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嘴,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江小蝶将手中的毛巾气愤地往江彩云脸上一扫,差点就让江彩云泪花飞溅。
“你这个八婆,我忍你很久了,今天我就要收拾收拾你。”江彩云温柔地掐住小蝶的脖子,将她推进了洗手间。
江彩云下楼去倒垃圾,正好碰上出来买夜宵的王范。王范很礼貌地和江彩云打招呼,江彩云莞尔一笑,算是回答。
王范说:“你们两个真是有天壤之别。”
“啊?”江彩云疑惑地张大了眼睛。
“用词不当,我是说你们一个像火,一个像水,怎么能搅合到一块儿去。”
“我们两个相依为命许多年了,谁也离不开谁。”
“啊?”王范说,“怎么回事。”
”江彩云笑了起来:“就是说习惯了彼此的存在,管他是水还是火,都可以和平共处的。”
“哦,那是那是,我去买宵夜,要一起吃吗?”
“不了,我这就上楼去,拜拜。”
王范看着江彩云袅娜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王范与一个老乡合租。那个老乡经常性地将卧室霸占,还经常更换女朋友,弄得王范再也不想睡里面那张床,所以一直都睡在客厅的沙发上。说是沙发其实是二手店里弄来的一张破旧的椅子,不过出门在外,这些都是不能计较的了。王范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听着里面卧室传来的美妙的声响。今晚这个女人听声音应该要年轻点,因为听起来不那么火爆,还带着点隐忍与痛苦的情绪。
“唉,”王范叹了一口气,“女人,金钱,这两者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不能确定的。要说没有一点联系,那只会贻笑大方。
王范就听着那不断起伏的低吟与卖力的吆喝声喝完了两瓶啤酒另加一盒炒粉。正要收拾东西的时候,声响停止了,随后一个女人披散着头发光着身子走了出来,见到王范仿佛像是见到了空气,随后缓缓地走进了洗手间,便有哗哗的水流声传来。
房间里的男人看到王范倒是神情有些夸张,他说:“老范,你回来倒也招呼一声啊,你看看,什么丑事都让你看见了,你看我的一世英名。”
“刘达,你还有英名吗?你紧张什么,人家小妞也不紧张。”
“人家是老江湖嘛,见惯了风和月,哎,老范,你看看,正点吗?”
“正点,”王范说,“特别是那声浪,我在这里听着听着都有反应了。”
“嘿嘿,要不你也上上?”
“那不行,我的纯阳之身得保留到未来某个神圣的时刻。”
“去你的纯阳之身,你要留着练葵花宝典吗?”
王范说:“你这什么话,我只是想找到身心合一的感觉,那便是传说中的爱情了吧。”
“身心合一,还天人合一呢,我跟你讲,在这个肮脏的世界,爱情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冲动的欲望。”
“你有你的见解,我有我的看法,我的爱情小鸟马上就要来啦,”王范说,“说了你也不懂,别让你的价值观爱情观玷污了我纯洁的心灵。”
说话间那个小妞已经梳洗完毕,刘达递给她五百块钱,她无声地接过,走到门口又回过头说:“有需要再联络。”
刘达将门重重地合上,回过头将自己扔到沙发上。望着天花板说:“不值得啊,我的五百块。那得要流多少汗水。”
王范说:“你的汗水是吓出来的吧,说说,今天是不是走狗屎运了。”
“嘿嘿,手气是不错,赢了八千块,所以想找个上等的妞玩玩,唉,女人啊,脱光了衣服都是一个样,早知道这样,找我那个相好的来就行了。人家要价也没有这么离谱,有时候还可以温情脉脉地听我唠叨许久。哪像这个妞,走得这么快,全程也没有说过几句话,郁闷得厉害。”
“刘达同志,洗洗睡吧,我不奉陪了。”王范匆忙地收拾了一下屋子,就胡乱地躺在沙发上睡了过去。天明的时候,王范被一阵急促的闹铃声惊醒,然后用十分钟的时间将自己收拾妥当,背了一个黑色的公文包,抖擞了精神出了门。王范是一家鞋厂的开发设计师,天分颇高,设计出来的款式紧跟潮流,可是老板坚持走低端路线,结果就生产出了许多的垃圾产品。厂子每况愈下,直到发不出来工资。王范因为暂时没有找到好的工作,就在那里混着。
“苟延残喘吧,”无人的时候,王范像个婆娘一样絮叨着,“谁不是这样呢?那个半死不活的工厂,那些半死不活的工人,都在努力地呼吸着空气,污浊的空气。”
下班了,满身疲惫的王范回到出租屋的时候,没有像往常一样准备去摆地摊。或许是连日来被城管追击,他有些胆怯了,想好好地休息一个晚上。正伏在沙发上看着无聊的电视剧,电话响了起来,是个陌生的号码,接了才知道是江小蝶打过来的。
“你怎么今晚上不来呢?”江小蝶在电话那头大声地说着话,听得出是在闹市区,人声鼎沸。
“哦,今晚上不来了,累了,想休息呢。”
“哪有你这样的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能成什么事啊。”
“摆地摊能成什么事吗?”王范懒洋洋地笑了起来,声音温和得像夏日的微风。
“来嘛,今天星期五,人山人海呢,城管估计也要放假了吧,来,保证你今晚上赚个盆满钵满的。”
“祝你们好运,等下我来逛逛,顺便看看你。”
“好吧,不跟你多聊了,我正忙着呢,拜拜。”江小蝶说着就挂断了电话。
一个小时后,江小蝶又将电话拨了过来,王范接过电话就笑着说:“怎么,生意太好了吧,还想着让我来么?”
江小蝶却在那头哭泣:“王范,我们俩被抓了,东西也没收了,你能不能帮个忙,带点钱过来赎咱们两个啊。”
“啊?”王范从沙发上蹦了起来,“要多少啊?”
“大概一千的样子吧,你先垫上,出来了还给你。”
“我马上来,你别哭啊,还有你那同伙呢?她没怎么样吧。”
“她心态好着呢,镇定自若,说要在这里呆一个晚上,明天再出去,也不用交钱了。”
“这哪儿行,我就来,等着我啊。”王范说着就跑下了楼,直奔银行的柜员机而去。这一年来,他总是告诫自己,不能用老本,有什么事总是挺一挺就过去了。没想到现在取这两千块,没有过一秒钟的犹豫。
那只是两个素昧平生的人呢,为什么这么心急如焚呢?这恐怕只有王范自己心里明白。
江彩云和江小蝶两个蹲在城管大队的一间小房子里,门口是两个哈欠连天的看守员。这间小小的屋子里一共挤了二十多个人,陆续有人从里面出去,还有人不断地进来,看来今晚上各地都在进行抓捕行动,这张网撒得有些大了。
王范在管理处交了一千块保证金,然后江小蝶和江彩云两个就被放了出来,并在保证书上签过了字,上面写的究竟是什么,她们两个也没有细看,糊里糊涂地就跟着王范走出了城管大队的大门。三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许久,王范说:“饿了吗?要不去吃点东西?”
江小蝶说:“不去了,你看我们两个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得赶紧回去收拾一下。”
王范看了看江小蝶,确实两人并不像平时那样衣冠整洁,发型精致,他说:“怎么啦,他们为难你们了吗?”
“那几个王八糕子,化装成便衣站在我们旁边,哪里跑得脱啊,请我们上车去的时候,我们当然不愿意,就挣扎了几下,这不,衣服都扯破了。”江小蝶扒开自己衣服上的破洞,指给王范看。
王范叹了一口气说:“我昨天就感觉不太对劲,最近风声太紧,不干了吧,这样一次罚这么多,要多少个日日夜夜才能补得回来,还丢了货,那又得多少钱呢。”
江彩云说:“我们总是心存侥幸,心存希望,我们总是希望我们的运气好得离谱,希望有时候就是个害人精啊。”
“不要这么说,彩云,我是没有听你的话,才害得咱们遭殃。这还多亏了王范,如果不是王范,我们都不知道该给谁打电话。”
王范说:“别客气,客气是一种罪过。”
“谁说的呢?”江小蝶说,“客气是一种礼貌,王范,你不会觉得我们俩是你命里的克星吧,认识你才两天,就给你制造麻烦。”
“哪有什么命里的克星,如果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又怎么能逃得掉呢?小蝶,你们俩回去好好休息,好好上班,不要想着摆地摊的事情,这事我看没有未来。”
江小蝶忽然看着朦胧的天空大笑:“姓王的,你说说,什么事情有未来呢?”
什么事情有未来,谁也不知道。时代的洪流越来越凶猛,每一个处在其中的人都像是摸着石头过河的卒子,前进着,无法后退。
城市里高楼大厦遮盖了岁月更替的容颜,一年四季除了炎热和寒冷,基本上感受不到季节的变化。当大街上的人们开始裹紧了衣服前行,当寒冷的大风开始卷起漫天的尘土肆虐这个流光溢彩的城市,当各大服装商场开始将羽绒服热卖,江彩云知道,新的一年就要来到。
想家的感觉已经越来越淡,家的印象也越来越模糊,她甚至记不起来家门前的那棵松树长在哪一个位置,家里什物柜朝哪个方向。母亲在电话里总是让她别回家,回家要路费,又耽误了工作。她左等右等父亲能有一个电话打过来,有时候看到陌生电话滴的一声,她会神经质的拨了过去,结果都是一口纯正的普通话,告诉她去哪儿领奖金或是已经中奖。那可是长途啊,还有些是吸费电话,打过去,刚充值的五十块掉光了。可是江彩云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未接来电,他希望在那些陌生的电话那头,可以听到父亲久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