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的杂物蛮奴收拾。
桑桐一抬头,正对上楼珩投来的视线,她微微摇了摇头,这些人里没有中毒的,整个纳溪镇,只况老夫人一例。
看来还得从此人身上下功夫。
楼珩会意。
晚饭时,冯禹端来一大碗汤,特意摆到了桑桐面前,“姑娘,这是滋补的,对你伤势有好处,你多喝点。”
这段时间他变着花样做吃的。
桑桐习以为常,刚要道谢,余光瞥见汤里飘着的东西,到嘴边的话变成了:“这是什么?”
“参啊。”
冯禹顺着她的视线落在汤里,笑道:“这可是青崖特意跑去买的,说你最近辛苦……”
“也没有特意,顺手买的。”
越青崖连忙分辩道:“我不知道吃什么对伤势好,就让老大夫做主拿的,这参年份不大,效果肯定比不了老参,但纳溪镇也买不到更好的了。”
他们的嘴一张一合说着什么。
但桑桐半点听不进去,她目不转睛的盯着汤里漂浮着的参,脑子里有一些东西越来越清晰,直到完全成形。
“我知道了。”
她把碗啪的放在桌上,骤然开口。
这一声惊住正说笑的冯禹几人,众人纷纷看她,桑桐抬头,双眼熠熠生辉,“我知道是什么毒了。”
“什么?”
楼珩问。
桑桐看着他,郑重道:“是地婴参。”
“地婴参叶子为椭圆形,花朵呈铃铛状,以白色和蓝色为主,会结出红色小果,每年春天成熟。因其根茎粗壮似人形,故得此名。”
“医典有载,地婴参通体上下藏有剧毒,能致幻镇定,过量则容易致死,除此之外,它含有一种特殊物质,能够令活物保鲜不腐,这是它的特性。”
“地婴参。”
众人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
良久,叶寒声道:“姑娘不妨把它画出来,我找那些经常进山的人瞧一瞧,看看能不能找到出处。”
“好。”
桑桐刚接完话,蛮奴已经把剩下的笔墨拿来,此时天色暗淡,众人便点了油灯围在桌边,替她照明,在她仔细的勾描下,一株草植栩栩如生,跃然纸上。
叶寒声拿在手里看了两眼。
“放心吧,这件事交给我。”
他掉头就走。
连饭也没顾得上吃完。
“不能浪费。”
冯禹面不改色的把叶寒声的饭赶到自己碗里,高兴的埋头扒饭,其他人看了他一眼,不由好笑的摇了摇头。
叶寒声出去后一直没回来。
很快到了歇息的时辰。
方卉伺候老夫人睡下,把装着针线的篮子放在一旁,也熄灯躺了下去,桑桐照旧盘膝坐在靠墙的位置,闭目养神。
二更天。
万籁俱寂,只余风声。
漆黑的屋内一个人影摸索着爬起身,穿上外衣打开门就走了出去,桑桐眼皮动了下,没睁开,这段时日,方卉身下还没彻底干净,每到夜半众人熟睡之际,她就会溜出去清理换洗,然后又偷偷回来。
对此她只当不知道。
只是这一次,方卉去的时间格外久了些,桑桐缓缓睁眼,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看看,就听院内传来细微的声响,人好像回来了。
她重新阖眼。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条缝儿,有人从外面挤了进来,摸了一圈,蹭到她跟前,吞吞吐吐道:“姑娘,你,你能不能出来一下。”
“怎么?”
桑桐倏地睁开眼,黑暗中她瞧不见方卉的神色,却见方卉往况老夫人那边看了眼,似乎是怕惊醒对方,然后又更加着急的扯住她的袖子。
上次的事后方卉一直对她心存畏惧,十分拘谨。
能让方卉越过心里的‘防线’来找她,想来不是小事,桑桐思索了下,披好氅衣下了地,示意她先出,自己随后就来。
方卉一步三回头。
一直领着她出了况家的院子。
况家在镇子最边缘,此刻又是深夜,一点亮光也无,伸手不见五指,桑桐看她还往前走,不由止步,“你究竟想带我去哪儿?”
方卉停下来,垂着头道:“姑娘,在这儿不好说……”
桑桐蹙眉:“周围没有旁人。”
忸怩半响,方卉羞道:“就,就是身下又见血了,而且不知什么原因,还长了许多红疹,又肿又疼,我,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打扰姑娘。”
难道是感染了?
她那样粗暴的小产方式桑桐本就担心会有后患,所以给她增加了许多抗炎的药草,按道理说应该早就好转了,但反复出血又起疱疹是始料未及之事。
方卉不想让旁人知道她小产。
白天人多眼杂,只能晚上来找她。
想清楚这一层桑桐心中最后的疑虑也消散了,“把手给我,我替你瞧瞧。”
“谢谢姑娘。”
方卉低头去挽袖子,桑桐想问她好了没,却突然一把粉末迎面撒来,她身子比脑子的反应更快,掩鼻旋身迅速后退。
即便如此,还是吸进去一些。
“你去死吧。”
一抹寒光闪过,方卉朝她冲来,原本桑桐对付她轻而易举,只是方才吸进去的那一点粉末似乎发挥了作用,头脑有些昏沉,好似一脚踩在棉花上。
骤失平衡,天地倒旋。
她的声音,听力,目力,反应能力仿佛在这一刻都被无限制拉长,变得木讷而迟钝。
好强的药力。
桑桐猛地摇摇头,试图保持清醒,寒光和黑影转瞬而至,在她眼前拉出重影,不停的分离又重叠,她凭着对危险的感知连续躲过两次扑杀,强忍不适喊道:“方卉,你清醒些!”
“杀了你,他就会和我在一起了。”
方卉扑空后,扭头爆冲而来,嘴里还在不停念叨:“他会带我走的,撕烂你,我要撕烂你……所有拦着我过好日子的都别想活,贱人,你凭什么看不起我,我想嫁入豪门有什么错,凭什么你们都看不起我。”
“我就是要做人上人。”
“我方卉从烂泥里爬出来,就是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桑桐行动不便,身子踉跄到几乎难以控制,而看方卉的精神状态一时半会清醒不来,再纠缠下去,她定撑不住。
此时方卉屡屡扑空暴躁至极,再一次举起东西朝她刺来时,桑桐瞅准机会,脚下一滑闪到她身后,抬手正欲往她后颈一劈,把人打晕。
但掌风落下一半儿又猛地停住。
她现在下手没个准头,这位置,万一控制不好力道是会死人的。
桑桐看向眼前模糊扭曲的黑影,眸光乍寒,“看来只好让你受点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