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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45章 第 45 章
    第045章 第 45 章

    蕭窈幾乎是從祈年殿落荒而逃。

    她其實不大拿捏得準崔循特地讓自己留下是為了什麽, 只是本能覺着應當不是什麽好事。

    短暫猶豫後,還是果斷溜之大吉。

    觑着時辰不早,她回朝晖殿更衣, 換了身簡單利落的衣裳出宮。

    望仙門外那條街上大都是些食肆, 晏游曾令她去過賣梅子飲的鋪面,蕭窈便約了他在那家見面。

    午後天氣陰沉,隐約有落雨之象,長街上的行人較之以往要少些。

    蕭窈捧着竹筒裝就的冷飲,等待晏游的到來。

    然而最先映入眼簾的卻是一輛熟悉的馬車。

    蕭窈眼皮一跳,認出其上崔氏的紋章, 心中已隐約浮現不祥的預感,但還是“垂死掙紮”着期盼崔循只是從此路過。

    及至馬車在她面前停下, 那點僥幸徹底破滅。

    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挑起青竹窗簾, 露出張恍若白玉雕就的臉。分明不久前才被她戲耍,放了鴿子, 可崔循神情中看不出任何惱意。

    漆黑的眼眸如同墨玉,視線落在她身上:“上車。”

    蕭窈雖心虛,卻還是因他這命令般的語氣皺了皺眉:“我有旁的事情。”

    “何事?”崔循問。

    “這與少卿又有何幹系?”蕭窈下意識駁斥,待到隔窗與他隔窗對視後, 又擡手蹭了蹭鼻尖,語氣稍稍放輕了些,“我并非诓騙你, 只是早就與晏游約好,總不能言而無信。”

    “言而無信……”崔循莫名将她這話重複一遍, 目光灼灼, 語氣卻還算平靜,“我以為你會想知道, 誰為始作俑者。”

    蕭窈遲疑片刻,輕聲道:“我能猜到。”

    崔循颔首,在蕭窈以為他要就此作罷時,卻又不疾不徐道:“那你也已經想好,當真要将晏小将軍牽扯其中嗎?”

    蕭窈微顫,竹筒中的梅子飲泛起漣漪。

    在瞞着重光帝的情況下,她能用的人不多,思來想去,最後還是如往常一般向晏游求助。

    從前在武陵,無論遇着什麽麻煩,晏游都會幫她妥協善後。

    不令她受半分委屈。

    可建邺不是武陵,晏游初來乍到,若為她得罪了王氏,将來在軍中興許免不了會被為難、磋磨。

    晏游誠然不會有半分怨言,可她能否心安理得?

    崔循輕描淡寫一句切中了她心底的顧慮,蕭窈低頭想了會兒,回頭吩咐青禾:“你在此處等候。待晏游來,告知他我另有旁的事情要做,臨時改了主意,實在對不住。改日親自同他賠禮道歉。”

    青禾面露猶豫,只是還沒來得及開口,蕭窈已經将剩下的半杯梅子飲給她,自顧自上了馬車。

    車廂中置有冰鑒,涼意沁出,清冷怡人。

    崔循端坐在書案後,朱衣官服分明是妍麗的顏色,他卻依舊如冰雪堆就的玉人,清清冷冷。

    将斟好的一盞茶放到她面前。

    蕭窈與他相對而坐,看了眼隐約冒着熱汽的茶,并沒接。

    她夏日只飲涼茶,瓜果也只吃井水浸過的,很少會沾熱食。也實在不能理解,為什麽這樣炎熱的氣候,崔循還依舊喝着熱茶。

    崔循只看了眼,并未多* 言,只問:“你今日在此等候晏領軍,欲如何?”

    “那日之事與王家脫不了幹系,我猜王旸必定知情,便想着問問。”

    蕭窈将“問問”二字咬得極重,顯然并不是打算平心靜氣問詢,而是另有打算。

    崔循卻道:“既如此,我陪你去。”

    言畢叩了叩車廂,已吩咐下去。

    蕭窈點點頭,又忍不住問道:“若我要毒打他一頓,打得半死不活那種,你也不會阻攔嗎?”

    蕭窈還記得前回上元節,王旸脅她去見崔循,場面鬧得并不好看,但最後也只是灌了他一壇子酒,不了了之。

    歸根結底他們是一家人。

    故而這次,她并沒怎麽指望崔循。

    崔循垂眼飲茶,徐徐道:“不會。”

    蕭窈下意識想問“為什麽”,但咬了下舌尖,還是止住了。

    崔循看出她有意逃避,也看出她幾不可查的緊張,便沒開口,只在爐中添了幾粒安神的香丸。

    與外界潮熱的環境不同,車廂很舒适。

    清涼、幹爽,安神香逐漸從青銅爐中沁出,彌漫開來,令蕭窈原本緊張的情緒逐漸放松下來。

    她便不再規規矩矩跽坐,抱膝坐在柔軟的茵毯上,雖低着頭,目光卻又不自覺地往崔循身上飄。

    這種微妙的氣氛實在有些難熬,蕭窈只覺仿佛過了半輩子,馬車才終于停下。

    “公子,人已帶到。”

    車外響起的聲音有些喑啞,蕭窈見過崔循常用的仆役,并不記得其中有人是這般音調,下車時多看了眼。

    這是個身着墨色勁裝的男子,眉眼深邃,身形高瘦,通身的氣質極為鋒利,叫人一看便知不可小觑。

    看起來猶如一柄利劍。

    而他對崔循的态度恭敬,卻并不卑微。

    面前是一處看起來清幽僻靜的小院,四周靜谧無聲,應是遠離鬧市。

    蕭窈從未來過此處,疑惑看向崔循。

    崔循解釋:“這是我名下的宅院,偶爾會來。”

    蕭窈緊跟在他身後進了門,穿花繞柳,最後在後院的一處涼亭中見着了……應是王旸的人。

    那人上半截身子被套了麻袋,粗壯的麻繩繞了一圈又一圈,叫人忍不住懷疑是否還喘得過氣。

    他猶如死豬一般躺在地上,華貴的衣擺上沾滿灰塵。

    走得近了,能嗅到一股濃濃的酒氣,其中還夾雜着些許脂粉香,可以想見他是從何處被綁到這裏來的。

    蕭窈原本的打算便是如此,看過後,頗為贊許地看了眼那黑衣男子。

    只是視線随後就被若無其事側身的崔循阻隔。

    她緩步上前,不輕不重地踢了王旸一腳。

    王旸原本已經掙紮得沒有力氣,驟然挨了一下,還以為是什麽利器,驚叫起來:“別殺我!”

    他如同蛆蟲一般在地上蠕動,艱難地挪出幾尺,驚慌失措道:“你們到底是什麽人?我乃王氏九郎,若真有什麽好歹,家中縱然是掘地三尺也會将你們找出來,挫骨揚灰!”

    聽不到任何回應,他又害怕起來,涕淚橫流:“你們到底想做什麽?若是圖錢財,我給你們就是。只要能将我好好放回去,要什麽都可以……”

    他自顧自地演了全套的戲,蕭窈優哉游哉地欣賞了會兒,輕笑道:“王九郎怎麽就這麽點出息?”

    王旸身形一僵,原本的哭嚎聲戛然而止。

    他并未想過挾持自己的幕後主使會是個女郎,隔着層厚厚的麻袋聽不真切,只覺得聲音有幾分耳熟。

    待到身上重重挨了一鞭,終于反應過來,慘叫道:“蕭窈!你是蕭窈!”

    蕭窈摩挲着手中的馬鞭,這是方才随手問車夫要的,并不趁手,但看着王旸這樣狼狽卻又覺着有趣。

    崔循并未阻攔,只由着她。

    蕭窈笑盈盈道:“蕭窈是誰啊?”

    王旸見她不肯承認,反倒愈發篤定,才掙紮着想要坐起身,卻被一鞭子抽回去。

    夏日衣衫單薄,他這樣養尊處優的郎君根本經不起磋磨。只覺傷處火辣辣得疼,若是再重些,只怕血都要洇出來了。

    王旸疼得打滾,咒罵道:“蕭窈,你竟敢如此對我!你不過就是個無權無勢的公主,窮鄉僻壤出來的野丫頭,士族給聖上幾分薄面,你便以為自己能為所欲為……”

    蕭窈并沒惱,也不争辯,只是又重重地甩了他幾鞭。

    王旸終于說不出話,伏在地上兀自喘氣。

    他有生以來從未受過這樣的罪,到底不是什麽意志堅定,“威武不能屈”的人,吃不住皮肉之苦,終于還是哀求:“我錯了、我錯了,公主大人有大量,饒過我吧……”

    “秦淮宴上,你心懷不軌時,可曾想過如今?”蕭窈揉着手腕,又踢了他一腳。

    王旸已料到是這件事,沒心力抵賴,只是忙着推脫:“公主,我可什麽都沒做,此事全是四娘子她們的安排。”

    蕭窈冷笑:“難道你就清清白白了?”

    “我只是聽四娘子的意思,在小院中等候,旁的什麽都沒做,千真萬确……”王旸提及此事只覺冤枉,心中咒罵蕭窈之際,也罵了幾句王滢。

    他對蕭窈的确有色心,也想一親芳澤,但并沒那個膽子、也沒能耐在謝氏的秦淮宴上動手腳。

    是王滢送的那婢女明裏暗裏勸說,只要生米煮成熟飯,重光帝便是心中再怎麽不情願,也都會将公主嫁與他。

    他什麽都不必做,只要屆時離席等候,自有人将蕭窈送去他床榻上,聽之任之,由他擺弄。

    王旸本就惦念蕭窈許久,還曾照着她找身形模樣相仿的樂妓伺候,但看着那些千依百順貼上來的樂妓,卻又總覺得缺了點什麽。

    而今知曉王滢有意動手,與其便宜了別人,倒不如自己來。

    縱然事後責問,也有王滢頂着,再不濟還有歸來探親的大娘子,又能出什麽事?

    他算盤打得極好,只是沒料到蕭窈不按常理行事。

    她既沒有為此惶惶不可終日,也不曾由重光帝出面責問,反倒是私下将他綁來,以致受盡皮肉之苦。

    王旸疼得話都說不順暢,卻還是斷斷續續地,将所有事情都推到了王滢身上。

    蕭窈“啧”了聲,譏笑道:“還真是兄妹情深。”

    天陰欲雨,氣候潮濕。她在外間站這麽久,額上出了一層薄汗,臉頰微紅,心中多少有些不耐煩起來。

    再看崔循,卻發現他面色依舊白皙,當真像是玉做的人。

    “我想問的都問完了,”蕭窈走近些,“送我回去。”

    崔循應了聲“好”,瞥了眼被她随手放在石桌上的馬鞭,吩咐黑衣男子:“再抽他十鞭,晾一宿,明日送回去。”

    黑衣男子沉聲應下。

    蕭窈眉尖微挑,走出幾步後,促狹道:“十鞭會不會有些少?”

    “慕伧的力氣比你大許多,”崔循簡短解釋一句,又道,“你若想再加些,吩咐他就是。”

    蕭窈想了想:“算了。他這樣嬌貴的玉體,若真是打死了,恐怕也難辦。”

    她相信崔循善後的手段,但若真鬧出人命,總是棘手。

    天際烏雲翻湧,與崔循回到馬車上時,恰傳來一聲驚雷,随後豆大的雨滴砸下來,敲打着車廂。

    先前崔循為她斟的那盞茶已放涼。

    蕭窈口渴,随意地倚着書案,端起茶盞慢慢喝着。

    崔循回身取出一黑漆木匣,同她道:“伸手。”

    蕭窈下意識伸了手,才又問道:“做什麽?”

    方才随意拿的馬鞭并不趁手,而今白皙的掌心留有紅紅的印子,虎口被竹節磨破了層皮。

    并不疼,蕭窈自己都未曾發覺。

    見那木匣中放的是瓶瓶罐罐的傷藥,蕭窈扯了扯嘴角:“倒也不必……”

    只是搭在書案上的手還未收回,已落在崔循掌中。

    他的體溫仿佛是比常人低一些,骨節分明的手攏着她,猶如觸手生涼的玉石,無端令蕭窈回憶起前夜種種。

    藥效催發,她那時只覺四肢百骸仿佛都透着熱汽,所以不依不饒地往崔循身上貼,想要汲取些許涼意……

    蕭窈顫了下。

    她晃神的間隙,崔循已打開一青玉瓶,其中盛着膏狀的藥脂。

    他以指腹沾了些許,塗在掌心傷處,輕輕摩挲。

    上藥是該如此,摩挲揉搓,才能令藥膏更好地沁入肌膚,更有療效……蕭窈在心中不斷說服自己,可肌膚相貼之處逐漸蔓延的酥麻,卻令她難以忽略。

    她也發覺,崔循的手雖看起來白皙無暇,但掌心、指腹有些位置覆有薄繭,應是經年累月提筆、拉弓、練劍導致。

    若不是那夜神志不清……

    或許早該意識到的。

    蕭窈不大習慣他這樣主動的親近,像是被逆毛捋過的小獸,通身不适。

    “你……”她忍了又忍,終于還是硬着頭皮提醒,“少卿這般行事,是否不合禮數呢?”

    她還是更習慣那個一板一眼,動辄便要提禮儀、規矩的崔循。

    但這話蕭窈自己也說得心虛。

    因她從前在車上,主動親吻崔循之時,可從來沒在意過什麽禮數。

    好在崔循并沒舊事重提,只颔首道:“公主說得是。”

    上完藥後,由着她抽回手。

    “雖事急從權,但尚未成親,循方才冒昧了。”

    他提起“成親”二字,自然得仿佛在讨論今日天氣如何,晚間吃什麽飯。

    蕭窈眼皮一跳,只覺得心都快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了,磕磕巴巴道:“什麽?”

    崔循平靜地看着她:“那夜,公主應下了與我的親事。”

    蕭窈花容失色。

    “只是家中長輩頑固,尚需些許時日說服,才能向聖上提親。”崔循神色自若,“還望公主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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