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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于槐在浴室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聽到裏頭嘩嘩的水聲漸消。他站在那裏,遲疑了好一會兒,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直接踢開門闖進去。其實最開始,他甚至以為自己是聽錯了:浴室裏怎麽會有兩個人的聲音?
甘棠的聲音聽上去格外氣急敗壞,而另外一個渾濁低沉的嗓音,聽上去又格外的怪異。
于槐完全想不出有那個成年男的能哭成那樣,黏膩的嗓音,像是每一個音節上都刷了一層厚而稠的漿。于槐一聽到那個聲音就覺得很不舒服,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什麽。然後他低下頭,看到自己的胳膊肘上汗毛已經立了起來。
“甘棠?”
于是他又喊了一聲。
好在馬上甘棠就對他做出了回應。
“我,我在,稍等一下——”少年的聲音依舊清亮。
随即那聲音低了下去:“給我滾遠點不然我就把你那玩意踩爛……滾……惡心……你tm給我穿好衣服……”
含糊的咒罵格外咬牙切齒,而這些話并不是對于槐說的。
可于槐還是不自覺豎起了耳朵,小心地聽着。
他聽到了幾聲悶哼,水桶砸在某些東西上空洞的響聲,淩亂的腳步聲,辱罵……等到這些聲音也徹底消退下去之後,浴室的門打開了。
一陣熱乎乎的潮氣湧出門框。
甘棠的胸口起伏着,身上的衣服大半也都濕透。
他的頭發和臉上都布滿了細汗,仿佛剛剛經過一場桑拿,然而臉色卻是鐵青的。
“于槐,找我什麽事?正好我也想找你——”
甘棠在看到于槐後神色似乎緩和了一點。
可在那一刻,于槐壓根就沒有辦法将注意力集中在甘棠的身上,他所有的思緒都被甘棠身後那道聳肩駝背,滿臉涕淚的影子吸引了。
他可以感覺到自己胃裏湧起了一股奇怪的酸水,周身血液也那一刻變得很涼。
于槐不用看也知道,現在不僅僅是他的手肘,他的身上所有有毛囊的地方,現在大概都起了雞皮疙瘩。
那是岑梓白。
雖然也就是一面之緣,但于槐還是無比迅速地認出了甘棠身後的那個人。
乍一看,他看上去就跟活着時一模一樣。
然而……只要多看一眼,就會覺得,這個人有點怪。
在于槐的記憶裏,甘棠那個所謂的朋友,那位城裏的大少爺,就算是假裝出和藹可親的樣子,眼裏卻始終凝着一層萦繞不去的傲氣。
如今那家夥卻是一幅哭哭啼啼的可憐樣,臉上還有一個非常明顯的巴掌印。
他的言行舉止看上去都有些幼稚。幼稚的人總是會讓人覺得無害。然而,于槐看向岑梓白的眼睛時,就像是看到了一雙死人的眼睛。
那對渾濁的眼眸裏空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而這種空洞,與男生表情上的豐富情緒對比起來,産生了一種難以形容的巨大恐怖感。
如果于槐的文化程度能夠稍微再高一點的話,他大概會知道,那種感覺叫做恐怖谷效應。
“這,這是——”
于槐人都結巴了。
他往後退了兩步,站在明媚的陽光中,一動也不敢動。
“他回來了。”
反倒是甘棠如今看上去冷靜多了。他抹掉了臉上的水,輕聲說道。
*
“可能是砍頭帶來的後遺症……當然,也可能還肉的儀式完成,這家夥就能恢複正常了。”
幾分鐘後,甘棠帶着呆若木雞地于槐回到了客廳,一邊吃着外婆特意給他留下來的早飯,一邊面無表情地猜測道。
“……反正我能做的都做了,不管怎麽說,現在這家夥好歹是活着。”
說話的時候,甘棠自始至終都沒有轉頭多看岑梓白哪怕一眼。
盡管被“弄髒”又被人舔濕了小腿後,甘棠就立刻用水拼命地沖了腿,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一直到現在他依然覺得自己的皮膚上,殘留着那種粘濕惡心的觸感與微微的腥氣。
他也不知道該不該感謝于槐,如果不是後者突然出現并且發聲,拉回了他的一點理智,他很可能已經在暴怒中再次用水桶給岑梓白開瓢了。
明明都已經變成了一個弱智,可在剛才那一刻,甘棠又一次嗅到了來自于岑梓白的惡臭——那種渾濁,令人作嘔的欲望。
死了一次後,岑梓白,依然是個龌龊惡心的變态。
*
浴室中的種種,甘棠自然不可能告知于槐。不過,就算什麽都不知道,只要是個人在此,都能感覺到甘棠對岑梓白的極度厭惡。唯有當事者自己,也就是岑梓白本人,對此像是渾然不覺。
大概是因為之前被揍了兩次,剛從浴室裏出來的時候,男生顯得格外畏縮可憐。
他垂頭喪氣地貼在甘棠和于槐身後,進了客廳。
本來是想緊貼着甘棠坐下的,可被甘棠一瞪,他便也乖乖地縮着脖子,另外搬了張小椅子,遠遠坐在了房間的角落。
只是,于槐這邊還在倒抽冷氣想要搞清楚如今狀況,那邊岑梓白卻是将雙手都搭在了小板凳上。甘棠只要沒注意,他便提着凳子,小心翼翼地往甘棠的方向挪上一步。坐個幾秒鐘之後,他又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繼續重複之前步驟。
男生的眼睛自始自終都黏着在身側少年的身上,專注到了極致,似乎便化作了貪婪。
而現在那種貪婪幾乎要化作實質,泥漿一般汩汩湧出那雙眼睛。
于槐的雞皮疙瘩冒得更厲害了。
“……那,那如果,我是說如果還肉完成之後,這家夥還是這幅鬼樣子,你打算怎麽辦?”
他不由問道。
然後就瞅着甘棠臉色漸漸變得蒼白。
“我不知道。”
甘棠的聲音低啞。
“他現在……很怪。但是确實還是活人。而只要他還活着,我就沒殺人。”
少年的聲音柔軟,語氣卻很空洞。
“再不然,就只能借他的指紋開一下手機,然後看看他家人能不能找人把他弄回去。”
甘棠說。
“其實我之前試了一下,不過當時他手上太多泥巴了,沒法識別指紋……”
于槐看着面前茫然無措的朋友,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其實在這之前,他就隐約能夠察覺到,甘棠和這個所謂的“朋友”之間,有些很不對勁的地方。
他覺得甘棠好像并不歡迎岑梓白。岑梓白對他也一直有種古怪的敵意。
而且,昨晚甘棠在深夜敲開他門,吓得魂不守舍懇求他幫忙處理屍體時,于槐也在甘棠的房間裏,看到了一些非常奇怪的東西……
只是事已至此,再追究之前的種種,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當務之急,是讓這個從借肉井裏爬出來的家夥趕緊離開才好。
于槐發現自己簡直是生理性地排斥着岑梓白,明明那家夥現在滿臉童稚表現得純然無害,可他就是一看到對方就感到恐怖。
明明同樣是死而複生,借肉還生,怎麽他一點也沒有覺得張二叔會像是岑梓白那麽令人讨厭呢?
于槐想。
思考中,他開口:“正好說起還肉,我來找你,也是因為這事。張二叔今天找了好幾個親戚,一大早就在他家院子那塊搗鼓。我聽了幾耳朵,覺得他們應該是準備去後山。”說到這,于槐舔了舔嘴,“……也許,他們今天就是打算去借肉井那塊還肉來着。”
然後他看了看甘棠。
“我們最好跟上去看看,看看張二叔是怎麽還肉的,我之前倒是想問問我爸不過他沒說什麽有用的……反,反正,大不了我們就依葫蘆畫瓢,按着張二叔家還肉的方法做就成了。”
說着說着,于槐就忍不住多看了岑梓白一眼。
這個時候,男生竟然已經悄無聲息摸到了距離甘棠只有一兩米的地方。
他微微偏頭,雙眸濕潤而專注地看着甘棠。
從表情上看,岑梓白顯然不知道甘棠和他現在究竟在讨論些什麽。
然而,仿佛擁有某種特殊的能力,就在于槐望向岑梓白的那一瞬間,身材高大的男生已經轉過臉來,如同泥漿一般渾濁的眼眸,直直地對上了于槐。
于槐猛地打了個哆嗦。
岑梓白的眼睛裏依舊空洞荒蕪,根本沒有聚焦。
可是……
可是剛才于槐卻依然感覺到,房間裏好像有人在看他。
而且看他的目光格外陰冷怨毒。
“于槐?怎麽了?”
于槐被甘棠喊回了神。
甘棠這時候的心神完全放在了還肉儀式上,而且顯然他并沒有被窺視的感覺。
“你怎麽現在才跟我說,張二叔他們該不會早就已經走了吧?”
一聽到要還肉,他整個人立刻就待不住了。
少年一推桌子便站起了身,桌上大半的食物碰都沒碰就想往外走。
于槐連忙拉住了他。
“沒事,我來的時候聽了好久。張二叔媳婦這會兒正在鬧,他們一時半會脫不了身,待會走肯定來得及……”說着說着,于槐将目光遲疑地對準了甘棠身側的高大男生。
“可是我來的時候,沒想到你這個……額,朋友……‘回來’得這麽快。”
于槐猶猶豫豫地說道。
“他現在這樣子,應該應該也沒有辦法跟着我們一起吧?”
于槐撓了撓頭,有些尴尬地說道。
而幾乎是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他只覺得,似乎又有什麽東西在暗處狠狠瞪了他一眼。
這一次,那目光中的極度惡意變得更加明顯了。
于槐只覺得背後好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揪了一下,他吓了一跳,整個人不受控制地一躍而起。
循着黑暗中那道惡毒目光襲來的方向,他擡起頭,看到的卻是再尋常不過的房梁。
甘棠外婆家一直到現在依然是老房子,人字形的屋頂高挑,密布各種橫梁側梁。梁上一般搭着木板,裏頭放些雜物。
除非是将後院子裏那架高高的竹梯拎過來,尋常人壓根就爬不上去。就算上去了,那麽薄的木板也承受不了人的體重。所以,那裏根本就不可能“有人”在瞪于槐。而且就算是真的要被人瞪,也該是被面前的岑梓白瞪……可如今于槐看過去,只看到那男生正委委屈屈地伸手去勾甘棠的袖子。
“糖糖,別,別丢下我。”
比于槐還高一個頭的男生淚眼盈眶,眸中的惶恐不安濃郁得仿佛能直接掉出眼眶。即便于槐這麽不喜歡如今的岑梓白,也得承認,這貨現在看上去确實蠻可憐的。
“啪——”
然後下一秒,岑梓白的手就被甘棠用力地拍掉了。
“別碰我!”
甘棠厲聲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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