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不合适
按照慣例, 每年十月份的時候,高專實習年的咒術師們都需要全部搬離學校。然後是專職人員會對房間進行清理維護,等待咒力殘穢全部消失, 迎接明年即将到來的下一批咒術高專新生們。
但是今年有些不太一樣。
在其他同年畢業的咒術師們都已經搬離學校後, 還有一間房間一直沒有動過。據說裏面原本住着的人是幾個月前, 已經被對外宣稱死亡的特級咒術師芙洛拉。
這種事時有發生。
作為随時都是在賭上性命去完成任務的高危職業, 有些學生根本來不及畢業就會死在很平常的某一天。
但從未有過的是,這次犧牲的是一個特級。
想到這裏,白井百惠停下打掃的動作, 轉頭看着那扇緊閉的房門。上面貼着一張打印紙, 深藍墨水畫風抽象地畫着顆像是羽毛球一樣的卡通小玩意兒。
仔細看的話,她發現那顆羽毛球還在不懷好意地笑着, 下面則寫有一句“謝絕任何人進入哦~任,何, 人~”。
所以為什麽是顆笑容邪惡的羽毛球啊?
白井百惠不太理解, 正想要轉身想走過去打量清楚,卻看到走廊盡頭忽然走上來一個格外高大挺拔的身影。
“五條先生……”她吓一跳, 連忙鞠躬。
他随意“あ”一聲算作回應,伸手搭在芙洛拉房間的門把手上, 頭也不回問:“有看到吧,這間房間不用管。”
“……是。”原來那個邪惡羽毛球是……不對,原來那是五條悟的抽象自畫像嗎?
“那就沒事了。”他說完直接開門進去又關上,留下抱着掃帚在風中淩亂的白井百惠。
他剛剛是不是進人家女學生房間了?
雖然是已經去世的學生……但還是好奇怪。
白井百惠瞪大眼睛看着那扇門,後知後覺回想起之前從校醫院聽來的八卦:
據說在芙洛拉死後不久, 因為找到了确鑿證據證明這件事都是高層一手策劃, 五條悟直接将他們全都清理了一遍。
直到現在,那些昔日裏把控着咒術界權利中樞的高層們, 還全部躺在重症監護室裏半死不活,沒有任何清醒意識。
身體也因為長時間的靜卧而變得越發腐朽幹枯,甚至生瘡潰爛,簡直和會呼吸有心跳的木乃伊沒有區別。
而在後來的咒術總監部庭審現場,五條悟則直接承認他這麽做的原因,是因為他對自己親手教導至畢業的學生抱有男女之情的喜歡。
于是在往後的兩三個月裏,這件事都是整個咒術界最具有讨論度的話題,甚至一度火熱到根本沒人關心那些躺在ICU裏的老東西們。
畢竟八卦是人類克制不住的本能,更是創造奇跡的動力。
上個月家入硝子還收到一個就剩半口氣的咒術師,人都已經重傷迷糊得一只腳踏進天堂之門了,還能靠着意志力硬撐到五條悟去接手任務救援成功。
醒來第一句就是“五條先生您真的喜歡比您小那麽多的學生嗎?上周打賭我全押了工資選您只是開玩笑,您是在開玩笑吧”。
家入硝子:“诶行,這個話題保持下去,感覺比反轉術式好用,可以讓不少人都撿條命回來,就是為了活着圍觀結局。”
“所以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躺在床上的年輕咒術師瞪大雙眼,冷汗津津,“那個動漫我也看了,不是說喜歡井上和香那種類型嗎?”
家入硝子嘆口氣,熟練填寫着病歷本,同時指揮旁邊的醫護實習生:“給他加大藥量。”
“???”
查房完畢出門左轉,正好碰到送另一位受傷同事進來的夏油傑。
在叫人将傷員立刻推進手術室後,家入硝子短暫偷個閑和好友一起走出校醫院,順手摸出根煙。
打火機被忘在了辦公室裏,她轉向旁邊的黑發男人眨眨眼睛。對方心領神會,從口袋裏摸出只自己從來不用的打火機給她點上。
淡藍煙霧擴散開的瞬間,夏油傑微微側頭避過:“換味道了?”
“新品,味道還算可以吧。”家入硝子說着,指尖撣了撣,目光望着面前逐漸由青變黃的森林,“這已經是第八個就為了想知道五條當初是不是在扯謊,所以真就硬撐着活下來的人了诶。”
其他的則有事沒事就朝校醫院鑽,試圖從大喇叭上野院長口中探聽到點口風。
可惜這次的事件已經超過了上野院長的認知,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什麽情況,還隔三差五試圖朝家入硝子探聽點線索。
“那不是挺好的。好歹撿了條命回來。”夏油傑笑着回答。
不怪大家八卦,只是整件事實在太炸裂。
十一歲年齡差。
跨國戀。
愛人錯過。
雖然已經不存續,但過去的确曾是師生關系的遲到背德感。
以及最重要的是,當事人且主動承認的一方是禦三家之一的現任家主,咒術界天花板五條悟——一個傳聞中,性取向成迷到連喜不喜歡人類都不一定的異次元存在。
這要是臨死前沒來得及吃明白這個瓜,那真是入了土都要連夜揭棺而起,推進火葬場都要當場化身惡靈騎士,只為圍觀個明白才能瞑目的程度。
畢竟咒術師的生涯已經很痛苦了,而想要吃到驚天大瓜後續的渴望可以勉強調和一點。
人就是要有點盼頭才能活下去。
“吞生半界的下落有線索嗎?”她又問。
“禪院裕志知道自己一定會被六眼找到,所以提前讓那個二重身咒靈将吞生半界帶走了。”
夏油傑回答着:“那家夥就是當初僞裝成悟的樣子傷害芙洛拉的特級咒靈,也是從吞生半界裏誕生出來的。它能夠模仿任何其他生物的氣息以及咒力殘穢,甚至混淆到非六眼無法追查的地步,所以目前我們還在繼續找。”
“那禪院裕志本人呢?”
“還勉強留着一口氣吧。”
迎着家入硝子有些驚訝的目光,他輕描淡寫補充:“越是強大的咒物就越容易吸引咒靈靠近,他将吞生半界交給二重身帶走,自身卻沒有任何自保能力,當然也會被那些跟随的咒靈分食。”
“更何況,那時候悟真的很生氣。要不是還得問出打開吞生半界的辦法,他應該已經早就死了才對。”
而禪院裕志顯然對這一天也早有心理準備。
因此在看到五條悟和夏油傑出現的時候,他甚至一點驚訝都沒有,只問:“你真的為了那個孩子把高層全清理了嗎?”
五條悟應一聲,雙手抄在口袋裏,居高臨下看着他正在被咒靈緩慢蠶食的殘破身軀,語調冷得一點人情味都沒有:“這不就是你故意讓我們找到那一屋子證據的目的嗎?”
禪院裕志沉默一瞬,然後啞着嗓子笑出來,聽上去又尖銳,又病态,很像在深夜裏不斷怪嘯的夜枭,充滿陰冷的怨毒感:“你真的這麽做了……哈哈哈哈哈哈,太好了,真是太好了,那群老妖怪就該有這個報應……我就知道只有你能做到,真是太好了……”
“那你也該清楚。”五條悟說着擡起手,直接将旁邊那個正在試圖将禪院裕志生吞進去的咒靈隔空撕開成血淋淋的兩半,殘肢內髒瞬間掉得一地都是。
他走過來,擡腳踩在禪院裕志頭上,碾壓出清晰的骨骼扭曲破裂聲。天青凍藍的眼睛看上去就像是一對無機質玻璃珠,充滿非人類的絕對冷酷,光是對視都讓人覺得無比恐懼,連骨頭縫都被凍住結冰,無法動彈。
“利用我,還敢傷害我的人。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也一定會被我找出來,直到報複至死的,對吧?”
禪院裕志痛苦地喘息着,根本無力掙紮,只能不斷痙攣,雙眼因為頭部傳來的巨大壓迫力和缺氧而迅速充血:“我知……道,你一定會……來……”
六眼是神明在世間的代行,沒有人被他盯上還能逃脫,除非五條悟自願放棄。
“那為什麽還敢讓那個咒靈把她帶走?”五條悟低頭睥睨着對方,“怎麽,知道死定了,想靠這種手段多活兩天?覺得我找不到打開吞生半界的辦法就只能留你好好活着,是這麽想的吧?”
過于極端痛苦完全扭曲的臉孔,慘烈到根本看不出禪院裕志本來的情緒。
不過無所謂,反正五條悟也不在意,只冷漠道:“這是和那群爛橘子混久了,愚蠢也會傳染嗎?不是真覺得我拿你沒辦法吧。”
地上的男人猛然睜大眼睛,第一次露出接近凝固的畏懼神情。
“我呢,一般而言确實沒有施.虐的癖好。但是這次不一樣啊,我真的已經沒什麽耐心了,所以破個例也不是不行。”
夏油傑擡起眼簾看着他,表情略微有點驚訝,但很快便徹底消失了。
五條悟站在光影分界線上,從臉孔到身軀,一半明亮一半黑暗的樣子是那麽清晰,像極了那種晝夜混沌時分誕生出的神像。
讓人很難判定他到底是來拯救自己的,還是來殺死自己的。
“他還真是愛護芙洛拉那孩子。幾次破例都是因為她吧,其他人可想都別想讓那家夥做到這樣。”家入硝子吸口煙說,眼神被薄霧氤氲開。
“所以到現在,硝子還覺得悟只是愛護而已嗎?”夏油傑有點好笑地問。
“随便。但是要讓我知道他之前就對未成年學生做了什麽的話,我會直接舉報他的。”
“哪有那回事。對待喜歡的人總是會格外珍視的吧。而且如果我沒猜錯,芙洛拉應該也是喜歡着悟的。”
“可別。”家入硝子擺擺手,“因為星之彩所以只能在特級裏選的話,憂太那孩子各方面不都是最好的嗎?實在不行……”
她說着,轉頭看了看身旁的夏油傑,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搖頭,大概是在說“這個‘實在’不了,确實不行”。
“硝子好歹也對悟有點信心吧,這麽多年你也了解他的。”夏油傑笑着說。
“就是因為了解所以才說不好。”
家入硝子嘆口氣回答:“對待已經畢業的得意門生和對待女朋友完全是兩回事吧,你有見過五條那家夥對哪個女性認真過嗎?向來都是無數女人追着他跑吧。而且抛開他背後的五條家和各種勢力牽扯不說,光是性格也不合适。”
“不合适嗎?”
“你比我更清楚吧。芙洛拉那孩子,一看就是沒什麽安全感的高敏感和高情感需求型。感情上容易想太多,和憂太正好是同類,在一起能相互給予相互依賴,這樣才叫合适。”
她說:“而五條最體會不到的就是這種敏感和想太多,因為他自己根本不會想。何況從小就過分容易得到一切,還從不失手的人,是不怕失去任何東西的。”
“這種人最傷人,也很難在親密關系裏發自內心地去珍惜別的人或事。他能對自己學生盡心盡力到這份兒上已經是奇跡了,其他方面我實在樂觀不起來。”
說完,她轉身走到垃圾桶前,将煙在煙灰框裏摁滅,重新理了理頭發回來。
“一年級那幾個孩子最近還好嗎?”家入硝子又問。
“沒什麽問題,我忙不過來的時候,七海在幫忙教着他們。之前禪院和加茂家想要派其他人進來接手一年級,夜蛾校長也是頂着很大壓力才将這件事按下去。”
而五條悟那邊則和他們一開始預計的一樣,被停職高專教師以後,任務量瞬間激增。
偶爾抽空回來看看一年級的三個孩子也時間短暫,同時也沒有休息,只是繼續追查二重身咒靈和吞生半界的下落。
“倒是聽說五條家已經将這件事差不多擺平了,這個周就可以結束停職。”夏油傑繼續說,“所以悟今天也來學校了。”
不過因為距離和夜蛾正道約定的見面時間還有一會兒,所以五條悟沒有立刻過去,而是翻了翻課表,确認一二年級的學生們這會兒都不在宿舍以後,就直接去了芙洛拉的房間。
這幾個月,每次只要有空回來,五條悟總是會到這間房間坐一會兒。
秋日裏的風已經漸漸開始涼下來,天光冷白到透明,裹着深深淺淺的樹影,從虛掩着的白色紗簾縫隙裏鑽進來,照出一地斑斓。
窗臺上的茉莉花早已經徹底凋謝,只剩泛黃的葉子等待脫落,潮濕的泥土是因為剛才有五條悟給它澆過水。
房間被布置得很溫馨,擺滿各種淘來的可愛搞怪手工藝品、星空照片與水彩畫。一切都是芙洛拉剛離開時的那樣,好像随時都會有人回來。
他坐在靠牆的那張奶酪色蛋殼沙發椅上,微微嘆出一口氣,下颌被高領的教師制服遮住,半點情緒都不露。
椅子是芙洛拉當初特意買的加大款,可以用大團被子裹着她看投屏電影用的。五條悟坐上去的時候,大小還算夠用,但是腿長就很不适配,怎麽放都很別扭。
不過即使如此,他還是感覺有些疲倦的困意逐漸湧上來。
這幾個月來都是這樣,在這間房間裏的時候總是能讓他睡得稍微好一點,到處都是她留下的咒力殘穢和氣味。
只是随着時間推移,那些原本瑰豔無比的星之彩正在迅速萎縮,消散,最後完全被五條悟自己留下的咒力殘穢所取代。
而他過去時常能在芙洛拉身上聞到的氣味,說不出是花還是別的什麽,也很快就消失在了房間裏。
那種味道和她偶爾會用的香水無關。擺在置物架上的幾瓶香水他都有買來試過,但是都不一樣。
反而是有次被伊地知聞到以後顯得格外驚訝:“您換香水了?”
而且聞起來還是典型的女香。
他這麽想着,一不小心就脫口而出:“好像和芙洛拉之前用的是一樣的。”
“一樣嗎?”
五條悟翹着二郎腿頭也不擡,三兩下滑動着平板翻看任務情報,面不改色地紮心道:“明明差別超大吧,鼻子有問題啊伊地知。這是老年癡呆的前兆诶,抓緊時間去看看比較好。”
調整下姿勢将自己徹底放松躺在躺椅上,五條悟閉上眼睛。
伴随着清晰睡意爬上來的,還有一些鼓脹又焦躁的情緒。
不是屬于他的,而是他時不時就能共感到的另一個“自己”。
“好煩……”那個五條悟在心裏這麽想,手機在手裏被轉得飛快,偶爾脫離出去又被【蒼】吸回來,“礙眼……是真的很礙眼……”
他适應了幾秒。明晃晃的金黃日光傳來,五條悟放任自己沉溺進去,很快探知到了來自另一個意識的記憶。
因為兩邊時間流速并不相通的緣故,他能感覺到吞生半界內部已經又過去了快兩個月左右。
緊接着撲面而來的就是一股炎熱。
秋季短暫反撲的高溫蒸騰在屋內,剛打開的空調還沒來得及吐出足夠多的冷氣來驅散這種溫度。
房間雖然寬敞,但一下子擠進一群精力旺盛的少年少女,還是讓環境變得格外嘈雜。
剛走進房間,手裏的加冰可樂已經喝了一半,五條悟順手将杯子扔到桌面上,沒想去特意看什麽。
可六眼的注意力中心還是自動偏移,隔着七海建人“十劃咒法”所帶來的低調金棕色,一眼便鎖定在了更為燦爛的芙洛拉身上。
因為天氣熱加正好是校園祭活動前夕,她今天穿着的是一件薄薄的霧霾藍一字肩連衣裙,胸口有枚銀色的蝴蝶,肩上挑着兩根細細吊帶。
輕軟透氣的薄紗布料讓人想到春夜裏,海面籠罩着的朦胧夜霧,從她纖細美好的腰間流瀉而出,随着她走路的動作缭繞在腳踝上方。
陽光是磨碎的黃水晶,點綴得她一身都是那種過度惹眼的燦爛。濃稠的光芒在她雪白細膩的皮膚上滾出道道明亮,好像有融化的蜂蜜在流淌。
看得久了以後,他微動的舌尖上也似乎嘗到一點虛幻的甜蜜,還有她肌膚上的清香。
高溫讓她出了汗,白淨額頭上有層細密汗珠,被她用手背擦去。這麽熱的天氣戴不住手套,只有手腕上那對咒具束縛着她的咒力,拿什麽東西都不方便。
于是旁邊的男後輩讓她不用動手,等着一會兒品嘗新鮮果切就行,還殷勤地幫她扇着扇子,滿面笑容地搭讪問這問那。
芙洛拉禮貌性地回了兩句,正準備離開,轉身卻被摟進一個熟悉的懷抱裏。
天青凍藍的眼睛透過半垮的墨鏡向下,臉上完全不帶情緒地盯着對方,把三白眼的鋒利冷峻發揮了個十成十,好像能直接把對方身上割下來一塊肉。
少年完全不敢動,連喊了一半的“五條前輩”也被卡在喉嚨裏,只能渾身直冒冷汗地看着對方将面前剛切好的水果連盤端走,還順手抱走了芙洛拉。
這是起因。
緊接着的快速問答游戲裏,因為被灰原雄問了一句“芙洛拉和誰配合起來最放心”,而她一時間沒改掉下意識的習慣而立刻回答了“憂太”,氣氛突然變得詭異起來。
“憂太是誰?”五條悟茫然轉頭,緊接着便皺起眉尖,水果自己不吃了也不給她喂了,“我怎麽從來沒聽你提起過這個人?”
夏油傑驚訝中帶着憐憫地看着她,臉上笑容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溫柔。
芙洛拉張了張嘴,試圖解釋:“他……”
“還是‘他’?!”五條悟重複,眼睛都睜大一圈。
該死的,日語“她”“他”讀音完全不一樣,這不瞬間暴露了。
旁邊灰原雄捏着撲克牌後知後覺,連忙轉向自己關系最好的七海建人,極力壓低聲音道:“我是不是問錯問題了?我以為會是五條前輩或者夏油前輩。”
但是沒想到芙洛拉選了中間的“或者”。
“就算是他們倆當中的一個,問起來也很糟糕吧?”七海建人閉了閉眼睛,冷靜吐槽。
“他是我之前認識的同學……”她解釋,沒把“還是你幾年之後就會遇到的,最有天賦最喜歡的學生之一”這句話給說出來。
“什麽時候認識的?”
“七……七歲?”
畢竟從時間線上來講,現在是十年前,怎麽不是七歲呢?而且這個年紀聽起來也會很安全吧。
然而五條悟在意的重點是:“你七歲認識的同學記到現在,還能第一時間說出他的名字?!你們還在聯系嗎?”
芙洛拉:“……”
這是發展。
而最後的爆發性事件是因為,他已經早就不止一次意識到——芙洛拉并不相信自己。
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她明明看起來很開心,卻又總是時不時就會說出類似“要是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就算悟将來不會和我在一起,現在這樣也很好”這樣的話。
一開始,五條悟還會摘掉自己的眼鏡,瞪着眼睛糾正她:“老子什麽時候說過将來不喜歡你了?最近太忙,寫病歷寫蒙了?”
然後逐漸變成:“怎麽又說這種話?老子看起來很像那種随時會跑路的人渣嗎?就算追到了老子應該感恩戴德,也不用這麽患得患失吧……等會兒,你不是真的暗戀老子到晚上睡覺都在追老子吧,有點吓人诶你。”
最後他确定,芙洛拉不是在開玩笑。
她是真的既不相信他,也不相信他們會一直在一起,但也是真的非常喜歡着他。
五條悟不知道她為什麽會這樣。
他天生不是一個擅長照顧別人情緒的人。很多時候就算注意到了這種情緒變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更做不到像夏油傑那樣每次都第一時間察覺到,并加以體貼細膩地開導。
所以對于自己不在意的人,十八歲的五條悟已經習慣了無視對方的情緒,免得內耗自己。
可芙洛拉不一樣。
他既做不到像對待不重要的人那樣直接不在乎,也很難處理她這種找不到緣由的怪異情緒。
好像無論他做什麽,糾正過多少次,她都不相信也聽不進去,只會固執地認為他們之間是脆弱的,短暫的,是随時都會斷開的。
她拍照片的時候,就像是在保留什麽馬上就要枯萎的珍寶。每次從身後或者遠處看向他時,臉上表情都帶着五條悟理解不了的隔閡感與距離感,好像他們從來沒有親密過。
她每次叫他名字,湊近過來抱住他說“我喜歡你”的時候,聽上去都是在對他告別。
她好像一直都在準備着随時失去他。
這種狀态讓五條悟很抓狂。
他理解不了,只感覺她和自己正被什麽東西牢牢隔開着,就像他忘記關無下限似的。她的內心世界被嚴密包裹在一層透明的,不可接觸的殼裏,抗拒着他所有試圖證明的一切,即使詢問也不說。
可她又是真心實意喜歡着他的,自我矛盾到極端,想起來都頭痛得要死,跟術式開啓過度快熔斷了一樣。
為什麽不相信他?
為什麽一邊和他在一起,又一邊随時準備着離開他?
為什麽不管怎麽問都不說,還天天想那麽多,把事情搞得那麽複雜。
他自覺自己哪裏都沒有做錯,為什麽要這種态度?
越來越多的疑問,被質疑的煩躁,以及根本控制不住的強烈在意反複疊加擠壓,蔓延在胸腔裏,長出一根一根的刺折磨着他。
要不是她就好了。
要不是芙洛拉,別人愛怎麽糾結怎麽糾結,愛怎麽看他懷疑他都随便,根本少不了五條悟一根頭發,更入不了他的眼。
可偏偏那個人是他真心喜歡着的,很難不被對方的反應影響心情。
直到前兩天,累積的矛盾終于爆發。
許多次的詢問未果變成毫不收斂的情緒發洩。摘掉的眼鏡背後還是那雙見過無數次的蒼天之瞳,此刻卻浮現出格外尖銳刺人的冷淡,以及清晰的怒火:“我說。”
他開口,聲音也是從未有過的冷硬:“老子到底怎麽你了?!要叫硝子過來給你天靈蓋撬開看看哪裏搭錯線了嗎?老子說的話也不信,那你是傻了不會自己看嗎?說過就是很喜歡你了吧,也告訴過你一天到晚少想亂七八糟的。問又問不出來到底為什麽這麽想,一點都不相信老子那在一起幹什麽?”
“沒見過你這種人吶。送個東西給你收着不就好了,非要問東問西問天問地什麽日子,搞得跟記賬似的,天天惦記着怎麽還回來。你都把老子搞到手了,這一輩子都還不起,還在乎那幾個破玩意兒!”
芙洛拉:“……”
破玩意兒的意思是今天卡地亞,明天寶格麗,後天梵克雅寶布契拉提,還有一堆陌生到認不出名字的貴金屬珍惜石頭制品嗎?
她張了張嘴,面前的炸毛小貓還在激烈輸出:“老子對你還不夠好嗎?天天懷疑老子,半句人話都聽不進去,自顧自地搞得随時要分手一樣的狀态,很好玩很有意思嗎?!電視劇看多了?腦癱苦情戲演上瘾了吧你,有受虐傾向?真被老子甩了才甘心才肯消停?”
“不是……不是這樣,我沒有想過要和悟分手。”她急忙解釋,“只是因為……”
“因為什麽,腦子裏一天到晚想什麽倒是說啊!”
話音剛落,他站起身走到芙洛拉面前,居高臨下望着她。天青凍藍的眼睛裏神情漠然尖銳得像是有針紮在她心口上,血肉模糊地攪動着,渾身都在一陣冷一陣熱着僵硬不已。
“你有相信過老子嗎?”他問。
“我從來沒有懷疑過……”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對方冷笑着打斷:“撒謊。”
“你根本沒信過。”
芙洛拉睜大眼睛看着他,清晰刺人的冰涼從指尖開始不斷蔓延啃食上來。如果不是因為自己也是咒術師,也許在他輕易下定論的這一瞬間,擠滿胸腔的強烈痛苦就要立刻撕開她的喉嚨,化作最醜陋的詛咒誕生出來。
“不過随便吧,老子也累了。你愛信不信。”說完,五條悟拿過墨鏡随意戴好,轉身就要離開。
“悟……”她本能伸手想要拉住對方。
被無下限隔開了。
只摸到了一片可怕的停滞,像是陷進了深不見底的冰冷沼澤裏。
這是他第一次對芙洛拉開無下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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