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王府内没有其他动静?没见着夜王?”万千里忽然回过神来问。
方春瑶仲怔,旋即摇头,“夜王病重是以未曾见着,辛夜亦没有提起。”
“病重?!”万千里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罢了,你先让人悄悄的提了浣衣局的青莲好生问问,得到了准确的答案,你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是!”方春瑶领命,这才躬身退出了守望阁。
外头,是香坊的管事嬷嬷无声无息的站在回廊里。
见此,春瑶快速环顾四周,见着四下无人便直奔管事嬷嬷,“你怎么来了?”
“看样子,是发生了什么事。”管事嬷嬷缓步往前走。
方春瑶点头,面色沉沉的走在管事嬷嬷的身边,“嬷嬷,您说义父为何对情蛊如此的执着?一个宫人,如是假冒宫女也犯不着如此重视,若是因为夜王府之故,确也大题小做。这情蛊落在那丫头身上,到底能讨着什么好处?我着实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对了!”管事嬷嬷惯来黑着脸,“还记得冷宫里的那个人吗?”
方春瑶面色一紧,未敢多说。
管事嬷嬷继续道,“人之所以区别于牲畜,只因这多出来的情感作祟。若是拔除了这东西,做个无情无义之人,也许便可以
为所欲为,再也不受任何的掣肘。”
“可若是如此,与牲畜便再无区别!”方春瑶脱口而出。
此言一出,管事嬷嬷顿住脚步,神色复杂的盯着她,“你怕是也该试试这情蛊。”
闻言,方春瑶当下缄默。
“若想囫囵个的在这宫里好好活着,便管好自个的舌头。”管事嬷嬷继续往前走,却是没走两步便已轻叹一声,“情蛊只是开始,终不是结果。”
方春瑶抿唇,“那最终的结果是什么?”
管事嬷嬷苦笑,“天知道。”
“那您这说了不等于没说吗?”方春瑶有些不耐烦,“嬷嬷若只是来教训我,那此刻便可作罢,我这厢还得去办义父交代的事儿。”
说着,方春瑶扭头就走。
“他所做也是迫不得已。”管事嬷嬷幽幽的开口。
方春瑶皱眉,终是不解的望着她,“嬷嬷这话委实叫人听不懂。”
“他心里有魔,怕是谁都救不了他。”管事嬷嬷徐徐往前走,被风吹得左右摇晃的宫灯,散着微黄的烛光,将她的背影拉得颀长无比,倒映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凄凉之意。
“心里有魔?”方春瑶狐疑的咂摸着这句话,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些魔,何尝不是无解之题,这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可管事嬷嬷刻意提起,是否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冷宫?
冷宫里的人!
冷宫里的老妇人,此前也是杜青窈见过的,方春瑶一直都知道这妇人的存在。在冷宫里,这妇人被好吃好喝的待着,但是却让她囚在冷宫寸步不可离开,日日焚着念旧以示惩戒。
念旧这东西,每每闻着总会让人心头难耐,这种痛并非来自于身体,而来自于内心深处。
愧疚,悔恨,可望不可得,各种绝望的情绪奔涌。
如此,才是“念旧”的惩罚。
夜色沉沉,方春瑶轻飘飘的落在冷宫里,此前因着黎阳郡主沈元尔,她来这儿次数不少,如今也算是轻车熟路。
这间屋子算是冷宫里最干净的,可这日夜焚烧“念旧”的屋子,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踏入了,若是不慎中了招,便够她哭一宿的。
尽管她方春瑶自认为是个没心肝的人,惯来做着从不后悔之事,但人生在世难免也会有些遗憾,而这些遗憾却是她刻意去遗忘,刻意不去想起的。
若是让“念旧”给招上,还不知要历经怎样的辛酸苦楚。
老妇人竟未睡着,一个人静静的站在窗口,瞧着好似在看雪,又好似是在品尝这冷宫里的孤寂滋味。听得身后的动静,她只是
木讷的转过身。
“我见过你。”老妇人先开了口。
方春瑶浅浅的吐出一口气,“我来过冷宫多回,不算生面孔。”
“你是万千里身边的人。”老妇人扯了唇角,满是褶子的脸上竟挤出一丝麻木的冷笑。
方春瑶也不打算瞒着,缓步走到了老妇人的跟前,“你跟督主有仇?”
“无仇!”老妇人道。
方春瑶心头微凛,“有恨?”
“无恨!”老妇人摇头。
这就奇怪了,既然无仇无恨,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关也就罢了,为何又要善待她?一个老妇人罢了,有什么价值能让杀人不眨眼的司礼监提督,手下留情的容忍一个妇人活到现在?
是要养着她到死?折磨到死吗?
“那是为何?”方春瑶不解。
老妇人瞧了一眼窗外的雪,微光里有几分神情恍惚,迟滞的眼睛里竟透着些许悲怆之色,“他觉得折磨我,就等于折磨了那个人,殊不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方春瑶仲怔,“那个人?”
“怎么,想知道?”老妇人冷笑,唇角挽起轻颤的弧度,“要知道吗?想知道吗?”
方春瑶心里一紧,竟生出几分畏惧之色,饶是紧闭了鼻息,此刻也不免乱了心头,“你、你
想说谁?”
“温家!”老妇人有些激动,隐约好似精神不太正常,“温家!”
方春瑶急了,“你说温家?温氏族谱的温家?”
“除了那个温家,你觉得万千里还会容忍哪个温家人活到今日?活在这冷宫里,受尽折磨亦不敢死?”老妇人情绪不能自己,“温家的人都死绝了,死绝了!还有什么比留个念想更残忍的折磨?”
方春瑶眉头紧蹙,“留个念想?义父对温家的人……难道不只是为了温氏族谱吗?念想?”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个词,念想二字说明有情。
情之一字,蕴含了多少陈杂的东西。
一旦沾染,便是毕生之痛。
“呵,族谱?”老妇人好似冷静了些许,“族谱有什么要紧的,关键的是拥有族谱之人。可惜啊,他可望而不可得,终是得而复失,彻底的失去了!”
方春瑶是心慌的,头一回听说义父有情,怎能不心慌?
“你说的得而复失的那个人,是温家的……哪位?”方春瑶只觉得自个的声音都在打颤。
老妇人的眼神忽然变得狠戾,“温家除了正统出身的嫡女,还有其他女子承继族谱吗?”
方春瑶冷不丁倒吸一口冷气,“你说的是……”
“温为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