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千阳回到旅馆,他那辆车停在旅馆后院的院坝里,今晚,他打算回上海。
旅馆对面是一家小饭馆,卢千阳走进去,打算随便对付两口,一天就早上吃了碗面,卖卖的七叔还不明不白地死了。
在派出所录口供待了大半天,莫所长没吃饭,自然也就没有卢千阳的份儿。
走进饭馆,卢千阳一开口,饭馆老板倒是热情得很。
“老乡,老乡……”
这是家川菜馆,四川人到处开馆子,虞山镇自然也有。
卢千阳也很高兴,出来几天了,不但能吃上一口川菜,还能遇到老乡,他乡遇故亲,就是这感觉。
这家川菜馆生意不咋地,一个客人都没有,胖老板抄着一口浓浓的四川话和卢千阳寒暄了几句,就问卢千阳想吃点什么。
还能吃什么?这么多天,可把卢千阳馋坏了。
回锅肉,麻婆豆腐,再来一份水煮肉片。
“用蒜苗炒回锅肉哈……”
卢千阳冲转身进厨房的胖老板嚷了一句。
蒜苗回锅肉,那才正宗。
卢千阳坐在窗边的桌边,随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褐色的老鹰茶,狠狠地喝了一口。
是家乡的那个味儿。
卢千阳咂吧咂吧嘴,心情惬意了不少。
今天虽然发生了很多事情,还死了两个人,卢千阳一天的心情都很是郁闷。
仿佛自己走到哪,哪都能出了什么事来。
见了于大名,于大名死了;吃碗蕈油面,老板被烧死了;好不容易见到自己要找的人,一转头,老爷子上了吊。
哎……
卢千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过了没多久,胖老板端着一个菜出来了。
麻婆豆腐,还有一小盆儿的米饭。
卢千阳连忙接了过来。
“你先吃着点,另外两个菜马上就来。”
胖老板笑吟吟地对卢千阳说了一句,又转身进了厨房。
卢千阳刚从筷子篓里拿出一双竹筷来,突然眼皮一睁,一个熟悉的人影进了他住的那家旅馆。
卢千阳眉头一皱,心头一惊。
她,怎么到了虞山镇?
她,竟然会是左冷月。
卢千阳很笃定,那个穿着一身黑色风衣,竖着衣领的高挑女人就是在言家庄,在言无双家里见到的那个女人。
左冷月一定跟着我……
卢千阳的心慢慢地沉了下来。
他静静地看着那家旅馆的大门,进去之后的左冷月直到胖老板把剩下的两道端上来,也没见她出来。
“老乡,来,开整!”
胖老板很热情,一口浓浓的乡音。
卢千阳连忙转过脸来,冲着胖老板笑了笑。
“老板,你怎么把店开到虞山镇来了?”
一个四川人,千里迢迢跑到虞山镇来开家饭店,这里既不是旅游景区,也不是经济重镇……
“我老婆是虞山镇人,所以……”
胖老板嘿嘿地笑了两声。
卢千阳恍然大悟,四川男人都是“耙耳朵”,跟着老婆走,也是很正常。
“你老婆也姓言么?”
卢千阳饶有兴致地问了胖老板。
胖老板一边用腰间的围裙擦着手,一边满脸堆笑地回答卢千阳。
“姓言,是姓言,虞山镇的大多人家都姓言。”
卢千阳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她怎么没来店里帮忙,看你一个人既忙里,又忙外的。”
“她平常都在店里,今天嘛,不是镇里出了事儿,她回娘家帮忙去了。”
卢千阳心里清楚,胖老板话里说的“出了事儿”,应该是七叔和言风秋的死。
就在胖老板刚要转身的时候,卢千阳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老乡,拿两瓶酒来,老乡见老乡,亲热不是,你老哥陪兄弟喝点,酒菜都算我的。”
卢千阳脸上带着笑,一脸真诚。
“喝点?”
胖老板似乎也有点兴致,又问了一句卢千阳。
卢千阳站起身来,从边上的桌边拉了一把椅子过来。
“老哥,咱们喝点,多年在外,今天不正遇到了老乡了么。”
胖老板圆胖的脸上笑得很灿烂,那种不同平日的笑容。
“好,兄弟你等等,我去拿酒去。”
说完,胖老板又转身进了厨房,没一会儿就出来了。
一只手里端着两个盘子,另外一只手拎着两瓶啤酒。
胖老板先把两个盘子放在桌上,又把两瓶啤酒立在地上。
一盘花生米,一盘卤猪头肉。
“来,咱们喝点,这花生米,猪头肉本打算自个儿吃着下酒的,既然兄弟来了,也有个伴儿不是。”
胖老板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用竹筷把两瓶啤酒撬开,递给卢千阳一瓶。
卢千阳也没客气,抓过酒瓶来,就在胖老板的酒瓶颈部碰了一下。
“来,兄弟敬你一个。”
两人笑了笑,大大地喝了一口。
“来,兄弟,吃菜,吃菜,我这手艺,真正川菜,当年我在部队,就是炊事班的,要不是受了伤,首长还不准我退伍呢。”
一口酒下去,胖老板打开了话匣子。
“老哥你还当过兵?”
“当过!十年兵呢……”
胖老板夹了一筷子猪头肉放在嘴里嚼吧着,笑着看了看卢千阳。
“照这么说,你受过伤,复员了,不说安置在蓉城,至少也得是四川某个市县,怎么到虞山镇了?”
卢千阳的话没有错,在那个年代,若是伤残军人,他们退伍后会享受很优厚的安置政策,即使找的老婆是虞山镇人,也没人跟着老婆放弃那些政策的。
胖老板嘿嘿地笑了笑,那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差点藏在了脸上的肉里。
“兄弟,你不知道,我是跟我老婆走的,她也是军人,她退伍后,回了虞山镇,我虽然有些政策,老婆一句话,不也得听从不是。”
“那嫂子……”
卢千阳越听越迷糊,胖老板的老婆也是部队里退伍的,那至少也会进行安置,怎么的也不会回虞山镇和老公开一家川菜馆。
胖老板仿佛看穿了卢千阳心头的疑惑,又是嘿嘿一笑,昂起脖子,大大地灌了一口酒。
等他放下瓶子,胖老板圆圆的脸有些微微地泛红,只是那笑容显得有些落寞。
“她如果不姓言,不是虞山镇人,也许我们两口子也不会开一辈子的饭馆……”
“……”
卢千阳没有说话,慢慢地吃着菜,静静地看着胖老板。
胖老板又叹了一口气,又默默地拿起桌上的酒瓶,碰了碰卢千阳的酒瓶儿,自顾着又喝了一口。
“你知道她这会儿去哪了么……”
胖老板自顾自说,卢千阳没有回答。
“虞山镇最德高望重的人死了,今天死的。她去帮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