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羽第一次知道,原来望水岭已经有这么多弟子了。
几乎是漫山遍野都挤满了弟子,大门前,空地,广场上乌泱泱的聚集了一大波,以宴如尘为中心关山羽为半径围了个严严实实,震天撼地的大声哭诉与宣告着宴如尘回来的好消息。
场面之震撼,排场之大,声音之响,关山羽只觉得若是此时有路人恰巧路过望水岭方圆五里内,一定会以为望水岭又死人了所以哭的这么大声。
因为宴如尘第一次死的时候,他们也是这么哭的。
现在人回来了,那众人根本就是不会在意什么体面什么体统,大家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拉着宴如尘说着话,金玉抱着陈容容痛哭,谷雨还坐在轮椅上抹着眼泪,胡起激动的晕了过去。
但由于所有人都一起说话,关山羽并没有听清他们都在问什么。
宴如尘应当是听清了,他非常沉着冷静,面带假笑的回答着众人的问题。
“是,运气好没死成,回来了。”
“不是返老还童,究竟为何年纪变小我也不知道。”
“以后我不会走了,大家别哭。”
...
关切的场面一直从太阳升起到太阳落下,到天彻底黑透了时,宴如尘才把依依不舍,意犹未尽的众人劝了回去。
但是直至回屋,宴如尘也没再没有和关山羽说过一句话。
关山羽本以为宴如尘就算是不回他那里,最起码也会去找胡起,或者是去先前他们搭的简易帐篷里休息一晚。
谁知宴如尘一个都没有去。
他只是独自回了自己的那间小屋。
关山羽远远的望着,心想,可那间小屋连床都没有。
别的弟子不知道关山羽的心思,以为他是思念宴如尘过度,如今人好不容易回来了,所以想多陪陪他,于是便有弟子大胆上前宽慰道:“关二哥,老大好不容易回来,一定吃了不少苦头,要不今晚先好好休息,明日再去看他。”
关山羽恍惚的收回眼神,心里轻声的重复了那弟子说的“吃了许多苦头”这句话,默了默,点了点头。
虽然宴如尘回来的阵仗不大,但是弟子们可是在无望中好不容易盼回了这个人,很快就把这喜悦的消息传到了山下。
祭灵后死而复生的人,目前世人了解仅宴如尘一人,于是他归来的消息便如大海激起千层浪般,迅速在山下引发了极大的轰动。
最先上来探视的便是各个仙门子弟,但与往常的派出亲信大弟子来看望不同,此次基本上都是长老们或者掌事亲自前来。
而前来的目的有许多,一种是真的恭喜,一种是随大流,别的仙门来便跟着来,还有一种则是害怕。
望水岭这么庞大的地方有这么多的弟子存在,本来领头的没了望水岭也成了一盘散沙,而如今领头的居然还能归来,岂不是仙门百家中又多了个强劲对手。
首当其冲害怕的就是玉宸宫,李修齐把女儿嫁给了皇亲国戚,这眼看着跟脚越来越深,对手如今几乎也殆尽了个遍,他本来打算琢磨着年底牵头提议选拔仙门统领这一事。
谁知就是女儿办婚礼的这几个月一拖,宴如尘居然回来了?
他带着几个弟子亲自到了望水岭,一方面是探望,另一方面则是打探。
他实在不信这世上能有死而复生,除非这人当年根本没死。
但是等人们真的到了望水岭,见到还是个十四岁模样的宴如尘时,世界观又崩塌了。
这人不仅死而复生,还返老还童了。
对于他们这些年逾古稀的人来说,比起死了又活,能带着现在的荣光变的更加年轻,诱惑力更大。
所以他们恭贺与讨论的话题,从假意恭喜“你能回来真的太好了”到询问“到底怎么样才能返老还童”。
宴如尘估计是早就料到他们会这么问,所以无论这群人怎么旁敲侧击也好或是直接提问的也好,都只是四两拨千斤回复“不知道不清楚”,被问急了就胡诌说“也许是祭灵没死的话,都会返老还童,要不你们也试试看”。
至此,便没人再问了。
毕竟没有人蠢到真的去祭灵试验,古往今来就宴如尘一人成功了,万一失败了不是白白送死。
客气的送走了一波来庆贺道喜的仙门人士后,宴如尘便下令不再迎客。
虽对外宣称伤势未愈需要养伤,但是关山羽知道,宴如尘其实不过是每天坐在山头上发呆罢了。
不让任何人靠近,也不和任何人说话,只是自己一个人坐着,不知在看什么,不知在思考什么。
连同对关山羽也一样,那日从仙缘村回来,他也没有再和关山羽说过话。
在宴如尘迎客的那两天,关山羽又见到了系统的工程师。那个高纬度世界里也和他原先世界一样存在着社畜,因为那个工程师说他在加班修复bug程序,估计下不了班。
但也因为是高纬度生物,所以工程师见到关山羽,就知道他想问什么,于是便先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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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这么忙了,老板还把我一个同事裁了,我们组现在就三个人,按照现在的修复进度,等到了你们这个世界的时候,按照你们的时间推算都过去个一千多年了。许老师可能没办法真的存活一千年,但也许真的能和它一起生活一千年,无论如何,请好好在这里生活吧,但是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哦。请许老师随意发挥,为我尽可能多的创造数据样本。”
一千年吗?
这么长的光阴。
关山羽默了默,轻声说:“工程师,谢谢你。”
“嗯?”
世界的那头,敲击键盘声和疑问声一并传来。
关山羽说:“谢谢你,把我带到这个世界来。”
那头默了一下,纠正道:“许老师,不是我带你来的,是它,希望你来的。”
“还有,你已经谢过很多次了”
关山羽闻言,望了望面前的山坡。
阳光金灿灿的从天边照了下来,给大地镀上了一层金身,但是那个求他来的少年,此刻背对着他坐在山坡上,已经独自坐了七日了。
期间不主动和任何人交流,若是有人上前询问,也只是礼貌的回应两句,到了晚上便回他那间小屋休息,更别提和关山羽说话。
宴如尘似乎是心情很复杂,总是发呆,或者独自去望水岭没人的地方坐上一整天,有时到了晚上他离开后,关山羽会偷偷去他坐过的地方看看,看他究竟在干些什么。
但是去了之后,发现那个地方只有一个蚂蚁窝。
蚂蚁们忙忙碌碌搬运着好不容易找到的食物,整齐有序的在草丛间运输,它们看不到更高的地方有人在观察它们,若是此时把其中的一只碾死,蚂蚁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杀死了它们,以为发生的不幸只是无妄之灾。
他想去找宴如尘说话,但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们这种关系太微妙了,而关山羽又是鸵鸟的性格,遇到问题第一时间就想要逃避。真的话到了嘴边,也会变成...
“你以为只是我在安排你的人生吗?但明明我的人生也因为你而改变了。”
意思没错,但是太难听了,像是指责似的。
他没想好怎么开口,而这次恰好,宴如尘没有再主动来找他。
两人各有委屈,分了两边楚河汉界来,各自站在一边,不敢靠近对方。
关山羽轻叹一声,坐在轮椅上的谷雨缓缓滑至他身旁,轻拍他的手背,低声劝慰:“若觉前往坞子尖之举欠妥,不妨找如尘坦诚道歉,把话说开也好。”
关山羽低头凝视着谷雨,见她一脸真挚:“历经生死,释怀非易事,思绪混乱亦属常情。如尘只是心中苦闷,未能想通,你去与他聊聊,他不会责怪你的。”
话音落下,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少年的笑声,关山羽二人回头看去,两人转身,只见胡起背着弓箭路过,眼神复杂地望向谷雨,笑道:“如尘才不怪他呢,不过是自己发呆罢了。”
谷雨道:“回来都快一月了,什么事情要发一个月的呆?”
胡起瞥向关山羽:“还不是因为某人逞强涉险,他担心得紧,生怕说错话又引得某人去死一死,只能远远避开。”
言毕,胡起神色一正,对关山羽道:“关山羽,你好歹是个男人,他不主动和你说话,你主动和他说话不行吗,问问吃不吃饭,口渴不渴都行。整天只会暗中观察,你不累我都看累了。”
说罢,翻了个白眼,走开了。
谷雨略显尴尬,望了眼关山羽,随后摇着轮椅缓缓离开。
关山羽站在原地想了想,觉得比起纯粹的问问要不要吃饭喝水,他想和宴如尘好好的谈一次。
敞开心扉,认认真真的谈论一次。
看宴如尘这个状态,他估计也很迷茫,有很多事情想不通吧,两个身处在这个世界,却又仿佛游离于世俗之外。要么并肩前行,要么各自安好,如他与李素吟般,各自拥有不同的人生轨迹。
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又比与李素吟更为微妙,因为前面几次不欢而散的交谈,现在都没人敢再开这个口了。
关山羽觉得,得找个契机,把话聊开。
这个契机,还得是李素吟。
她孩子快满月了,给关山羽递了请帖去吃席,关山羽觉得,可以借这个机会去问问宴如尘要不要一起去。
但是关山羽踌躇了许久开口的时候,宴如尘只是淡淡一笑回他:“不去了,和她不熟,谢谢山羽。”
…
但宴如尘最后还是同意了。
本来关山羽问完那句话,宴如尘拒绝完就要转身走开,但是就在回头瞬间,关山羽一把拉住了他。
“你陪我去吧,我想和你好好聊聊。”
宴如尘此刻比关山羽矮了一个头,被猛地一拽,险些扑进关山羽怀中。他努力站稳,一脸疑惑地望着关山羽,而关山羽则紧紧盯着他,眼神中满是焦急,似乎若是宴如尘再说出拒绝的话,下一秒关山羽会立刻哭出来。
良久,宴如尘淡淡地侧开了目光,似乎是有些预料到这一天早晚要来临似的,轻声叹了口气,缓缓点了点头。
此行是为了给李素吟的孩子庆祝满月,关山羽决定把沉重的话题留到最后。
宴如尘显然也有此意,没有预留路上独处的时间,而是像上次回望水岭那样,施了个法,二人瞬间便到了玉宸宫门口。
近来每次来玉宸宫,都恰逢府中喜事,到处装饰得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关山羽二人到达时不算太早,这门前与门内的宾客早已络绎不绝,来来往往的往宅子里走去,个个手提各式贺礼,脸上洋溢着祝福的笑容。
关山羽和宴如尘抵达时,宾客已络绎不绝,手提贺礼,面带笑容,纷纷向宅内走去。宴如尘不愿引起注意,便随意化身为普通弟子,跟在关山羽身后。素逸和清凡远远看见他们,连忙上前打招呼并引路。
被引至庭院中央,只见一群人正围聚在院子中心,欢声笑语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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