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疼,就会明白活下去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儿。”萧明镜笑得凉薄,下一刻却突然伸手握住她的双肩,直接将她从地上扶起。
杜青窈站起身来,快速推开他,转而扶起了自己的水桶。好不容易打了一桶水,若是打翻在这茶园,怕是要受罚,“夜王殿下如今出入这司礼监,倒跟自家后花园似的。玉明殿那头若是找不到殿下,也不知是否会着急?”
“本王母亲从来不操心本王的行踪。”萧明镜负手而立,悠然自得的望着满园茶色,转而若有所思的盯着提了水桶颤颤巍巍往前走的杜青窈,“你身上有些热!”
“我若是冷的,那便是死人!”杜青窈弯着腰,冷风拂面,竟止不住打了个冷颤。
“我看你是真的想当个死人!”
这声音来得突兀,别说是杜青窈,便是萧明镜也有一瞬的晃神。
萧明颖手持马鞭,冷着脸站在茶园的院门口,“本宫还以为你会被司礼监这帮奴才打死,没想到却成全了你的春风得意。这风光霁月,是不是很痛快?”
说实话,杜青窈所畏惧的应该就是这暴戾难缠的舒玉公主。
杜青窈扑通一声跪地磕头,“公主!”
第一鞭落在杜青窈的肩头,鞭尾正好扫在她的脖颈处,刹那间鲜血瞬时涌出,染透了她的衣襟。杜青窈知道,这只是开始。她
没有喊疼,因为她知道只要开口,公主的杀心就会即刻兴起。
人总希望猎物有属于自己的烈性,消磨烈性最好的办法,就是降服。对于舒玉公主来说,降服的方式,除了鞭子还是鞭子。求饶只会让杜青窈死得更快,死得更惨!
从始至终,杜青窈都跪在原地,连头都没有抬一下,所有的闷响都在她的喉间,快速的咽回肚子里。
第二鞭落下的时候,杜青窈合上眉眼。然则她等了半晌,这鞭子却迟迟未能落下。一抬眼,竟看见一双白皙如玉的手,握住了萧明颖的长鞭。
杜青窈抬头,眉心不自觉蹙起。
萧明镜低头,眼睛里的光亦不自觉的冷了下来。他能清晰的看到她脖颈上的血,带着殷红的色泽,蜿蜒流进了她的衣服领子里,染红了她素白的领口。
可在她的眼里,他找不到一丝锐利,没有绝望也没有渴求,只有倔强。
“老十四,你这是什么意思?”萧明颖目光凛然。
萧明镜笑得温柔,竟比研究的萧明颖还要妩媚娇柔,“五皇姐也觉得这小宫女生得好,所以心里不痛快?十四乃是怜香惜玉之人,可不似皇姐这般下手无情。”
音落瞬间,萧明镜已经拂袖甩开了萧明颖的鞭子。
萧明颖冷笑着收了手,若有所思的望着跪地不起的杜青窈,“没想到,老十四会对
一介奴才感兴趣。傅婕妤娘娘若是知道,自己的儿子相中了一个奴才,也不知会是什么心情?”
这句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宫里人人皆知,傅婕妤出身卑贱,母家又无权无势。若非傅婕妤的肚子够争气,皇帝醉酒承幸之后便生了十四皇子,估摸着这会还不知在哪为奴为婢。
然则就算傅婕妤生了十四皇子,最后连个妃位都捞不到,可见皇帝有多不待见。
好在皇帝是个看脸的,诸多皇子之中唯十四皇子生得最为貌美,是以对十四皇子萧明镜还算宠爱。虽然萧明镜无权无势,没有一官半职,但在皇帝跟前倒还能说得上话。
这也是为什么,司礼监对萧明镜还算礼遇的缘故。
“母亲自然是高兴的,谁家母亲不希望看到儿女成群,孙儿绕膝呢?”萧明镜抓起杜青窈的手,直接拽着她往茶园外走去。
底下的小厮云砚,赶紧提溜着水桶紧随其后。
“站住!”萧明颖负手而立。
藤萝一怔,“公主?”
方才萧明镜的冷嘲热讽,萧明颖岂会不知。她嫁给君安轻这么多年,一直无所出,虽然所有人碍于她的身份不敢言语,可私底下说了什么,萧明颖心知肚明。
萧明镜的话,如同刀子一般狠狠扎进了萧明颖的心里。女人,最忌讳的事情大概就是如此。她虽然高傲,但是对
于子嗣一事内心确实很介意。
“老十四,司礼监的奴才你也敢动,就不怕万千里那个阉人一状告到父皇那儿,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萧明颖扯了唇角,慢慢悠悠的晃到萧明镜跟前站着,那般眸光骄傲,俨然高高在上的孔雀之姿。
“你肆意闯入香坊,鞭打司礼监的奴才,咱们是半斤对八两,谁都别说谁。”萧明镜扯着杜青窈,绕过她往外走,全然不将萧明颖放在眼里。
皇帝是什么脾气,萧明镜比谁都清楚。
萧明颖是什么脾气,萧明镜也清楚。
眼见着萧明镜带着杜青窈离开,萧明颖都不再拦阻,转念间却意味深长的笑了。虽然老十四无官无爵,皇帝并不予以重用,但皇子始终是皇子,只要活着一日,就有夺储的可能!
“公主?”藤萝蹙眉,“就这样放他们走吗?”
“本宫忽然觉得很有趣。”萧明颖冷笑两声,“皇子对一介宫女动了心,你说此事若是张扬出去,父皇会怎么想?其他皇子又会怎么想?玉明殿那头,会答应吗?”
藤萝想了想,“若是玉明殿那头……答应了呢?”
“那本宫就成全他们,让玉明殿彻底断了争储的机会。”萧明颖缓步往外走,心里自有盘算,“能为三哥铲除异己,荡平前路,倒也是极好的。”
“公主所言极是!”藤萝应和,
“还是公主思虑周全,咱们断然想不了这么周全。”
萧明颖把玩着手中长鞭,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眸,“这么看来,事儿似乎更好玩了!宫中无聊,朝堂无趣,眼下竟有如此欢喜之事,若是说与母妃听听,想来她会很高兴!”
语罢,萧明颖疾步离去。
“你似乎惹恼了她。”杜青窈终于甩开了他的手,面上带着几分戏虐与嘲冷之色,“殿下想借着奴才这般卑贱之身,来达成所愿,果真是用心良苦。”
萧明镜折扇在手,指尖轻轻拂过折扇的玉柄,眉眼间满是叫人猜不透的温润之色。
杜青窈忽然明白,这个看似温润的少年,实则腹有城池,心有山海,若真有女子沉于颜色,恐倾尽一生都不能走进他的心。风流之人看似多情,却是世上最无情之人。
她的那位父亲,不就是这样?
否则如何能哄得母亲……
母亲?!
杜青窈骨节青白,眼睛里的凉渐渐暗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惯有的薄雾遮掩。她的情绪从不属于任何人,包括她自己。打从入宫那一日开始,她便知道!
“既知本王用了心,你便该明白,本王不会轻易放手!”他的话那么温柔缱绻,仿佛是誓言,又像是诅咒。
腰间颓然一紧,萧明镜的脸瞬时在她的视线里快速放大,杜青窈骇然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