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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慈悲的王夫人
周瑞家的笑罵道:“你這老貨,聽話音就知道是得過她的好處。”
那媳婦知道她看不上那幾個賞錢,便也不隐瞞,笑着說道:“說起來還得多虧了周姐姐,若不是周姐姐叫我給林姑娘送東西,我也得不了賞。”
至于她為何知曉林黛玉從不讓人手上落空,自然就是蛇有蛇道,鼠有鼠道,上層有上層的門道,下層有下層的路子。
周瑞家的嘆道:“當年送宮花那一次,我可算是見識到了禦史千金的脾氣。有了那一回,我哪敢小瞧她半分呢?”
這回那媳婦就沒接話了,只是扶着周瑞家的上車,自己也默默跟了上去,順嘴岔開了話題。
榮國府人多口雜,周瑞家的送宮花那一次又沒有特意封口,自然在下人們中間傳開了。
雖然他們忖度着上頭主子的意思,都跟着傳林黛玉刻薄小性。但是非曲直究竟如何,人人心裏都有一本賬。
按理說林黛玉是客人,薛姨媽明說了一盒宮花裏有黛玉兩支,按照禮數自然該是讓客人先挑。
只是周瑞家的圖省事,不想來回繞路,竟把最後剩的兩只給了林黛玉。
說白了就是欺負人家是個寄居的孤女,料想就算明着輕視,對方也只得忍氣吞聲。
那曾想人家根本不吃她這一套,反把她弄了好大一個沒臉。
等回了榮國府,周瑞家的找王夫人複命,恰好碰上寶玉帶着寶釵向王夫人請安拜別,準備到梨香園去拜見薛姨媽。
看見她進來,寶玉問道:“周姐姐一大早的,到哪裏去了?”
周瑞家的看了王夫人一眼,笑道:“還不是我那不成器的女兒和女婿,兩個人鬥氣,沒人管孩子。小兩口争得跟烏眼雞似的,只好我去勸勸,叫他們安生過日子,別整天拌嘴。”
王夫人捏了顆剝好的桂圓送進嘴裏,一邊吃一邊聽周瑞家的說話,臉上微露出滿意的笑容,顯然是在贊賞周瑞家的反應迅速。
等周瑞家的說完了,她才慢慢把核吐了出來,微微點頭道:“不錯。兩口子之間有什麽說不開的?便是偶爾拌了嘴,也應該盡快和好才是,免得父母擔憂。”
這話明着是說周瑞家的女兒和女婿,又何嘗不是在點雙雙站在眼前的寶玉和寶釵?
寶玉笑了笑,低着頭沒有說話。寶釵先是看了他一眼,見他一生不言語,便也假裝沒聽出來,臉上的笑容始終得體。
兩個人都裝聾扮啞,王夫人心中有些不愉。可念及今日是寶釵回門的大日子,她到底沒發作出來,只是說:“好了,時候也不早了,你們不用在我這裏耗着,快去見你們姨媽去吧。”
寶玉這才躬身道:“既然如此,周姐姐且陪太太說話,我們就先過去了。”
說完和寶釵一起下拜,又一起退了幾步才轉過身去。等走到門口,早有丫鬟打起了簾子,寶釵略略落後了半步,讓寶玉走在前面。
王夫人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滿意地點了點頭,對周瑞家的說:“素日裏我就說寶釵這孩子不錯,如今果然不錯。若是随便換了誰,哪能這般愛重寶玉?”
周瑞家的奉承道:“都是太太眼光好,心裏眼裏都是二爺,自然要替他物色個四角俱全的。”
王夫人先是得意,片刻後又忍不住嘆了一聲,有些不是滋味道:“我是一心為了他好,只怕他不領情呢。”
很多時候,父母之于兒女,真的是個很神奇的角色。
一方面,他們對自己兒女的本領或品性根本不了解,甚至沒有半點正面的信心;可另一方面,卻又對他們的喜惡了如指掌。
若有那開明的家長,只要求兒女品性端正,不做那害人害己之事,其餘的都看孩子自己心意。
孩子自由發展,不管将來是大奸還是大善,總之都能取得大成就。
只可惜,王夫人卻不在此列。
在她看來,寶玉年輕不知事,容易被人拿甜言蜜語糊弄住,也容易被人使手段圈住。
所以寶玉身邊接觸的一切人和事,但凡能把關的,她一定要幫着把關;便是不能把關的,她也要安插眼線,讓人替她盯着寶玉的一舉一動,生怕寶玉做出什麽不合她心意的事。
只因在她心中,凡是不合她心意的,就都不是好的。
周瑞家的自幼伴着她長大,對她的心性和想法可謂是了如指掌,自然也明白她想聽什麽話。
只聽周瑞家的陪笑道:“寶二爺還年輕呢,等他将來有了孩子,自己做了爹娘,自然就明白太太的苦心了。太太是他親娘,疼他都疼不過來,哪裏能害他呢?”
果然王夫人聽了這話,神情立刻便緩和了,這才有功夫問起林黛玉:“今日你去了徐家,大姑娘是如何說的?”
周瑞家的道:“鄰家姑奶奶素來是個明理的,那能不了解太太的苦心?我把話一說她就同意了,還叫我代她問老太太和太太的安。”
王夫人臉上的笑容更甚,又捏了一顆桂圓放進嘴裏,慢慢的把核吐了出來,才淡淡道:“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徐家又是那樣,她哪能半點不長進?”
——便是不長進,還能如何呢?
她又吩咐周瑞家的,“記得我庫房裏還有幾匹上好的緞子,你帶人找出來,等林丫頭回門那日,正好給她做回禮。”
“是,等會兒我就帶人去找。”周瑞家的點頭應了。
“阿彌陀佛——”王夫人挽着佛珠雙手合十,滿臉悲憫,“可憐見的,好歹叫她拿回去,裁幾身像樣的衣裳,出門的時候穿上也是個體面。”
“還是太太心善,對小輩們最是慈悲。”周瑞家的一連串的奉承,把王夫人哄得眉花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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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寶玉和寶釵二人出了榮禧堂,順着抄手游廊轉到後頭,抄近路去梨香園拜見薛姨媽。
兩人身後跟了十幾個小厮,或擡箱子,或挑擔子,個個都是一水的新鞋子新衣帽,精神抖擻,喜氣洋洋。
寶玉心中雖不樂,卻因是要到親戚家去,再多不如意都壓了下去,只腳步略快了些,寶釵的小碎步險些追不上。
“二爺,你慢些。”寶釵喊了一聲。
寶玉腳步微頓,停下來略等了等寶釵。可等再擡步的時候,依舊是足下生風。
寶釵看着他的背影嘆了一聲,喚道:“寶兄弟,你且別忙着走,好歹等我趕上了。”
這一次,寶玉不但停下了腳步,還猛然轉過了身來,深深看了她一眼。等她再趕上來之後,兩人的腳步便比較和諧了,一直并排走到了梨香園。
薛姨媽早打發薛蟠在門口接着了,那夏金桂知曉今日寶玉要來,就把往日的放肆都收斂了,乖乖梳妝打扮了跟着薛姨媽一起迎客。
“我的兒,你們可算來了。”薛姨媽上前一把摟住寶玉,另一只手拉住寶釵,把兩人往裏讓,嘴裏笑道,“我這姑娘打小就沒離過我身邊,這猛的一嫁出去,我這心裏空落落的,只覺得半邊天都有塌了。”
寶玉笑道:“兩家離得這樣近,姨媽若是想念寶姐姐,時常叫她回來看你便是了。”
薛姨媽的神色微微一僵,下意識向寶釵看去,卻見寶釵神色從容,半點情緒都不外露。
她暗暗嘆了一聲,正想把這一茬揭過,不妨有個薛蟠不曉事,拍着寶玉的肩膀笑道:“怎麽還叫姨媽?寶兄弟早該改口啦!”
寶玉笑道:“大哥哥快別寒碜我,往日裏叫順口了,一時哪裏改得過來?”
他長這麽大,除了初見黛玉時,着實是頭一次在親戚面前失禮,心裏卻奇異的沒有半點慌張,反而覺得有什麽枷鎖開了一個裂縫。
薛姨媽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想避免寶釵的尴尬,聞言便順勢道:“都一樣,都一樣。自家骨肉,一個稱呼又有什麽要緊?”
說着已把人引進了內室,桌子上早擺好了幹鮮果碟,還有待客用的香茗。
當衆人分賓主落座之後,夏金桂先搶了茶壺,起身走到寶玉身旁替他倒茶,睨了一眼寶釵笑道:“都說嫁雞随雞,嫁狗随狗。寶兄弟要喚母親做姨媽,妹妹豈不是也要跟着改口?”
說話間,她的肢體有意無意地往寶玉身上蹭,唬得寶玉不知所措,又不想引人注目,又得盡力躲避,一時間好不狼狽。
寶釵見此,面色微變,轉頭對薛蟠道:“哥哥也真是的,什麽事都叫嫂子做,你倒是落了個清閑。”
因夏金桂兇悍,薛蟠素日裏便有些懼她,聽了寶釵的話讪讪一笑,急忙接過了夏金桂手中的茶壺,一手扶着她陪笑道:“奶奶快坐,有事只管吩咐我就成。”
夏金桂讨了個沒趣兒,翻了個白眼在薛蟠身邊坐了,捏着帕子不住地扇風。
衆人喝了兩輪茶,說了些家長裏短,薛姨媽便催促薛蟠引寶玉外間赴宴,他們母女要說些體己話。
把兩個男人都趕出去之後,薛姨媽便對夏金桂道:“你忙活了半天也累了,先回房歇着吧。”
往日裏夏金桂最不愛和薛姨媽盤桓,聽說了這話巴不得趕緊走呢。可今日她卻一反常态,似笑非笑地說道:“那怎麽成呢?妹妹頭一次回門,我這個做嫂子的自然要陪着。不然傳了出去,叫人聽見成什麽樣子?”
她一邊說,一邊扯着手裏的帕子颠來倒去地玩,看好戲的心思不要太明顯。
薛姨媽心中不悅,卻也不好明着撕破臉,值得忍耐住焦慮的心,把想問女兒的話都咽了下去。
可她不願意當着夏金桂的面問,夏金桂卻很樂意當着她的面問呢。
“我說妹妹呀,你平日裏看着精明,怎麽連個男人都籠絡不住?你這新婚燕爾的,按理說該是如膠似漆,怎麽我看着寶二爺對你卻不甚熱絡?”
這話說的實在不像樣,薛姨媽面色大變,正要開口卻被寶釵按住了。
只見寶釵微微一笑,淡淡道:“本就是強扭的瓜,我早知道不甜。橫豎瓜已經被我吃到嘴裏了,熱不熱絡又有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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