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景鸿脸白了几分。
她说得对。
所有人都在默认陆筝的所作所为。
对前妻有愧的他。
事不关己的母亲……
他陷入沉默。
薛知恩早已习惯他的漠视。
她与他,从来都无话可说。
她要离开时,薛景鸿忽然开口了。
“我一直都把你当作继承人,温霖是我给你选的贤内助。”
薛知恩转动轮椅的手停住。
“你母亲看不上他,你也不喜欢,我就给你选别人。”
薛景鸿眉眼是往下的,鲜少露出悲伤:“秦家是最好的选择,他家小少爷对你也是一心一意。”
“爸爸不能护你一辈子。”
“爸爸,你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薛景鸿恍惚。
“离开父母的保护伞,我才发现——”
“外面根本没下雨。”
“……”
何止没下雨。
简直是烈阳高照。
……
陈家的事儿被摁了下来。
没办法。
他家落在薛家的把柄太多,不想全家都玩完,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这也就是薛景鸿选择陈少爷的原因。
好拿捏。
没想到是个脑子不清醒的。
薛家并未放弃联姻的打算,即便靠着大批资金的协助,薛知恩快速在公司站稳脚跟。
毕竟没有人会嫌钱多。
薛知恩也没有拒绝,没有反抗,每天跟各种男人共进晚餐。
也从来都是那个顶层餐厅,那块五分熟的牛排。
她很少会看对面,一直专注于机械地切肉,观血。
在一旁看了好久的牛阿花觉得,他们小姐少了好多人气儿。
好像在……
麻痹自己。
又是一样的夜,一样的景。
只是。
今晚来了个不一样的人。
“麻烦给这位小姐上一份八分熟的牛排。”
薛知恩听到熟悉的声音,慢慢抬头。
看清餐桌对面的人,薛知恩莫名其妙地笑了下。
“你真是厉害。”
……
“薛总!小姐失踪了!”
牛阿花不过去楼下取了个东西的功夫,人就不见了,只剩餐桌上切到一半的牛排,盘子里的血水都还未干,滴答滴答。
薛知恩失踪了。
第一次是她在雪山gps失效,人埋在皑皑白雪里。
第二次是被囚禁。
这是第三次。
也是最难瞒住的一次。
在暗处注视重新回到大众视野薛知恩的媒体,捕风捉影,很快对此进行大肆报道。
【薛氏继承人、我国前知名滑雪运动员由昨晚21时失踪,现警方已介入调查,后续本台将跟踪报道】
“教授,教授,齐教授!”
首都大艺术院,油画系画室。
学生见他们刚来应教不久,明明是可以拿鼻子看人业界大拿,却格外认真负责的教授突然站在中屏电视前不动了,不禁也疑惑地望向屏幕。
“谁失踪了?”
“还能是谁。”
既是集团继承人,又曾经是知名滑雪运动员的,这首都可就一个。
几个学生窃窃私语:
“我记得她还是咱们商学院的优秀毕业生,前几天在商学院表彰墙上见过。”
“怎么就突然失踪了?”
“是不是被绑架了……”
“教授,”离男人近些的学生,担忧地看着他骤然苍白的脸色,“你没事吧?”
齐宿僵硬地将目光移回来。
“没、没……”
怎么可能没事。
来不及落下一句,齐宿跌跌撞撞冲出画室。
学生们面面相觑。
到底是怎么了?
学校楼梯间,有个男人疯了一样往下冲,他快速拨通电话,张口时双唇颤抖得不像样子。
他说:“帮帮我,萧骋,求你帮帮我。”
同样看到新闻的萧骋听到话筒里兄弟从未有过的卑微,深深叹了口气。
“齐宿,你做得够多了,不值当……”
“萧骋!”
齐宿遽然打断他,他挺立的身躯像是支撑不住般,踉跄着倒拐角的扶手,两只手抱住话筒,极力阻止颤抖。
“我只求你这一件事,帮帮我……”
“帮我找找她。”
“求你……”
“我尽力。”
萧骋无法拒绝他,就像当年提都没提,他就把第一笔巨款给他个毛头小子创业一样。
他真是欠他的。
欠他们俩的!
“备车!回老宅!”
这事儿萧骋自己办不来,只能求助他那个死人脸的亲爷爷。
在外事业有成的科技新贵——萧老板,宅门打开的那一刻,直直跪下才躲过迎面飞来的拐杖。
“混账东西,还知道回来?!”
来不及挨训了,萧骋直接抱着他爷的腿鬼哭狼嚎。
“爷爷爷爷,人命关天啊,我你等会儿再打,我把脸伸过去给您打!”
萧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但还是问。
“什么事?”
“薛家那位不是失踪了嘛,想求您帮忙找找。”
“她有两家,还有警方,用得上我?”萧老爷子奇了个怪了,“你怎么关心上薛家的姑娘了?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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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萧骋没时间解释了,双手合十,“爷爷爷爷,我知道你有别的法子,你就帮帮忙,帮帮忙。”
“帮忙也不是不行,”萧老爷子扫这个不肖子孙一眼,“你得答应我安安分分回家来。”
萧骋:“……”
齐宿,要是找不到薛知恩,咱仨一块死算了。
……
外面世界的时间流逝了多少,不知道。
薛知恩只知道眼前一片漆黑,耳空寂。
就连思考都变缓到接近没有。
很久很久之后,一缕线似的光出现,成行,横在不适应光的木讷眼上。
有男人在她耳边笑。
“honey,我很想你。”
……
崔商用了比上次更高明的手段把薛知恩转移出国。
看来瘫痪太久的云薇儿力气还是不够,没能彻底弄废他。
他拄着绅士杖,英俊的脸上满是温和。
“我们很快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他们在海上,马上就能驶离公海。
跟上次一样,薛知恩仍然没反抗他,一切都很顺利。
她抱着膝盖,坐在箱子里,很平静地问。
“你准备怎么报复我?”
“我怎么会报复你呢,”崔商笑,“我爱你还来不及呢。”
“不要再去跟别的男人见面了。”
他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钻戒,单膝下跪。
“我们结婚吧。”
看到那枚闪耀的,象征永恒的求婚戒指,薛知恩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一个永远都逃不掉的怪圈。
“我们最合适不是吗?”
注视着男人眼中偏执的疯癫,碎片化的记忆在眼前,在脑中快速闪烁,有母亲扭曲的控制,断腿后痛苦的、寂寞的日日夜夜,一幕幕,划至某人破碎的双眼,再到那张他与别人幸福的合照……
这一刻,她意识到有什么在她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真的够了。
她受够了。
她沉默了好久,可命运你追我赶,总是逃不掉的。
恶臭的泥沼渐渐将她吞没,呛满口鼻,呼救不得。
她张开干裂的唇,说:“……好。”
我们结婚。
崔商没想到她会答应,愣了好久:“亲爱的,你说什么?”
薛知恩重复:“我说,我们结婚。”
巨大的惊喜砸在头上。
崔商欣喜若狂。
“你终于想明白了,”崔商激动得语无伦次,“我为曾经对你做的错事道歉,我会用余生补偿你。”
薛知恩目光有一丝发恍,似乎在透过他看谁。
不知道当时答应那个蠢货的求婚,他会不会也这么激动。
没必要再想了。
不会有那一天了。
求婚过于顺利,没有必要带着她逃出海外,崔商迫不及待要返航,举行婚礼。
这时,船体上空突然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
不眠不休找了她好久的齐宿眼内布满红血丝,看到与崔商并排而立的薛知恩完好无损时,悬着心刚要放下,骤然顿在她右手细白中指扎眼的戒指上。
心像被扎了个血窟窿,倒着血,将刺骨的海风全灌了进去。
他这一刻想了很多很多。
最后都变成了一个念头——
原来……原来她喜欢白钻吗?
薛知恩没想到他会出现,心剧晃了一下,泄出一点裂隙,隔着高空呆呆地望着一身狼狈的他,也只剩一个念头。
他瘦了。
崔商看出她的出神,对齐宿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天降,充满嫉恨。
他提醒:“honey,你还记得刚答应我什么吗?”
“你放心,”薛知恩说,“我不会出尔反尔。”
“那他……”
“让他滚。”
“好!”
薛知恩没再看直升机上的人一眼,转身进了船舱。
齐宿的心狠狠一空。
他怒声质问崔商:“你威胁她了?!”
“这次可没有,她直接就答应了我的求婚,我说过,”幸福让崔商的面目少了几分可憎,“她终究会回到我身边。”
他们才是天生一对。
“你走吧,齐先生,我要得结婚了,没功夫应付你,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会送你一份婚礼请柬,请你见证我们的幸福~”
他的话无疑是在齐宿心脏上捅刀乱划。
握着直升机舱门的手差点不稳脱落,要不是伸手有人拽了一把,现在他已葬身大海。
齐宿还不能走,他要确认薛知恩安全,确认她没有被威胁……
直到海警到场,薛知恩亲口承认她是跟未婚夫出海旅行。
“……”
齐宿的心脏彻底停跳。
“齐宿,齐宿!齐宿!!”
萧骋气得瞪了一眼冷漠到再未施舍过来一丝一毫目光的女生。
“我真替他不值!”
他冲驾驶舱怒吼:“还愣着干什么?回去!去最近的医院!”
“齐先生好像晕倒了,”崔商试探道,“你要跟着去看望吗?”
薛知恩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不需要她了。
……
薛氏继承人找回的消息,跟薛崔两家联姻一同登上热搜词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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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网友大呼兜兜转转还是他。
有的网友则是一脸懵,无法接受。
但很快网上的风向就变了。
一条崔商现状的视频流出,优雅矜贵的绅士,踉踉跄跄地拄着杖。
同时,一条前崔选手为救爱人只身前往雪山,也摔伤了腿,被迫退出赛场的词条横空出世。
网上一片感动,祝福。
“齐宿,别看了。”
医院病房,萧骋夺过他自虐似的翻看了几个小时评论的手机。
“给我,”齐宿去抢,“给我!”
“齐宿!”
正削苹果的陈肆,弹起身:“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说到底,她跟谁结婚跟你有什么关系?”
“陈肆,你少说两句……”
他甩开劝阻的萧骋:“我凭什么少说?你看看他把自己折腾的,钱搭进去了,心也给了,结果呢?”
“让人踩进泥里了。”
“就这,他还念念不忘。”
陈肆转头对准病床上失魂落魄的青年。
“人家下个月就要举行婚礼了,怎么你要去给人家当小三?当见不得人的情夫?”
齐宿似是终于找回几分神智。
他摇头:“我不会当的。”
这是他唯一的尊严。
“齐宿放弃吧,”陈肆苦口婆心,“你们不合适。”
一个心硬得像石头,一个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们不合适,他配不上她,齐宿从一开始就知道。
可是死了几遍的心,还是会因她跳动,再被伤死。
反反复复,疤痕好了又开裂。
“可是,可是,崔商真的是良配吗?”
“他们结婚……她真的会过得好吗?”
‘啪——’
俩人头痛的捂住额头。
真是绝了。
“求婚当天被前女友狠狠抛弃,前女友要跟别人结婚了,还惦记她能不能过好的也只有你了。”
“你就不恨她狠心吗?哪怕一点?”
恨?
人有七情六欲,要是说齐宿一点埋怨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但……
比起恨,滔天的爱很简单就将其淹没在满载爱意的潮海里。
“我更爱她。”
齐宿说。
两人对视。
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复杂的情绪。
“那能怎么办?”
“抢婚吧!”
……
薛知恩同意跟崔家联姻,不止小部分知晓齐宿存在的网友觉得她疯了。
薛家人也觉得她疯了。
“真能编,还为真爱奋不顾身,我这把老骨头都要被他感动了。”
老夫人喝着茶,冷睨管家划动的平板。
“崔家不合适,”薛景鸿说,“我不同意。”
“有什么不合适的,”薛知恩淡笑,“您之前不是很支持吗?还让他照顾我。”
薛景鸿脸色有些难看。
“崔家跟我门当户对,对家族也有帮助,还是我母亲中意的人选。”
薛知恩转着茶杯里的勺子,漫不经心地重复他们之前总是在她耳边唠叨的话。
“我应该完成她的遗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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