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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傅向隅最近好像總是在睡。
他夢到自己站在學校籃球場上,抛起的球狀物體落入籃筐的那一刻,球場的所有人倏然間全部消失了,世界也完全安靜了下來。
日頭很曬,白霧似的煙塵中,傅向隅忽地感受到了一道灼熱又篤定的視線。
于是他轉過身,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輪廓站在樹蔭底下,他像是從那片陰影中生長出來的,傅向隅看不清他的五官,可他能感覺到,那個人就站在那兒默不作聲地盯着他。
心髒有些難受,他不敢和那道殷切的目光對視,可也沒辦法裝作視而不見。
于是傅向隅逃離了那個籃球場。
可那道目光、那片影子還是如影随形地跟着他。每次一回頭,他總站在那裏。
傅向隅越來越覺得煩躁不安,心裏的那道聲音也越來越大。
別看我。別再盯着我了。快走開吧。
他在心裏無聲地吶喊着。
傅向隅并沒有轉身,可他知道那個人還在那裏,很安靜地凝望着他。
心聲逐漸越來越大,最後這道聲音幾乎是從他喉嚨裏擠壓着喊出來的:“別看我了,求你了,滾開吧!”
睜開眼再轉身的時候,那個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可他的心情好像并沒有變好,反而有種孤單的落寞。
傅向隅在這個夢裏漫無目的地游蕩着,像只沒有去處的孤魂。直到天空中飄下幾顆微涼的雪粒,他才下意識擡起頭。
面前是一棟很舊的宿舍樓,只有二樓那扇窗是亮着的,那個人影又出現了,盡管他的五官是空白的,但傅向隅仍然能感覺到他望下來的目光。
那是很難過的一個眼神。
傅向隅莫名也感覺到了心痛,他想開口喊他,可他好像忘記了這個人的名字。
緊接着那道人影忽然離開了那個窗戶,屋裏的燈光也黑掉了。
他突然感到了一種不可名狀的心慌與失措,傅向隅想立即沖上樓,可卻怎麽也找不到上去的樓梯。
他繞着那棟樓房找了一圈又一圈,終于在一個角落裏找到了一條狹窄黑暗的樓梯,他走上樓,卻發現那一層走廊忽然變得很陌生。
傅向隅把每一間房的門都打開來看,可裏面全都是空的,牆角結滿了蜘蛛網,完全沒有生活痕跡。
最後他喘着粗氣停在一間熟悉的門前,這間屋門上了鎖,傅向隅想到自己的口袋裏好像有鑰匙,于是他伸手摸向口袋。
——空的。
希望落空的那一刻,傅向隅忽然從夢中驚醒了過來,他猛地睜開眼睛,眼前是一片幹淨的玻纖板吊頂。
一個漂亮的Omega正坐在他床邊,有些擔憂地抓着他的手。
“你是不是做噩夢了?”方一珂低聲問,“剛剛你的表情好可怕。“
眼前這個Omega自稱是他的未婚妻,據說他們的匹配度達到了罕見的百分之百,是真正意義上的“天作之合”。
Omega的信息素能夠有效緩解自己的痛苦,所以傅向隅還挺喜歡他的。
漂亮又懂事的頂級Omega,的确是他想象中的良配,傅向隅并沒有對此産生過多少懷疑,就算沒有找到這個“命定之番”,他将來也是要和類似的Omega聯姻的。
不過他的大腦裏偶爾會浮起一些零星而瑣碎的古怪片段,傅向隅感覺自己好像忘掉了一些事。
研究院的那個院長告訴他,因為他上次發熱期來得太過“兇猛”,又昏迷了三天,大腦不可避免地遭受了一些損傷,也許會因此丢失掉一些無關痛癢的記憶。
大概真的是一點可有可無的記憶,他記得父母,記得朋友,記得同學,甚至是眼前這個剛剛認識不久的Omega。
傅向隅記得兩人第一次見面,似乎是在首都一家很有名的空中餐廳,他好像很喜歡吃甜品,所以他把自己的那份餐後甜點也推給了他。
他吃東西的樣子很可愛。傅向隅想仔細回憶,但很快記憶中的那張臉又變成了空白的樣子。
“又走神了?”方一珂擡手點一點他眉心,笑着問,“要吃水果嗎?”
傅向隅看了眼那個果籃,然後有些遲鈍的回答:“橙子吧。”
“我馬上幫你切。”
方一珂很高興,他去盥洗室裏洗幹淨手,然後背對着傅向隅在桌臺上忙活了半天,切出來一盤很漂亮的橙子。
“我特意學的,”他拿着那盤橙子,獻寶似的遞到傅向隅面前,“好看嗎?”
“好看。”
淡淡的橙子香氣溫和地逼近他的鼻尖,傅向隅突然感覺腦子裏很亂,記憶裏浮現出兩顆開裂的橙子,有個人窩在他家沙發上。
心跳聲忽而變得激烈,腦海中隐約浮現出一張近在咫尺的人臉,他努力想記起來,可那副五官依舊像是隔了層毛玻璃。
柔軟的、帶着橙子香氣的吻。
方一珂見他又走神了,于是帶着一點撒嬌意味貼上前,問:“你又在想什麽呢,向隅?”
“你的信息素……”傅向隅忽然問,“也是橙子味的嗎?”
他看見Omega的表情兀地變了,嘴角的笑容也變得有些僵硬,他說:“你記錯了,我的信息素是百合味的,和你的很像呀。”
傅向隅不說話了。
聞到那股橙子果香的時候,他的腦海中突然不由自主地浮現了一串清晰的電話號碼。
傅向隅沒有馬上把它記下來,因為根本就忘不掉。那一整天,他都在想那一串號碼。
他總覺得自己好像忘掉了什麽很重要的事,可只要去細想,他就會感覺太陽穴一陣陣地發脹,心情也會變得無比煩躁。
每次吃完研究院拿給他的藥,傅向隅就會沉沉地昏睡過去,因為睡得很早,所以淩晨一點多的時候,他忽然驚醒了過來。
又是那個夢,他還是沒能打開那扇門。
傅向隅翻身下床,在病房裏焦躁不安地踱來踱去。
橙子。他又去那個果籃裏翻找橙子,可果籃裏的橙子全都消失了,他怎麽也找不到。
傅向隅打翻了那個果籃,連帶着邊櫃上那個插滿白色百合花的玻璃花瓶,也被他摔翻在地。花瓶質量很好,摔在地上竟然沒有碎,于是傅向隅抓起那個瓶子就往病房內的監測儀器上砸。
他一定忘記了什麽很重要的事,可研究院裏的所有人,包括那個Omega,全都在騙他。
傅向隅讨厭被人欺騙。
一分鐘不到,就有幾個穿着隔離服的研究員打開門沖進來,領頭的那個手裏拿着一個很小的遙控器,他把那個遙控器舉高,對着傅向隅說:“請您保持安靜,現在是休息時間。”
傅向隅知道那個遙控器,它可以操控自己脖子上的金屬頸環放出不同檔位的電流,倒不至于殺死他,只是很疼。
于是他安靜下來,兩個穿着防護服的研究員走上來,要求他躺下,然後給他注射了一針類似于鎮定劑的藥物。
他的情緒慢慢地平複下來,研究員們也離開了他的房間。
傅向隅又感到了幾分困意,他打開手機,不由自主地輸入了那串號碼,然後點了撥通。
不是空號,可以撥通,只是沒有人接。
他不死心地又撥了一次,這一次對方終于接起了電話,對方一直沒有說話,傅向隅也沒有開口,他覺察出自己心裏似乎本能地在逃避什麽,可他也舍不得挂斷這通沉默的電話。
終于,在藥物的作用下,傅向隅再次沉沉地睡了過去。
與此同時,病房的門被人輕輕推開,一個人影走進來,他先是把一瓶剛插好的百合花擺在了邊櫃上,要離開的時候,方一珂忽然看見Alpha放在枕頭旁的手機還沒有熄屏。
上面是一個沒有備注過的號碼,通話還在繼續,已經十來分鐘了,他正要伸手挂斷的時候,忽然聽見裏面傳來了一道男聲。
“……是你嗎?”
方一珂愣了一會兒,随後神色複雜地看了熟睡的傅向隅一眼,接着才抓起那臺手機,終止了這次通話。
……
第二天下午,方一珂陪他下樓散心的時候,忽然狀若無意地提起:“你之前不是問我,你有沒有把哪個朋友忘記了嗎?”
傅向隅偏頭看向他。
“我之前騙你說沒有,其實是我的私心,”他可憐地低下眼,“不過我想你們Alpha總是愛玩的,你還這麽年輕,當然會被新鮮感所吸引。或許是我的性格太無聊了,抱歉。”
他說得很委婉,但傅向隅懂他的意思。
傅向隅皺了皺眉,Omega朝他釋放了一點帶有“示好”意味的信息素,雖然他并不認為自己會在有一個未婚妻的前提下,還三心二意地在外面亂搞,但由于命定之番的示弱與委屈,他還是感覺到了一點類似于“愧疚”的情緒。
于是他道:“那忘記了也好。”
“抱歉,我以後不會了。”
聞言Omega很親昵地朝他貼過來,靠在他的肩臂上,傅向隅總覺得有些變扭,可他剛剛才被人告知自己以前是個見異思遷的渣男,因此也不大好意思推開這個可憐的“受害者”。
他忍了幾天晚上,可最後還是沒忍住又撥通了那個電話。盡管從頭到尾都只有沉默,可傅向隅還是想打給他。
沒過幾天段鑫烨和秦蔚兩人吵着要來這裏看他,研究院的人不同意,于是只有他們買的禮物和段鑫烨替他收拾的一背包衣物送到了。
傅向隅在背包裏翻到了一本書,上面貼着張便利貼,一看就是段鑫烨那手醜字,他寫:看你對這本書愛不釋手,給你一起塞進來了,別太感激我。
他對這本書沒什麽印象了,随手翻了翻,在裏面發現一個挺廉價的書簽,裏面放着朵淡紫色的幹花。
“是梧桐花。”他的腦海裏突然冒出了一個人的聲音。
“送給你。”
有一個人的身影在他的腦海中如煙火般閃過一瞬,随即就消失了。
看着那枚書簽,傅向隅心裏忽然泛起了一點微妙的難過,随即就是抑制不住的悲傷,所以很快他就把那枚書簽重又夾回到了書頁裏。
……
院長說他的發熱期很快又要到了,還說方一珂已經為此做好了準備,到那天他們所有的工作人員都會撤離這一棟樓,留給他們兩人一個隐私空間。
所有人都在告訴他,要解決他的病,這次的發熱期是一次很好的機會。他可以嘗試不使用抑制劑,完全順從這次發熱期,直到和命定之番标記成結。
傅向隅從他們的用詞裏感覺到了一種惡心與割裂感。他想,如果自己和這個Omega很相愛,為什麽所有的人都要來提醒他,他應該标記他了?
所以預感到發熱期已然臨近的那天晚上,傅向隅再次撥通了那個號碼,灼燙的鳶尾花香已經在病房內的空氣中擴散開來,他知道自己已經等不了了。
好在這次對方很快就接通了電話,他心裏有股強烈的欲望,讓他想知道這個號碼主人的身份,可這時他的語言系統已經有些混亂了。
可他還是咬着牙問:“你到底……”
到底是誰呢?
病房的門被推開了,他身體裏的獸性完全被激發,他想把眼前那些吵鬧的東西全部撕爛、踩碎,而在他表露出攻擊行為的下一秒,鎖在他脖頸上的頸環忽然被人打開了。
脖頸處倏然一麻,瞬間迸發出的電流直達他的腺體深處,傅向隅的身體一下就癱軟了。
有人在朝他說着什麽,他知道這個頸環不能連續使用,通常在幾分鐘後他就能緩過來。
太疼了。所以傅向隅心裏産生了一點退卻的念頭,就算他們都在騙他又怎樣,至少那個命定之番是真的可以治好他的病。
可就在他打算放棄的時候,被摔在地上的手機裏忽然傳出了一道聲音。
“向隅?”
傅向隅感覺自己的靈魂似乎顫動了一下,這個聲音太熟悉了,以至于令他産生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恐懼感。
十幾分鐘以後。
方一珂聽研究員說傅向隅用藏起來的花瓶碎片劃傷了自己的腺體。
腺體大概是Alpha身上最脆弱的地方,所以他當時就休克了。
傅向隅很快就被推進了搶救室,所以方一珂沒能見到他,他有點睡不着,于是去另一座大樓敲響了其中一間宿舍的門。
開門的是一個女人,看見她的臉,方一珂露出了一個微笑:“媽媽。”
女人盯着他的眼睛,于是方一珂又改口叫她:“老師……”
女人伸手揉了一下他的頭發,眼神裏透露出幾分怪異的親昵感:“你已經從研究院離開了,要适應你現在的身份。”
方一珂面上露出幾分茫然與委屈:“可是老師,您說我是因為他才‘誕生’的,是他身上取下來的一節‘肋骨’,您還說他一定會喜歡我的,可我為什麽一點都感覺不到?”
“我陪伴了他這麽久,他甚至不記得我的信息素是百合香。”
女人溫柔地将他抱在懷裏:“等完成标記就好了,他會無時無刻想着你的。”
“可是……”
“好啦。”女人冷淡又溫柔地笑,“你要聽話一點啊,一珂。”
……
自從腺體被劃傷之後,傅向隅的身體變得很虛弱,好在研究院的人貼心地為他準備了一把輪椅。
天氣很好。
早上的檢查結果表明Alpha的信息素水平終于又回到了正常阈值,腺體功能也在慢慢恢複。
方一珂說自己在研究院裏發現了一整從鳶尾花,問傅向隅要不要下樓曬曬太陽,順便看一看花。
傅向隅點頭說好。
臨近傍晚的日光正好,不焦不躁也不刺眼。方一珂在後面推着他,笑着說:“不知道是誰種的,但是養護得特別好。”
傅向隅也看到了。
這一片鳶尾花的品種和他家人工湖旁種植的一模一樣,看着看着,他就有些恍惚了。
接着他看見Omega蹲下身,親昵地趴在自己的腿上,然後仰起頭盯着他笑:“向隅。”
“等你好起來,我們就出去旅行吧,這裏太無聊了。”
說話時他的腦袋輕移,有一點光斑透過枝隙掉落在他眉眼的位置上。
眉毛。傅向隅像是忽然又想起了什麽,下意識地伸出手,蹭了蹭這個Omega的眉頭。
沒有痣……為什麽?
可為什麽要有痣呢?
他皺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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