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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黛玉的心事
有在榮國府時的處處不由己做對比,黛玉覺得自己如今的日子已經很好了。因而對于這個問題,她心裏其實是有些逃避的。
說了那一句之後,她就想要轉移話題,主動問道:“前些日子聽說二嫂子病了,如今嫂子能出門,想來是已經大好了。”
奈何,她不想讨論方才的話題,王熙鳳卻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搖頭嘆道:“就我這身子骨,哪有什麽好不好的?如今你也成婚了,許多話也不必避諱着你了。我因前些年小月子沒養好,下紅之症到如今都沒好得了。
我們家那口子是個什麽貨色,想來妹妹也知道。原先我身子好的時候,他尚且千方百計要偷腥。如今我成了這樣,眼見得子嗣有礙,他可更加理直氣壯了。”
說到這裏,她忍不住捏着帕子擦了擦眼淚,心裏的委屈傾瀉而出,“因着我身子不争氣,不但老祖宗勸我,兩位太太說我,就連我娘家嬸子,也明裏暗裏叫我以香火傳承為重。我這心裏……”
王熙鳳多要強的一個人吶,從前哪怕是哭,也都是有目的的假哭。此時此刻,林黛玉卻能清楚地感受到,對方是真的悲從中來。
原本因着王熙鳳做了牆頭草的緣故,黛玉心裏對她是頗有芥蒂的。若不是為了迎春的事,今日她都不一定會讓王熙鳳進他們徐家的大門。
可對王熙鳳有意見是一回事,卻不耽誤她對同為女子的不幸遭遇産生同情。
黛玉嘆了一聲,起身走到王熙鳳身邊,輕輕拍撫着,任由她哭泣發洩。
過了許久,心裏那股勁兒過去了,王熙鳳才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淚,笑道:“瞧我,真是在屋子裏悶傻了。咱們姐妹好不容易湊在一塊說說話,我也不說些讓人高興的。”
黛玉嗤笑道:“行了,你有再多的臉面,在我面前也都丢盡了,這會兒就別找補了。”
說着就走到門口,吩咐紫鵑去打了半盆清水來,仍不叫人進來,她自己親手端過去給王熙鳳淨面。
等王熙鳳洗臉的時候,她又轉身進了內室,把自己日常用的胭脂水粉拿了出來,笑道:“我的東西自然沒你的好,你也別嫌棄,先将就着用些吧。”
鳳姐擦幹了臉,一邊擺弄銅鏡一邊笑罵道:“瞧你這話說的,我是那不識好歹的人嗎?”
這回黛玉卻不說話,這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瞧,直看到她自己不好意思,連連告饒:“好妹妹,我知道寶玉的事對不住你。如今我也遭了報應了,你大人有大量,就別跟我計較了。”
“行了,快上妝吧。”黛玉笑着催促了一句,對“大人大量”的話頭卻半點都不接。
——沒錯,王熙鳳是遭了報應,失去了管家權,還被自己親姑母不遺餘力地打壓。
但那都是她自己的選擇造成的結果,跟林黛玉可沒關系。而她當初背刺賈母,給林黛玉造成的傷害可是實打實的。
若非是突然來了個徐茂行,讓黛玉知曉她不是只有死路一條,只怕當初吐的那口血,就真的要了她的命了。
不能因為黛玉沒死成,就要求他把從前的一切都一筆勾銷吧?
多大的臉?
見她不接茬,王熙鳳心裏雖然遺憾,卻并不是很失望。
只因這都在意料之中,畢竟當初的事,哪有那麽容易過去?
如今她是真的後悔了,誠心誠意地想要悔過,想要取得黛玉的原諒,從而重新取得賈母的支持,以便重奪管家權。
等重新上了妝,她面對待遇說些推心置腹的話,“好妹妹,原本你們是新婚,我不該說這些掃興的話。
可你自幼身子骨就弱,在子嗣上頭必然艱難。這世上有哪個男人不看重香火傳承?你還得早做打算呀。”
黛玉聞言,神情僵了一瞬,有些笑不出來。
王熙鳳道:“我是親身經歷過的,妹妹你也是看着我經歷過的。琏二前後對我如何,你還不知道嗎?”
從前她身體還好的時候,賈琏縱然到處偷腥,卻多少還顧及王熙鳳的顏面,只是與對方一些財物而已。
可自從王熙鳳落了下紅之症,被太醫親口斷定日後生育艱難,就有了那偷娶到花枝巷裏的尤二姐。就在那個小院子裏,賈琏甚至直接讓人喊尤二姐做“奶奶”,顯然是當正頭娘子對待了,誰還記得她王熙鳳?
尤二姐的家世自然遠遠比不上王熙鳳,卻也是正經官宦家的小姐。她若是能為賈琏生下一兒半女,王熙鳳死得了她就是繼室,即便王熙鳳命長,她也能被正經擡進去做二房。
為何賈琏從前偷腥,王熙鳳都只和丈夫鬧,輪到尤二姐時,卻要想方設法把對方弄死?
就是因為唯有尤二姐,是真的威脅到了她的地位。
黛玉勉強笑了笑,說:“二嫂子也別多想,還是該把身子先養好才是正經。不管怎麽說,身子總是自己的。”
她實在是理解不了,王熙鳳為何寧願拼着把身子熬壞了,也要牢牢抓住管家全不放?
在榮國府寄居多年,黛玉旁觀者清,王熙鳳管家非但沒有得到什麽實質性的好處,反而把自己的嫁妝貼進去不少。
底下人對她也是畏懼居多,敬服者少,背地裏不知道有多少罵她待下嚴苛的。
王熙鳳聞言苦笑了起來,也沒心思再勸林黛玉早做打算了,直言道:“說出來不怕妹妹笑話,若說從前我身體好的時候,多少還有個退路。
但凡我膝下有個兒子,便是你琏二哥再怎麽厭棄我,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也得敬我幾分,我的日子也不會難過。只是如今麽……”
她嘆息着搖了搖頭,說道:“如今我手裏若是無權,底下不知道多少人虎視眈眈,要撕我的肉吃呢。”
事到如今,她已經是騎虎難下了。
話題進展到這裏,兩人都覺得沒意思起來。黛玉把紫鵑叫進來,又換了一回茶,王熙鳳便主動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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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那日回門禮之後,黛玉便把存東西的契書和那支做信物的海棠簪子給了徐茂行。
只是為着成婚,他荒廢了好幾天的學業,郭先生嘴上不說,臉上的表情很不高興,第二天就開始考他的學問。
徐茂行心知郭先生之所以如此嚴厲,除了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以外,還有憐惜他年少落魄,真心希望他能走科舉之路,重振家族榮光。
他這人不怎麽畏懼權貴,卻很難拒絕別人的真心。
所以郭先生要考他,他也乖乖應答,直到對方神色緩和,說了一句“差強人意”,他才提出今日下午做完功課請半天假,處理些私事。
郭先生也不是那等不近人情的,徐茂行又主動說了做完功課之後才請假,他自然是準了。
于是乎,直到今日,他才有功夫去把賈母替黛玉存的幾個箱子取了出來。
他前腳走,後腳王熙鳳才來,因而他并不知曉今日家中來了客人。只是讓人擡着東西回到正院之後,卻不見黛玉和紫鵑,不由心下疑惑。
“福伯,你讓他們把東西都搬到西廂房去。”
福伯笑道:“二爺放心,我會招呼好的。”
徐茂行點了點頭,便自己掀開簾子進了正房。
彼時黛玉正歪在榻上,背對着門口默默不言,似乎是睡着了。紫鵑卻不知道去了哪裏,也不見個蹤影。
徐茂行輕輕走了過去,彎腰勾頭一看,黛玉便豁然擡頭,嗔道:“這是做什麽?鬼鬼祟祟的。”
“我還以為你睡了呢。”徐茂行一邊脫了外出的衣裳,一邊笑道,“對了,紫鵑呢?”
黛玉起身幫他拿了家居的衣裳遞過去,淡淡道:“徐祿家的得了好些新鮮花樣子,紫鵑見獵心喜,正在福嬸屋裏描呢,說是要給咱倆做衣裳用。”
徐茂行一邊穿衣裳,一邊笑道:“咱們家才幾個人,随便找哪個繡莊做幾身,也破費不了多少,哪裏就真要她勞心勞力了?”
黛玉忽然笑道:“說的也是。紫鵑是榮國府的家生子,自幼嬌生慣養的,我也從沒把她當成尋常丫頭用。”
徐茂行沒聽出她話裏有話,附和道:“這倒是,我看你們素日相處,倒像是親姐妹。”
黛玉深深看了他一眼,仿佛随口一言:“在我心裏,的确早把紫鵑當姐妹了。不如找個好日子,就替你們做成了這件好事如何?”
這一回,徐茂行就算再遲鈍,也聽出不對來了。
他系腰帶的手一頓,反問道:“好事?什麽好事?”
黛玉忍着酸澀嗔了他一眼,“你可別得了便宜還賣乖,紫鵑可是個好姑娘。”
徐茂行笑嘆了一聲,不顧她隐隐的抗拒,拉着她在榻上坐了,笑道:“紫鵑姐姐的确是個好姑娘,不然你又豈會待她這樣真心?”
未免再産生不必要的誤會,徐茂行索性一口氣都說清楚了,“我之所以對紫鵑格外敬重幾分,全是因為你真心把她當姐姐,她也是真心把你當成妹妹愛護。如若不然,我知道紫鵑是誰?”
聽了這話,黛玉自然歡喜。
可是想到王熙鳳說的那些話,她又不覺黯然,低落道:“可我自幼體弱,日後怕是于子嗣有礙。紫鵑姐姐對你我來說,都是知根知底的,總是比別的什麽人強的。”
“可是姐姐。”徐茂行正色道,“你真的忍心那麽好的紫鵑給我做妾嗎?那麽好的紫鵑,難道就不配得到一份完整的夫妻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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