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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誰跟你說的‘借肉’?”
外婆的臉驀地陰沉了下去。
甘棠被外婆硬邦邦的聲音問得一愣,筷子磕在碗沿發出了一聲輕響。
從小到大,外婆對甘棠向來都稱得上是溺愛,從來沒對他露出過這般嚴厲的模樣。
尤其是這回甘棠學都沒上了,突然間回了老家。雖然電話裏老媽多少還是糊弄了一番,可外婆心裏多少還是咂摸出了點不對勁,于是對待甘棠這個城裏來的嫩崽愈發嬌寵,簡直是要星星不給月亮,半句重話都舍不得說的。
直到這會兒,老人家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副又驚又怒,氣到不行的樣子。就好像甘棠要是敢說出具體的名字,下一秒老人家就能随時能跳起來,操起拐杖去跟人幹架。
甘棠咽了一口唾沫,幹巴巴哼唧了一聲:“……沒,沒誰,我也是不小心聽說的,昨天外面吵得很,我聽着什麽‘借肉’‘借肉’的,就有點好奇而已。”
聽到這裏外婆的神色才稍微變得放松了一些,只是眼神中依舊帶着一絲掩不住的驚懼忌憚。
甘棠瞅着老人家的臉色,沒敢繼續問。
飯桌上瞬間變得有些寂靜。而這時候外婆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語氣不對,皺得跟核桃般的臉抽搐了一下,勉勉強強擠出了一絲笑。
“糖糖乖,莫聽那些人在那裏講些七裏八裏的……都是一些鄉裏人的事情,烏七八糟的,跟你沒關系,你也不要管哈。”
“哦……”
甘棠咽下一口雞蛋,應了一聲。
但說實在的,甘棠本來其實也就是閑的蛋疼啊,随便問問,可是看到外婆這麽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心裏瞬間就像是被貓爪子撓了一般,那點好奇心反而變得愈發旺盛起來。
早飯還沒有吃完,門口又傳來了動靜。
甘棠做在板凳上,往門口看了一眼。發現正是昨天晚上找外婆的那個幹癟老人,正在門口探頭探腦。
其實村裏人大多都沾親帶故算是親戚,只是甘棠很少回老家,以至于一直到現在也沒有完全認清人。
按照以前的習慣,外婆應該會特意帶他到村子裏的人面前露個臉,喊喊人。
可大概是因為剛剛聊起了“借肉”外婆。見那人過來卻很是忌憚似的,只含糊跟甘棠說了一句“這是你細娭毑”,然後便推了一把甘棠的肩膀,讓他進了房間。
這其實多少有些不太禮貌,不過細娭毑似乎也沒有太在意這些。
昨天晚上黑燈瞎火,沒有看得太清,白天裏甘棠卻發現細娭毑看着年紀其實應該沒有外婆大,給人感覺卻比外婆要蒼老許多。一張臉焦黃焦黃的,眼底烏青,整個眼窩都是凹陷的。
一看到外婆,細娭毑便急急忙忙地湊了過來,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村長那邊我也說好了就今天去借肉不然屍體——”
當時甘棠還沒完全進房間,剛好看到外婆瞬間黑了臉,狠狠瞪了細娭毑一眼。
細娭毑這時候也注意到了角落裏的甘棠,瞬間噤聲。
兩個老人齊刷刷望向了甘棠,那一瞬間,他竟不受控制地往後退了退,莫名的有些背後發汗。
“我……我走了。”
甘棠僵硬地笑笑,躲進了房間。
隔着房門隐約聽着老人似乎一直在嘀嘀咕咕說些什麽,沒過多久就聽見外婆在房外喊了一聲,說是去村長那兒有事,中午可能回不來,讓甘棠自己在家玩。
聽着外婆關門的動靜,甘棠在床上翻了個身,苦笑了一聲。
在外婆的心目中,自己就是個只需要抱着手機電腦,就能在家裏窩一天的人。
但外婆壓根就不知道,對于年輕人來說,手機電腦好玩的大前提是要有網。
就算沒有網,好歹也要有些單機游戲。
奈何甘棠出逃的時候,簡直就是兵荒馬亂落荒而逃,除了手機,就連衣服都沒有多拿幾件,更不要說是其他的了,這時候蹲在房間裏,簡直閑得要長毛了。
“唉……”
在家裏百無聊賴地兜了幾圈,甘棠也摸出了門。
他沒敢在村子裏頭逛。畢竟他跟這裏的鄉裏鄉親實在不熟,好多村子裏人說的土話,他也聽得一知半解。
作為一個城市I人,甘棠最怕的就是遇到了其他人抓着他叽叽咕咕說一堆。
于是出了門後,他便耷拉着肩膀,不管不顧直接往村子後面走了過去——在他的印象中,村子後面好像是有一個水潭來着。
*
……那裏确實有一處水潭。
而且是那種風景特別漂亮的水潭。
潭水綠幽幽的,看上去就像是一小塊凝在冰塊裏的綠翡翠,周圍草木蔥茏,靜悄悄的,還沒有靠近便已經覺得夏日裏潮熱的氣息,瞬間變得幽靜清涼。
“呼——”
甘棠看着眼前的一切,長長吐出了一口氣,只覺得胸臆間的濁氣都淡去了許多。
也就是封井村這塊實在是太過于偏僻了,不然就光他眼前的這處景色,放在任何一處5A級景區裏都毫不遜色。
他用手扒拉開水潭旁的樹枝,試探着往水潭邊靠了過去。
潭水清清涼涼的。
甘棠沒忍住脫了鞋,坐在水邊把腳浸了進去。
正尋思着是不是可以脫了衣服下個水,旁邊突然傳來了一道聲音:“喂喂,糖伢子你膽子有蠻大啦……”
甘棠吓了一跳,一回頭,發現自己後面站了個年輕的男生,穿了一身半舊不新的t恤,精瘦高挑,大概是因為曬的紫黑紫黑的,配上五官深邃的模樣,看上去依稀有點少數民族的樣子。
“……敢往龍王池子裏跳。你不知道嗎?我們這裏有說法的,進了這個池子裏的東西都算是龍王祭品,只能下去陪龍王,不能再回陽間的。”
那人睜大了雙眼,直勾勾盯着甘棠,用帶着點口音的普通話對他說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湊巧,幾乎就在他說話的時候,水潭正中心不知道有什麽東西冒了個泡,原本飄在水面上的樹葉突然間沉到了水底。
甘棠整個人瞬間僵在了水潭邊,陡然間感到一股寒意順着腳踝直竄到天靈蓋,整張臉都白了。
結果下一刻他就瞅着那人咧開嘴露着一口大白牙笑起來。
“我開玩笑的咧。你真信啦?”
甘棠:“……”
差點沒罵出聲。
“于槐你這個人真的好無聊。”
半晌,甘棠才憋出了一句。
……
一定要說的話,于槐也能算得上是甘棠逃回老家後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封井村建設不好,人口流失挺嚴重的,但凡能有一點能力的都早早的出去打工了,村裏如今留下的要麽是老人,要麽是牙牙學語路都走不穩的留守兒童,年輕人少得一只手都能數得過來。
于槐則是唯一跟甘棠年齡相仿的人。
其實按道理,他這個年紀的年輕人就算不讀書,也該出門打工賺錢,不該留在村子裏才對。
不過甘棠聽外婆說于槐是沒辦法。
他爹姓于不姓張,其實本來就不是這個村子裏的人。
據說好多年還是個正常人,而且還蠻有文化的。一家人到封門村本來也就是暫住,結果不知道怎麽的,于老爹突然就變得瘋瘋癫癫的,完全失去了自理能力。至于他那個老婆更是找不到,完全失蹤了,只留了一個小孩子在身邊嗷嗷大哭。問起詳細的來歷是一問三不知,連找人聯系這一家的家人都找不到,兜兜轉轉,瘋子和小孩就這樣滞留在了封井村。
因為于爹是外姓人,在村子裏壓根就沒有什麽親戚朋友,自然也沒人會幫忙照料。
于槐吃着百家飯跌跌撞撞在村子裏長大,稍微有了點自理能力,便開始照顧他那個瘋子爹。就這麽一直到了現在。
聽了于槐的身世經歷,甘棠多少有些同情他。
然而,大概也是因為于槐很少跟外界接觸,甘棠每次跟他相處都有些摸不清他的想法,尤其是男生說話時經常真真假假,像是在開玩笑又像是在認真,讓甘棠十分無所适從。可是,村子裏實在封閉又無聊,難得這麽一個同齡人,就算再怎麽難相處,最後終歸還是會變成朋友。
“嘩啦……”
伴随着水聲,甘棠默默把腳從水潭裏縮了回來。
于槐拉了他一把,把他從水潭邊的石頭上拉了起來。
“其實我沒騙你。”
然後甘棠就聽到于槐開口跟他說。
“啊?”
“龍王祭品的事情,”于槐笑嘻嘻對着甘棠說,“……所以掉在裏頭的東西是真的不會取回來,說會讓龍王發脾氣。剛才你幸好是沒下水,不然的話你要是溺水了都沒有人敢下去。”
甘棠狐疑地盯着于槐。
“你又在開玩笑。”
“沒,真的。之前下雨的時候我還看見過。”黝黑的男生聲音認真,“那只龍長得很惡心,而且特別特別臭,腥臭腥臭的,它出來一次整潭水都是臭的。而且它什麽都吃……”
一邊說着,他一邊伸手指了指平靜無波的潭水。
“一般這種地方都有鴨鵝的,但是龍王潭沒有,因為只要游到中心那裏去就會被拖下去。以前發大水有家畜的屍體流下來,一般不是都會飄在水面上,但龍王潭從來都沒有屍體會飄水,都被吃了。”
一陣風吹過,樹梢嘩啦啦響個不停。
甘棠聽着他說話,莫名打了個哆嗦。
“好了,你別說了,有點惡心——”
甘棠想走。
可于槐就像是看出來了他怕這些,反而追着他愈發說得起勁。
甘棠煩得不行,而也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想起來,于槐是在村子裏土生土長長大……指不定,于槐知道,什麽是“借肉”呢?
其實之所以想問那件事,無非就是想轉移一下話題。
可讓甘棠沒有想到的是,聽到借肉的時候就連于槐都愣了一下。
“借肉?什麽借肉……”
甘棠便将外婆那裏聽見的事情草草說了一下。
男生聽得入神,思考時臉微微皺了起來。
“啊,這個——我好像有一點點印象。”
他嘀咕了一聲。
随即忽然拍了一下大腿。
“別的我倒是不太清楚,不過後山上有口井,就叫借肉井。”
“借肉井?”
這個名字,好像有些奇怪。
甘棠剛想問,就聽到于槐繼續說。
“那口井的井口刻了字。叫借肉一兩,還肉半斤。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借生還死,阖家平安。”
“這什麽意思?”
甘棠聽得一愣一愣的,差點都要以為這是男生又在給他開玩笑了。
好在于槐這次倒是真的認真的,當即就說要帶甘棠去後山看那口井。
結果,兩個人剛往後山那塊兒走,就看到入山的那條小徑,被人用裹着紅布的樹枝給攔住了。路邊頭還站着一個老人,見于槐和甘棠要進山看井,表情僵硬了一瞬,然後便朝着兩人揮了揮手,連聲驅趕,說是這兩天井封了,沒什麽好看的。老人的聲音含糊又有方言,甘棠越聽越糊塗,還想再問兩句,結果于槐拉了一把他的袖子,把他拖走了。
“張老頭那人腦子最死的,他要是說不讓你進山就絕對不會讓你進。”
等走遠了一點後,于槐站定,目光直直望向山口出的攔路樹枝,幽幽說道。
“不過他們這一麽一搞……搞得老子也好奇起來了。這樣,糖伢子你先回去,我去想辦法問一下這‘借肉’到底是搞木子鬼。”
“你找誰問啊?”
甘棠忍不住問。
于槐吭哧了兩句,卻并沒有回答。
作者有話說:
山村故事,想試一下樸實一點的寫法……
ps,于槐不是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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