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前殿,早朝。
天色还未全亮,朝臣们依次走入,分文武两列。
天子坐北朝南,大臣面北与皇帝相对,文臣站东,武将列西。
也就是文臣在皇帝的左手边,武将在右手边。
历史上汉武帝以前,还没完成强大的中央集权,官员上朝,有列席的资格,至少三公可以。
但眼下的汉朝早早就完成了朝列改革,所有朝臣都需要肃立,统一穿文武朝服,只有皇帝坐在殿内。
这种变化,别问,问就是始皇帝改的。
此时朝臣先进入前殿等候,文臣以丞相公孙弘为首,御史番系,太常周平,大行令李息,足有百多人,各自分管不同事务。
武将以大将军卫青为首。
卫青下首那个身影,朝野群臣,不论文武,入殿时几乎都会下意识往他的方向看上一眼。
十七岁就站在武将第二的位置,暂代郎中令,掌长安卫军。
这个位置有多显赫,人尽皆知。
大汉腹心之地的安危,可以说全在这少年手里。
许多大臣心里的滋味难以言喻。
大殿后侧的廊道上,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刘彻一身皇袍,从后方走了出来。
群臣同时给皇帝稽首执礼,后世的‘朝拜’一词就来源于此。
“有事起奏!”董旭有些尖细的声音响起。
霍去病脸上不动声色,其实精神微振,等着开始看群臣表演。
臣子的群体代表着各行各业的声音,同时,也代表着各自的利益团体。
朝会上群臣发声,内容涉及整个汉境,包括各地的农牧,水利,军事,税收等等。
“陛下,陇西郡六月至今无雨,祈朝中派阴阳家前去梳理天象,降雨以丰产。”
大汉每年都有阴阳家布设阵列,聚云成雨的事情,可以让各地风调雨顺。
“陛下,南海郡查贪公一事,已牵连到郡府的主簿,证据确凿,请陛下定夺。”
御史番系出列道:“另,太学有五经博士奏,请命增设人数,广开学舍,在各郡推行。”
九卿中的大农令,也就是秦时沿袭下来,掌国之财税的治粟内史,是个模样清隽的老者,也出列道:
“近来盐、铁,印钱皆有浮动,比上两月明显高出……”
“臣亦启奏,淮河沿岸需整修加固水坝,以御水患……”
文臣一条条启奏,提及各类事项,无形中就会让武将出列时,没有足够的‘中央财政’可分配,不知不觉抑制了武备的增长。
这就是朝会,看似在启奏各类事情,实则暗藏机锋,某些意图悄然展开。
皇帝如果做不到洞悉真知,同样会被这些大臣无形中左右。
这段时间边关不宁,群臣都知道,朝会上还比较规矩,克制。
若在平时,比现在要精彩的多,暗中的手段不在少数。
“陛下,当前各部急需用度,此前定襄北之战有诸多储备之物结余,可收归国库,另做分配,以充用度。”大农令续道。
刘彻避而不答,转而看向霍去病:“朕晨起便听闻昨夜北关又遇匈奴来偷袭?”
霍去病收到的消息,刘彻也早就收到了一份。
他出言问霍去病,是君臣间的默契,让霍去病出来说话,配合他的意图。
“匈奴的一支万人队昨夜奇袭渔阳,上谷两郡交界地,被北关将勇用计诱入空城,尽杀之。”霍去病道。
整个朝堂立时安静下来,群臣的耳朵却是悄悄竖起,认真听讲。
“歼敌多少,我军折损多少?”
“匈奴被诱入城中,我军列队城头,以盾阵在前防御,弓弩手轮列射袭,全歼来袭匈奴万骑,首领当户亦毙命当场。我方战损三百七十二人,多为流矢透过盾阵缝隙射入,以及入城清剿收尾时所伤……”
殿内先是一静,旋即大哗。
毙敌万余,自家折损不足四百?
这是北关一夜间完成的?!
“敌我折损如此悬殊?”
周平眉头微皱:“这个数字是只有北关御敌将士自行清点,还是各部联合?冠军侯收到过几次数字汇总,都能相合吗?”
敌我战损数量的对比之惊人,不止是周平,其他文臣也大多错愕难信。
“太常麾下,廷尉,大农令,少府下辖会在今日上午收到确认的战损数字,是各部在北关联合清点。”霍去病淡定道。
各部有专门在北关负责记录功勋的吏员,因为涉及到支出,所以层层监管。
“此战由何人指挥?”公孙弘目光炯炯,看向霍去病。
“临战指挥为北军中尉张次公。”
霍去病并未解释其中详情,刘彻自然知道,群臣却是大感意外,竟是张次公。
这位北军中尉一夜间立下如此煊赫的功勋!
刘彻和霍去病在群臣面前,提及匈奴又来寇边,是在为后续攻匈奴铺路。
因为边关时常要应对匈奴威胁,军备等物将继续留在边关,有备无患。
卫青也明白其中原因,心下暗笑。
后世有人说刘彻过于穷兵奢武,耗尽国力,是败家之举,皇帝当得很一般。
其实汉当时很富足,相当于一块肥肉,引人觊觎是肯定的,身为肥肉却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是肥肉的悲哀,只能等着被人吃掉。
假设皇帝不攻匈奴,人家就不来打你了?
匈奴只会得寸进尺。
所以不得不打,而既然要打,不如打到死,打的匈奴族亡国破。
对抗匈奴,乃至四夷,与其被动开战,不如主动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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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刘彻好战是肯定的,不过他的历史地位早有定论。
朝会散后,群臣仍在议论纷纷。
毫无疑问,今日的朝会,北关之战才是核心,文臣的各类朝议,都被压了下去。
朝会后,刘彻招霍去病,卫青,代相李蔡到书房议事。
“昨晚之战,冠军侯排兵布阵,尽歼来敌,朕心甚慰。”书房里,刘彻落座后说道。
李蔡在朝会上初闻战果,就觉得其中必有隐情。
张次公是勇将,却没有设计诱匈奴人入城,自陷绝境的本事。
李蔡看了眼霍去病,心念起伏,想到的却是自家兄长在兵事上……亦远不及此子惊才!
“石建之父石勇身死,他心伤其父之死,已不适合再掌长安卫军。
去病你近来屡立功勋,朕准备即日下诏,命你接任郎中令一职。”
“臣不敢居此高位,陛下不妨择李广将军任职,其在军中多年,足可服众。”
历史上的郎中令石建以后,下一任郎中令正是李广。
再下一任是李广的儿子李敢。
眼下因为霍去病的表现和暗中执笔者的推波助澜,长安暗流涌动,在这件事情上显然发生了蝴蝶效应,把郎中令的位置从李广手里吹跑了。
霍去病不想当郎中令,有他的考虑。
郎中令需坐镇长安,守护皇帝。
当了郎中令,就不能像以往般随意带兵奔袭,操训军伍,需每天坐镇朝堂。
这是其一,还有一个隐患是他如果成为郎中令,而舅父卫青是大将军。
大汉对外的军权,内里护持长安的重任,就将被他们甥舅两个所接管。
命李广任郎中令,可以平衡军中力量。长久来说,对卫青,对霍去病反而更好。
所以霍去病想推拒,是真心之言。
刘彻道:“郎中令一职事关长安内外,宗室安危,伱且先掌一段时间。”
言下之意是当前有执笔者在暗中,敌暗我明,其他人皇帝不放心。
霍去病心想那就只能等揪出执笔者,再请辞了。
“朕会任命李敢为你副职,若遇战事,李敢留在长安,你仍可出征。”
等霍去病离开书房,已近晌午。
他回到长安卫军的指挥大殿,开始处理一天的事务。
下午的时候,窗外忽然飞来一柄竹制的小剑,道力流转。
这其实是一枚竹简,只是祭刻了术法咒文,被人隔空推送过来。
霍去病眨眨眼睛,伸手接过。
公主刘清,最近喜欢上了飞简传书,时常用推送简书的方式,来交流一些事情。
霍去病将飞来的竹简接在手里,看向其上书写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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