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侯吓得咽喉发紧,死命地吞了口口水,不断瞥着顺天府尹,想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些许提示。
可惜的是,王淮胸中万马奔腾,面上丝毫不显,全力做着合格的道具,一声不吭。
终于,定远侯绝望了。
他当真以为不和离便入狱,万般无奈拿起笔,刷刷签下自己的名字。
王淮见状,内心同情地叹了口气。
都说这一代的定远侯远不如上代老侯爷,原本他是不信的,如今却深信不疑。
仅凭一个顺天府尹的身份,对方便认定自己真的会抓他入狱,当真是傻得可爱。
连大辉最基本的法度都搞不清,真不知这侯爷是怎么当的!
他不得不佩服侯夫人,卖了别人,还等那人点银子。
姜殊暖一见他签下和离书,暗自长出一口气。
成了!自己和儿子的命保住了,往后的日子全是喜乐。
她喜滋滋地将和离书递到顺天府尹跟前,“大人,这给您,明日妾身便来府衙登记。”
王淮再次愣神,他堂堂三品大员,竟然做起登记和离这等小事?
想归想,做归做!
他接过姜殊暖手中的和离书,唇角挂着公式化的浅笑,“夫人,这等小事,无须您亲自驾临!您放放心心将此事交给本官,定然为您办理妥当。”
姜殊暖顿时笑开了颜。
到底是幽王的人,说话办事就是利索。
王淮有一瞬间的晃神,待他回过神来,姜殊暖已向外走去。
他赶紧将和离书收好,也急步跟着离开。
幽王府里,太妃原本已歇下,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眉头一蹙,步子走得这样急,怕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于是,她披衣起身,刚刚在外间坐定,丫头盈秋急步走了进来。
见到她还未歇下,明显松了口气,“娘娘,出大事了!定远侯夫人大闹侯府,将整个侯府搬空了。”
太妃诧异,定远侯的事,哪值得盈秋这般着急?
她瞅了瞅盈秋,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果然,不过一会儿,盈秋喘上一口气,继续道,“侯夫人带着顺天府尹,一同去侯府讨要嫁妆,据说顺天府尹是王爷安排的,连肖达都被王爷叫去助阵了。”
语毕,太妃的眉头皱得更深。
太妃保养得宜,虽年过半百,瞧着不过四十年华。
她向来不喜皱眉,可今日却愁眉不展。
她感觉不妙,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即将超出她的控制。
看来,选幽王妃一事耽误不得了,必须尽快安排。
“许是王爷心软,见不得侯夫人被欺,此等小事,不足挂齿。”
太妃替幽王解释,盈秋虽觉得不妥,但也不再多说什么,伺候太妃安置后,便退了下去。
太妃斜靠在床头,心头起伏不定。
想到当年的幽王妃,眸光便暗了下来。
“来人,”太妃重新坐起,盈秋听到呼唤再次入内。
“明日去陈府,将表姑娘接来府中小住。”
盈秋应声退下。
表姑娘陈惠妍,是太妃娘家弟弟的三女儿,年方十八,生得美艳绝伦,一颗芳心全挂在幽王身上,硬是磨着家里不肯订亲,非得捂热幽王的石头心,生生拖到了十八岁。
但幽王对她从不假以辞色。
这几年,幽王始终在寻找那名女子。
原本太妃不急,这样海底捞针的找法,何时是个头?既然王爷爱找,便让他找去。
可自打王爷留宿定远侯府后,一系列的事情超出了她固有的认知,王爷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那个婚前失贞的侯夫人破例……
一股浓郁的烦躁感涌上了心头。
不管如何,先将陈惠妍接来,实在不行,哪怕用特殊的手段,也要让惠妍成为幽王妃。
此刻的幽王正在英国公府,同英国公父子把酒言欢。
他从翠沁阁离开后,便直接驾马到了英国公府。
“贤婿,你到的晚了,咱们已经酒过三巡,来来来,罚酒三杯。”
幽王一到,英国公扯着他,便要倒酒。
“父亲,王爷事务繁忙,能来咱们府上喝一杯,便不错了,您哪能还要他罚酒?”英国公世子劝道。
英国公佯装发怒,“我喊自家女婿喝酒,能有什么错?”
幽王二话不说连饮三杯,英国公顿时大笑了起来。
去世的幽王妃是英国公的嫡次女,先幽王妃虽然去世了,但两家的关系未断。
幽王回京后,更是时常受邀到英国公府喝酒。
“贤婿,是清儿没有福气,年纪轻轻便去了,你们两个也没有孩子。要不然,你再从我的女儿中挑一个去,咱们再续前缘,依旧做翁婿。”
说到福薄的次女,英国公便悲从中来。
英国公夫妇感情深挚,两人一共有三子三女。
嫡长女宋清澈入了宫,嫁予康宗,成了皇后。
嫡次女宋清流嫁予幽王,年纪轻轻便得病去世,未曾留下一儿半女。
英国公还有一个小女儿宋清漾,可惜周岁那年被人拐走。这么多年,英国公寻遍大辉,都未曾找到。
英国公世子一听父亲老生常谈,立刻拦住,“父亲,三妹不知所踪,您哪来的嫡女嫁予幽王?难不成,让一个庶女做堂堂的幽王妃吗?”
英国公一言不发,端起手边的酒杯一饮而尽后,转了话题。
“贤婿,骠骑将军接济退伍老兵、伤兵的事,你知晓了吧!”
幽王点了点头。
英国公又猛灌了口酒,“惭愧啊,同为行伍之人,我却远不如他,前日派人送去五千两,可杯水车薪,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幽王知道这事。多年前,康宗拨下的军费中包含恤典,可不知何故,这笔款项不见了。
想到朝中隐着一个看不见的敌人,他的眸中尽是冷色。
“公爷放心,此事本王定然追查到底。”
内宅正院,英国公夫人正缝着小衣裳,大儿媳又怀了身子,这一次怀相不好,吐得厉害。
英国公夫人心疼她,叫她只管歇着,连孩子的衣裳也不让她做,倒是自己亲自做起小衣裳,全当是消磨时光。
宋妈妈心疼地看着她,“夫人,您也早些安置吧,夜深了,伤眼睛,明儿再做吧。”
英国公夫人缝上最后一针,咬断线头,比了比大小,满意地点了点头。
边上小丫头收了小衣裳,想翻个身,却被英国公夫人阻止了。
“傻丫头,孩子肌肤幼嫩,针脚留在外面才好,不会硌着肌肤。”
小丫头恍然,红着脸应声,叠好小衣裳,收拾好针线箩,屈膝退下。
英国公夫人叹了口气,“妈妈,这么些年,我这心始终吊着,未曾有一日放松过。每日须得找些事做,才能过得一日。”
宋妈妈心疼极了,自打小小姐被歹人偷走后,自家夫人便再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妈妈,这日子怎么那么慢,一日日漫长地根本望不到头。”
英国公夫人难得露出心里话。
自打小女儿丢失,这二十年来,她度日如年,简直生不如死,若非抱着女儿还在人世的想法,自己连活下去的勇气也没有。
“夫人啊,放宽心,您必得保重,来日找到小小姐,您还得为她撑起一片天。更何况,老爷那里不是有了新消息?
说小小姐当年是被一对游商夫妇救走的,只要找到这对夫妻,定然能找到小小姐。”
英国公夫人打起精神,是啊,她不能有事,她的女儿没她不行。
定远侯府里,王淮眼见嫁妆到手,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和离也办了,一切尘埃落定,终于能功成身退了。
他长出一口气,神清气爽地同姜殊暖作揖道别,岂料刚刚直起身子,便看到姜殊暖递给他的文书。
他一愣神,下意识地接过文书,刚想开口询问,姜殊暖的话便像一道惊雷,在他的头顶炸响。
“大人,此乃诉状,妾身要状告丽贵嫔娘娘,侵吞妾身的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