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6章 第 86 章
蕭窈被問了個猝不及防。
倒并非答不上來, 只是沒料到崔循會關心這種事情。
她搖了搖頭,好奇道:“是哪家的女郎?”
崔循道:“朱氏。”
朱氏是南邊的豪門望族,與陸氏向來交好, 故而在崔循這裏也說得上話。若換了旁人, 不見得敢向他問這種閑話。
“朱氏……”蕭窈凝神回憶片刻,遺憾道,“我與他家女郎們沒多少往來,雖也在筵席上打過照面,卻算不得了解。”
崔循又道:“若想擇知根知底的,或是崔氏、或是陸氏, 皆有适齡的女郎。”
陸家近來在張羅陸西菱的親事。
蕭窈對此有所耳聞,聞言抽了抽嘴角, 興致闌珊道:“算了吧。”
“晏游總該有自己的成算, 喜歡哪個女郎,何時成親, 由他自己決定就是。”蕭窈并不認為這是什麽值得費心的事,瞥了崔循一眼,“若說年紀……他尚未加冠,何必着急?”
她話中之意昭然若揭。
崔循自己成親都比常人晚了許多, 早過加冠之年,晏游這又算得了什麽?
這句話成功結束了這個議題。
崔循微妙地沉默下來,牽着她的手微微用力, 指尖撫過腕骨,親昵而暧昧地流連着。
兩人并肩而行, 寬大的衣袖垂下, 将這點親密舉動遮得嚴嚴實實。
偶遇抱着書冊的學子時,蕭窈輕輕掙了下, 他卻依舊不肯松開。
好在學子們大都知曉崔循的性情,讪讪問候過,一句話都不曾多說,飛也似的離開了。
直至出了學宮,蕭窈還沒來得及去牽紅棗馬,就被崔循帶上了馬車。
蕭窈沒與他相争,倚着車壁,無可奈何地解釋道:“我早就說過,我與晏游之間并無男女之情……總沒有成親後,便再不與他來往的道理。”
“我知你對他并無私情。”崔循颔首。
他了解蕭窈的性情,若她當真心儀晏游,壓根不會有自己什麽事。
蕭窈疑惑:“那你在介懷什麽?”
“蕭窈,”崔循難得又這樣喚她名姓,幾乎是一字一句問,“你當真不明白嗎?”
蕭窈眼睫微顫,片刻後含糊道:“我又沒有讀心之術。你不說,我如何明白?”
可待到崔循真要開口時,她卻又傾身近前撒嬌:“今日累極了,頭昏,不想再聽什麽正事。”
“若是要争執,等* 我回去養精蓄銳,再同你吵。”
崔循看着蕭窈近在咫尺的面容,擡手攏起她鬓邊的散發,低低地嘆了口氣。
蕭窈眨了眨眼,坐直些,仰頭親吻他微抿着的薄唇。
兩人的觀念或許有這樣那樣的不同,許多事情不能深談,不然總會暴露無遺。但在肌膚相親的情事上,卻無比契合。
只是因天生體力的差距,蕭窈大都是被動承受的那一方,少有這樣主動的時候。幾乎是在下一刻,崔循就被她撩撥起反應來。
他一手扶在蕭窈腰上,聲音因情動而透着些低啞,卻并沒立時回應。只是嘆道:“不必如此……”
溫熱的呼吸拂過頸側,嫣紅的唇落在他喉結上,令剩下的話未能說出口。
蕭窈攥着他的衣袖:“……我只是想同你親近。”
她承認,自己偶爾會用這種手段從崔循那裏換取想要的東西。可眼下并沒什麽目的,只是心中翻滾着說不出的滋味,想要為雜亂的情緒尋個出口。
崔循聽出她話音中若有似無的委屈,身體一僵,原本虛扶着蕭窈的手落在實處。骨節分明的手撫過她的脊背,安撫道:“是我說錯話。”
說罷,垂首回應蕭窈的親近。
馬車堅實、隐秘,其中依着蕭窈的喜好鋪了柔軟的茵毯,用的也是她喜歡的香料。
而從學宮到崔家的路途很長,足夠做許多事。
蕭窈初時是極主動的。壓着崔循的肩,不準他動彈,依着曾在春|宮圖冊上見着的那樣,跨坐在他身上……
力度、快慢,全然由她來掌控。
看着崔循忍得額角出了層細汗,情|欲染上那張素來清冷的面容,只覺心中得到了莫大的滿足。
只是漸漸地,體力不濟,便不免消極怠工起來。
崔循被磨得沒了耐性,失了克制,扣在纖腰上的手加重力氣,迫她重新吞下。
蕭窈伏在他肩上,咬着衣襟,将險些溢出的驚呼咽了回去。
她只覺自己成了江海上的一葉小舟。在風雨之中難以把持方向,只得由波濤攜卷着,起起伏伏,直至徹底沉淪其中。
漫長而激烈,透着些抵死纏|綿的意味。
離開學宮之時已是暮色四合,待到馬車在臨近山房的側門停下時,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
蕭窈是被崔循抱下馬車的。
她埋在崔循懷中,月白色的披風将人裹得嚴嚴實實,只幾縷墨發如流水般垂下,在秋夜涼風之中搖曳着。
仆役原本挑了燈上前相迎,見此,立時屏息壓下燈火,避讓路邊。
及至回了卧房,婢女們原想着上前接手,被崔循掃了眼後,愣是誰也沒敢說話。
最後還是崔循抱她去沐浴。
蕭窈已然昏昏欲睡,眼皮都不大擡得起來,倚在崔循懷中,提線皮影似的由着他擺弄伺候。
半夢半醒之際,聽崔循低低嘆了句:“你若總能如此乖巧……”
蕭窈迷迷糊糊蹭了蹭撫過臉頰的手,并沒反駁。
但醒來之後究竟如何,崔循與她心知肚明,只是沒到迫不得已之前,誰都不想挑破這層窗紙罷了。
在見過桓維之後不久,蕭窈再次入宮。
此時雖已秋末,天一日冷似一日,但常人只是多添兩件衣物,祈年殿中卻已經燃上炭火。
見蕭窈來,重光帝原本萎靡的精神稍有起色,吩咐內侍傳她愛吃的那幾樣點心,又道:“怎得又來了?”
蕭窈撇了撇嘴:“阿父這話,倒像是不想見我。”
“豈會?”重光帝笑了起來,“只是若頻頻回宮,興許招人非議。”
并沒出嫁女頻頻回娘家的道理。
無論世家女,亦或是從前那些個公主,無一例外。畢竟嫁出去的女兒便算是夫家的人,如此行事,倒像是有何不睦。
蕭窈對此渾不在意:“崔循尚管不着我,哪輪得到他們說什麽?”
重光帝便沒再勸。于理而言,此舉雖有不妥之處;可于情而言,他也想多看蕭窈兩眼。
蕭窈陪重光帝說了會兒逗趣的閑話。待到內侍送了點心過來,将殿中侍奉之人悉數遣出,話鋒一轉道:“阿父,餌下得差不多,到該收網的時候了。”
這些時日王家種種,重光帝悉數看在眼中。
上回蕭窈入宮時也講了自己的計劃,他那時大為驚駭,後來細想,卻也不得不承認的确可行。
雖有些風險,可這世上本無萬無一失之事。更何況時間不等人。重光帝已然真切地體會到。
他一手支額,緩緩道:“過幾日,我會下旨清查收沒王氏違令逾矩豢養的奴客、私兵……”
如此一來,本就因王旖之事驚疑不定的王氏将會徹底明白,自家與重光帝之間全無粉飾太平的可能。
狗急尚會跳牆,何況王氏這樣的大族?
他們将會面上妥協依從,實際謀劃拉攏,再從蕭氏宗親中尋一位出來,換掉禦座上這位“不聽話”的帝王。
這樣的事情于士族而言,早已算不得大逆不道,反倒輕車熟路。
“收沒奴客,觸及的是整個士族的利益,沒有哪家能獨善其身。”蕭窈頓了頓,神色旋即恢複如常,“若以此大刀闊斧重罰王氏,只會令其他人心有戚戚然,與他家結黨……”
“因而需要在此之上,添一個更妥善的理由。”
蕭窈同重光帝對視了眼,緩緩道:“譬如擁兵謀反。”
早前,崔循曾與她論過釣王儉離湘州之事,又告訴她,要緊的并不是王儉,而是如何通過利用這件事最大限度達成目的。
她那時似懂非懂,是後來才真正明白這句話的。
重光帝看着小女兒那平淡的眼眸,怔了怔,只覺仿佛從她身上看出些崔循的影子。
對此原該感到欣慰,卻心中卻是悵然更多些。
他咳了一陣,開口道:“那窈窈以為,湘州該遣誰去?”
重光帝将選擇的權利交給了蕭窈。
她可以提議晏游。他在宿衛軍中有精挑細選操練出來的親兵,無需對陣,只在湘州之外埋伏,截殺王儉這個酒囊飯袋,應當無虞。
她也可以向崔循借人。京口駐軍受崔氏管轄,實則聽從崔循之意,這是衆人心照不宣的事情。只要她肯開口相求,崔循也會應允。
于眼下之事而言,并沒什麽分別。
可看得再遠些,湘州數萬兵卒落于誰人之手,就大不相同了。
車廂之中,崔循因她去見晏游之事而質問的那句“當真不明白嗎”,便是因此而來。
哪怕從未就此談論過只字片語,崔循還是從蕭窈的舉止之中,窺見了她心中的偏倚。
便如眼下。
蕭窈端正跽坐,因重光帝這句問話垂了眼。
良久後,空曠的大殿之中響起她平靜的聲音:“我問過晏游,他願赴湘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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