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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9章 黛玉的蛻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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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黛玉的蛻變

    卻說到了這一日,夫妻二人早早就起來了。徐茂行先在院子裏練了一套五禽戲,回來的時候,黛玉已經領着紫鵑和珊瑚,把回門禮都收拾好了。

    徐家雖然拮據,但好在有安王府賞出來的緞子和文房四寶等物,添進回門禮中,多少也給黛玉臉上增些光彩。

    但是黛玉有些不好意思,私底下對徐茂行道:“其實不必如此,那府裏什麽沒有呢?再者,老太太也不在乎這些虛禮。”

    她自來看得明白,待她好的人不會在意這些東西,見不得她好的人就算得了再好的東西,背地裏照樣說她的閑話。

    既然如此,他們又何必上趕着讨好?

    徐茂行笑道:“其他人的想法我才不在乎,只是知曉老太太速來疼愛你,這些東西送到她老人家面前,只是為了讨她老人家一個安心罷了。”

    他的三觀雖然不是在這個世界形成的,但畢竟在這裏生活了這麽多年,又親眼見過家裏給哥哥娶嫂子,對一些多數人都不宣之于口的潛規則,該了解的也都了解得差不多了。

    就比如這回門禮,雖名義上說,看重的是骨肉親情、是這份心意。

    但娘家和婆家畢竟是兩個家庭,就算是世代交好的,沒在一起過日子,對方什麽人品性情,也不可能了如指掌。

    于是,娘家人就只能根據回門禮的多少和貴賤,來判斷自家閨女在夫家是否受重視,有沒有受委屈。

    這個法子聽起來就很笨很荒謬,實際上也的确沒什麽大用。

    雖說這年頭成婚之後就很少有和離的,但這麽快就原形畢露的,可真是滄海一粟了。

    不過,這些對徐茂行來說都不重要。

    他之所以起意要娶林黛玉,一是憐憫對方的遭遇,二是愛重對方的人品,自然願意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給對方做臉。

    黛玉深深看了他一眼,見他神色誠懇,便點了點頭,“那就聽你的。”

    可等他們東西收拾完了,正準備用早膳的時候,福伯忽然跑了進來,說是榮國府派人來了。

    怎麽這時候派人來?

    林黛玉直覺沒什麽好事,不由秀眉輕蹙,下意識看向徐茂行。

    而徐茂行也是眼皮子一跳,問道:“來的是誰,你認識嗎?”

    福伯道:“來了兩個女人,為首的那個正是周瑞家的。”

    雖說徐家是清流,和榮國府這等勳貴之家沒什麽交流,但畢竟都是大戶人家得用的管事,又都在京城裏,自然擡頭不見低頭見的。

    因而,對于王夫人跟前最得臉的周瑞夫婦,福伯自然是認得的。

    黛玉補充了一句:“周瑞家的是二舅母的陪房,該是奉二舅母的命令來的。”又吩咐福伯,“請福嬸出面,把人領進來。紫鵑,你也跟着去。”

    紫鵑應了一聲,跟着福伯一起出去了,徐茂行不好見女眷,便幹脆躲了出去。

    沒過多久,紫鵑就和福嬸一起,把周瑞家的和另一個管事媳婦領了進來。

    兩個管事媳婦進門之後,先給坐在上手的林黛玉行禮:“請林姑娘(注:1)安。”

    “周姐姐快起來吧。”黛玉也沒為難他,立刻便讓人起了,吩咐紫鵑,“快給兩位姐姐看座。”

    紫鵑便搬來了兩個繡墩,放在了黛玉側首,請周瑞家的兩人坐了。

    二人謝了坐,斜簽着身子坐了,便滿臉堆笑地說起家裏主子們如何惦記黛玉。

    黛玉心知她今日前來準沒好事,卻顧及着賈母不好撕破臉,值得陪她虛與委蛇,雙方比拼耐性罷了。

    大約過了一刻鐘左右,眼見周瑞家的臉上露出了焦急為難的神色,顯然是特意做給黛玉看的,要引黛玉來細問端詳。

    原本也不大耐煩應付她的黛玉見此,促狹的興致反而上來了,趁着紫鵑換茶時,當着周瑞家的面吩咐去清點回門禮,還特意說了句:“眼見時候也不早了,別叫外祖母等急了。”

    那周瑞家的之所以不顧體面一大早就來了,本就是奉了王夫人的命,不讓黛玉今日回門,以免和寶玉撞上了,耽誤了寶釵的回門禮。

    她忖度着黛玉的性子最是敏感,嘴上又是歷來不饒人的,只要自己漏了神色,對方必然要來譏諷。

    而她也就能趁勢把話說出來,把責任往黛玉身上推幾分,以便回去禀報的時候,讨自家主子歡心。

    那曾想着林姐兒出嫁之後,可真是進益了,無論她如何做色,對方竟都是穩坐釣魚臺,不驕不躁的,真個是大家主母的風範。

    就算周瑞家的和王夫人一樣,看不起徐家是破落戶,此時也不得不在心裏暗贊一聲:到底是有底蘊的人家,哪怕沒落了,也自規矩嚴整。

    很顯然她是誤會了,覺得林黛玉之所以進步這麽快,都是由徐家的老仆暗中指點。

    也虧得林黛玉不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如若不然,怕是要把大牙都笑掉了。

    ——她不過是在榮國府寄居幾年,又因不愛張揚的緣故,未曾對人說過林家送她來時帶了多少供她吃用的銀子,這些人還真把她當成打秋風的窮親戚了。

    榮國府固然炫赫一時,他們林家也是五代列侯,父親又是科舉入仕的清貴之臣。

    身為林家唯一的女兒,便是宗婦也做得,更何況是做普通的大家主母?

    只是從前她在榮國府乃是寄人籬下,只覺得身似浮萍無枝可依,性子越發敏感尖銳罷了。

    如今換了一個舒适的環境,換了一群能讓她徹底安定下來的人,她從前所受的教育,自然而然就凸顯出來,把那些敏感、小性、刻薄全都掩過去了。

    黛玉突然變得穩重,讓周瑞家的如坐針氈。

    眼見這兩輪茶都喝完了,她仍舊一句真話不說,黛玉索性加了把火,笑道:“我心裏思念外祖母和二位舅母,想着早些去看她老人家。想來二舅母的心和我是一樣的,怕我年輕貪睡,特意派的周姐姐來接我呢。”

    周瑞家的讪讪一笑,手裏的茶碗不由自主就放到桌上,忍着尴尬道:“姑娘能體諒太太的一片慈心,太太心裏必然受用。你體諒太太,太太也體諒你呢。”

    說了這兩句之後,她的約是在心裏先把自己說服了,那是越說越順,神色也越發自然,“太太體諒林姑娘體弱,想着回門之禮可以延後幾日,也是讓姑娘多休養幾日,等到九日上頭再回門,也是使得的。”

    黛玉固然聰慧,也猜不透王夫人那神一般的腦回路。因而聽了這話,只覺得大惑不解,還以為榮國府又出了什麽事,不由心頭一緊,忙問道:“老太太可好?寶玉和寶姐姐可好?還有探春惜春兩位妹妹,他們也好嘛?”

    和王夫人在一條思路上的周瑞家的,被他這一連串問題砸過來,也覺得一頭霧水,不知道林黛玉在想些什麽。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周瑞家的從黛玉臉上只看出了焦急和擔憂,只得讪讪回道:“好,都好。”

    她猶豫了片刻,又笑着說:“有件好事兒得讓姑娘知道,你二哥哥自成婚之後,腦子一下子就清醒了,可見大師算得準呢。

    今日是寶二奶奶的回門禮,你二哥哥少不得要陪着去。家裏上上下下都為此忙壞了,怕是不得空招呼你和徐姑爺。”

    至此,黛玉可算是聽明白了。

    可她卻并不覺得憤怒,只覺得好笑,又替寶玉悲哀。

    寶玉雖有時候受了刺激會發些癡性,平日裏卻也是個端莊守禮的侯門公子,又對女兒家最是溫柔尊重。

    哪怕他心裏并不中意寶釵,回門之禮是一個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幾個日子之一,他又豈會因一時義氣,鬧得兩家面上都不好看?

    更何況,黛玉雖是和他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徐茂行卻是客人。

    有外客登門拜訪時,寶玉幾時失過禮數?

    可笑身為寶玉的親生母親,王夫人卻對自己的兒子并不了解,也沒有一點信心。

    不過她卻心裏想了這麽些,面上卻半絲不漏,只是順着周瑞家的話說:“到底是二舅母心慈,替我們小輩考慮得也周到。那我今日就先不去了,這勞煩周姐姐替我向老太太、太太和姐妹們都帶個好。”

    得了她的準話,周瑞家的暗暗松了口氣,滿面歡喜地起身拜謝了,有借口要回去收拾車馬,向黛玉告辭了。

    知道她是個奉命行事的,黛玉也沒為難她,叫紫鵑給他們抓了兩把錢,就把人給送出去了。

    除了徐家的大門之後,周瑞家的大大松了口氣,拍着胸脯道:“怪道人說成了婚才算是長大了呢,林姐兒和從前,還真是不一樣了。”

    另一個跟來的媳婦撇了撇嘴,說了句公道話:“林姑娘就算在咱家時,也就是有些小女孩的性子,對咱們這些下人卻是不錯的。”

    他們這些人不像周瑞家的、吳新登家的一般在王夫人面前得臉,等閑的好差事也輪不上他們,倒是偶爾會被指派着往林黛玉的院子裏送東西。

    無論是哪一次去,無論去的是誰,林黛玉從來沒讓人空手出來過,多多少少都會給些賞錢。

    若有那運氣好的,正碰上林黛玉給院子裏的丫鬟婆子們發賞,得到的賞賜只會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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