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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避火圖
要麽說夫妻一體呢,林黛玉的尴尬,徐茂行也沒能跑得了。
被黛玉趕出來之後,他就直接去了書房,摸出一冊《古文觀止》,翻到上次讀到的地方,繼續大聲朗讀了起來。
這是郭先生特意要求的。
據郭先生說,這是他從前讀書的經驗:若是單用眼睛看而不讀出聲,很容易把一句話裏的字前後認颠倒。且有了這個初印象,往後再想改過來很難。
若是頭一次便大聲讀出來,就不容易記錯認錯,日後會少掉許多麻煩。
該說不說,郭先生也是個會看人心的,對自己坐館的這個學生,已經把秉性摸得差不多了。
若他說些別的大道理,徐茂行真不一定會聽。可他偏把“日後少麻煩”當成重點來說,一下子就搔到了徐茂行的癢處,這條建議被采納的速度特別快。
等福嬸找出她珍藏的那些“寶貝”,一路找到這裏時,他正大聲朗讀《前赤壁賦》呢。
作為看着他長大的老仆,無論是福伯還是福嬸,對他肯發奮讀書都是又心疼又欣慰,從來不忍心在他讀書時打擾他。
直到他一篇文章讀完,起身稍作活動時,才發現福嬸懷裏抱着幾冊似曾相識的書,正站在不遠處,滿臉欣慰地盯着他瞧呢。
“福嬸,你這是……”他又看了看福嬸懷裏那幾冊書,忍不住嘴角一抽,“我不是說了嘛,這種事我會,你又把這些拿出來做什麽?”
福嬸沒忍住瞪了他一眼,數落道:“我知道二爺臉皮薄,不好意思跟我一個婦人學這些。如今我也不強求你了,找二奶奶教她去。我們女人家湊在一起,沒什麽不好說的。”
說完轉身便要走,徐茂行趕緊攔住,無奈道:“诶,我不是說了我會嘛,你怎麽就不信呢?”
福嬸“呵”了一聲,滿臉都是“你編,你再編,看我信不信你就完了”,嘴上倒還給他留了幾分情面,“二爺別不好意思了,我今日都親眼看見了。”
“看見?看見什麽了?”徐茂行愕然了一瞬,很快就明白了過來,頓時又好氣又好笑。
從這輩子出生開始,他就知道古代大家族裏的公子小姐,都沒什麽隐私可言。
莫說是像話本裏那樣小姐丢張帕子甚至是投根簪子給窮書生做定情信物了,就算是衣服上的金線少了一截,不必等到第二天,丫鬟當天晚上收拾的時候就檢查出來了。
想來因着昨夜他們小夫妻洞房花燭,福嬸怕紫鵑一個黃花閨女不懂事,趕過去幫忙收拾床鋪時,直接就發現他倆根本就沒圓房。
“哎呀,這事我和奶奶心裏都有數,你就別管了。”徐茂行無奈道,“奶奶的身子什麽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那麽禽獸的人嗎?”
福嬸聞言,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兩只眼睛傳達出了一個信息:想不到這位爺也會體貼人了!
徐茂行:“……福嬸,你那是什麽眼神?你寫信問問我娘,我可是最懂她的心思了。”
福嬸意識到自己的神色太過露骨了,讪讪一笑,幹脆把那幾冊書都給了徐茂行,“既然二爺心裏有數,那老奴也就不瞎操心了,你們兩口子商量着來吧。”
說完就找了個借口,迅速遁走了。
徐茂行擡頭看了看健步如飛的福嬸,又低頭看了看封面一本正經的書冊,嘴角一抽,最終也只能把這些不好見人的書冊藏到了書房裏。
然後,繼續讀書。直到前後兩篇赤壁賦都背熟了,推窗看看天色,也到了用午膳的時候,這才夾好書簽,起身去找黛玉了。
紫鵑正端着針線筐,在廊下借着天光做衣裳呢,見他回來急忙起身迎接。因着早上那回事,她看見徐茂行,神色多少還有點不自然。
對此,徐茂行全當一無所知,只是頓住腳步問道:“奶奶這會兒幹嘛呢?”
紫鵑道:“正整理嫁妝裏帶過來的書冊呢。”
提到“書冊”二字,不免就又想到老太太特意給的那兩冊,想到今早她好奇看的那一眼,只覺得臉都要燒透了。
——這世上怎麽會……怎麽會有這種書?
為了避免她過分尴尬,徐茂行也沒再多問,點了點頭便自己掀簾子進去了。
在正房裏沒看見黛玉,他便直接推門進了打通的西廂房,那裏已經被他改成了一個小書房,是因早知黛玉喜愛看書,才特意改的。
林黛玉果然在裏面,百葉窗已推開,她正就着天光,把書冊分門別類擺到了書架上。
因賈母知道王夫人的為人,給她收拾嫁妝的時候,除了把林家的藏書都給她裝了來,剩下的就是黛玉從前穿過的衣裳,和如今已不大時興的布料,王夫人必然看不上。
真正實惠的是那偷給的一千兩銀子,還有存在錢莊裏的一些物件。
徐茂行湊過去看了看,見他是按經史子集排布的,便也跟着幫忙。林黛玉聽見動靜轉過身來,看見是他,下意識露出笑容來,問道:“這是放學了?”
“有什麽放學不放學的?郭先生給我放了三天假,他自己也回家去了。我是看着時候不早了,變回來陪你一起用午膳。”
他一邊說着,一邊把一部《竹書紀年》擺到了放史書的地方。擺好了之後才說:“你也別忙活了,用完午膳再說吧。”
林黛玉也把手裏那本放進去,點頭道:“也行。”
兩人一同出了西廂房,又到外間的盆架子上,就這銅盆裏的清水淨了手,一邊擦手一邊叫紫鵑擺飯。
外頭的紫鵑應了一聲,掀開簾子把針線框放進門內,便起身拍了拍裙子上沾染的紅茸,去廚房看午膳了。
因着家裏的人少,每個人承擔的差事就多了。
比如珊瑚雖然也是伺候林黛玉的丫頭,卻大部分時間都在廚房守着;福嬸雖是管家娘子,但後廚和各處嫂嫂的事她也得管着。
紫鵑過去的時候,兩人已經把主子們的午膳放進了食盒裏。看見她來,福嬸便笑道:“你來的正好,已經裝好了,和珊瑚一起提過去就行。”
說這話她又走近紫娟,低聲問道:“怎麽樣?二爺和二奶奶那邊,都是怎麽說的?”
這話問得不明不白,紫鵑卻是一聽就明白了,臉頰瞬間爆紅,也壓低了聲音說:“二爺剛回來便叫擺飯,我也沒來得及聽他們說什麽。”
“那就伺候用膳的時候聽聽。”福嬸拍了拍她的手,神情十分鄭重,仿佛把千鈞重擔都壓在了她的身上。
原本紫鵑一個姑娘家,談這個話題就有些超綱,再被她這一弄,當時覺得渾身上下都不自在,胡亂點頭道:“福嬸放心,我會留心的。”
福嬸拉着她的手陪笑道:“好姑娘,我也知道這事兒是為難你了。但家裏和奶奶最親近的就是你,若交給旁人去辦,豈不是讓奶奶更加尴尬?”
果然提起黛玉,紫鵑的神色就變了。她略微思索了片刻,反握住福嬸手點了點頭,“福嬸放心,事關二爺和奶奶,我一定會上心的。”
說完便主動提了那個大些的食盒,讓珊瑚提了小的,兩人一同回了正院。
午膳還是擺在耳房裏,紫鵑打開食盒,把兩葷兩素四碟菜擺在桌上。随後珊瑚也把自己提着的湯羹米飯擺上,兩人把十盒暫且收到了屋子的角落處,就要伺候兩人用膳。
黛玉笑道:“你們也不必忙活了。就這麽大個桌子,我們自己吃就是了。”
于是紫鵑便給珊瑚使了個顏色,兩人一同退了出去,珊瑚先回了廚房。紫鵑則是回正房拿出自己的針線筐,就坐在耳房外的欄杆處假裝做針線,實則是聽二房內兩人的談話。
二房的門上挂了一道竹簾子,上面用紅色的絲線編織出蝙蝠的圖案,正中還有一個倒福字。
竹簾稀疏,人若從裏面往外看,能隐隐約約看見外面的人影。
徐茂行給黛玉盛了一勺燴豆腐,又擠眉弄眼地朝竹簾那邊努了努嘴,黛玉看過去,便看見了側坐着,拿着針線半天也沒動一下的紫鵑。
“這丫頭平時也這樣?”徐茂行湊到她耳畔低語。
黛玉略一思索,聯想到今日子軒問她的事,再想到方才在廚房肯定是要與福嬸碰面,便把前因後果猜了個七七八八。
她對徐茂行搖了搖頭,示意別管紫鵑,又另起了一個話題說:“昨天晚上你不是說,有一部無名高人注解的《論語》嗎?什麽時候拿出來給我看看?”
“您如今不是忙着收拾東西嘛,哪有空看呢?”徐茂行道,“你若是真着急看,等吃完了就随我到書房去,我拿給你就是了。”
黛玉道:“我可得跟你去一趟。看了你淘來那冊《徐霞客游記》,我可是心裏癢癢得很,正迷那些無名高士呢。”
徐茂行笑而不語,心說:人家哪裏是無名?如果是名聲不在這個世界罷了。在原來的時空裏,無論是王陽明還是徐霞客,哪一個不是如雷貫耳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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