我们只能等。”
他用眼神示意叶寒声。
叶寒声忍着心里的烦躁往旁边一看,楼珩立在灯影中,垂眸凝视着桑桐,从把人带回来到现在,他一言未发,看似比任何人镇定,但在这镇定中,他们嗅出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
叶寒声突然噤声。
不敢再嚷。
泽檀从角落走出,默默跪下。
“属下失职。”
来纳溪镇后,他们不必像在野外那样警惕,只留两人轮班值守,其余人各自歇息,这个时辰,正是他的任务。
周遭死寂,落针可闻。
在这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泽檀喉咙滚了下,低埋着头。
所有人看向楼珩,他冷峻的面容在黯淡昏黄的烛光中半明半暗,显得更加漠然,不知过了多久,楼珩徐徐道开口:“起来吧。”
泽檀背上已被冷汗湿透。
攥紧剑身站起。
他是看到了桑姑娘和方卉出去,也的确没放在心上,这两人,一个身怀绝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怎么看都不是同一水平的人。
况且两人没有矛盾。
这样的结果,任谁也想不明白。
“小卉,小卉你怎么了?是我啊。”
况英还在院子里试图安抚方卉,老夫人手脚要慢些,等她穿好衣服,摸索到门边又看不清发生了什么,急的直跺脚,“出什么事了,小卉她在哪儿?”
“滚,你们都滚开!”
方卉陷入癫狂,即便被断了一手一脚,还是奋力的挣扎扭动,“桑桐,你别跑,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你胡说什么!”
况英急的想去捂她的嘴,结果根本靠近不了,冯禹站在侧房门外,狠狠的盯着她,既是防止方卉发疯,也是看着她,不让她出事。
老夫人听到这些话,双手在半空中摸索着,脚往院子里挪。
“大郎,大郎你在哪儿?”
“小卉。”
况英放心不下老夫人,扭头去扶她,怕她被方卉伤着,把人扶得更远了些,“娘你先别慌,我去问清楚。”
“你快,快去。”
况老夫人连忙推他,“好好说,别吵嘴,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况英拿来凳子让她坐在厨房外,安置好母亲,才有功夫找到冯禹面前,“小卉她……”
“你现在最好别提这个女人。”
冯禹磨着后槽牙,怒道:“她最好祈祷姑娘没事,否则的话,她这条命都不够赔的。”
“姑娘,桑姑娘?”
况英垫着脚往里面看,“桑姑娘怎么了?”
冯禹火气直冒,直接往他脚底下丢出一把剪刀,“还不是她干的好事,她拿着这把刀,想杀人!”
自家的东西况英哪儿能认不出来。
他蹲下身捡起剪刀,不知所措的往方卉看了眼,下意识反驳:“不可能吧,小卉她为什么要……”
“你耳朵聋了吗?”
冯禹指着那满嘴怨毒的人道:“你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况英,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看她,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回事,但是我可以明白告诉你,在这世上没有能无中生有的毒药,她自己心存歹意,光是这一点,她就不值得被原谅。”
况英嘴唇翕张,半响说不出话来。
事实摆在眼前,他的确没办法狡辩,只是他不明白,不明白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她为什么要杀桑姑娘。
侧房有冯禹守着。
况英进不去。
他只能转头走到方卉面前,弯腰看着她,实际上他很久没有这样仔细的看过她了。
没出嫁前的方卉性子柔弱容易害羞,总攀在泥巴墙上叫他,“况大哥”“这是我烙的饼,你拿给大娘尝尝”“村头的杏花儿开了,咱们去看吧”“这花环好不好看?”
少女花蝴蝶一样绕着他打转儿。
镇上的人开玩笑的叫她‘况家小媳妇’,她红着脸啐了口,扭头就跑了,“谁要嫁给他,你们再乱说话,我让我爹打你。”
后来没几天。
她红着眼来找他,“我爹让我嫁给黄家做妾,以后怕是回不来了,你,你忘了我吧。”
他对她的记忆,只剩下那一双哭红的眼。
她爹娘死后,她和纳溪镇唯一的联系断了,他以为她再也不会回来了,结果却在镇子东头看到了她,她梳着妇人发髻,憔悴许多,看到他也不像以前那样扑过来,笑嘻嘻的同他说话。
反而定定的站在原地。
无声的红了眼。
他总是拿她没办法的。
明知道把她带回家会引来别人的闲话,他还是做了,石头说他死心眼,栽在同一个人身上两回,说她心眼不好,嫌贫爱富,迟早要丢下他的。
他想,没关系。
她好就行。
可她怎么变成这样了呢?她眼里的凶狠,恶毒,脸上的狰狞,这些在他眼里是那么陌生,陌生到让他害怕,况英痛苦的看着她,喃喃道:“小卉,你真的这么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