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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一直到第二天上午,楊思光才真正地脫離藥劑作用,徹底地清醒趕過來。
“……你感覺好點了沒?”
聽到耳畔帶着些許小心意味的詢問,楊思光緩緩地轉過頭來,望向了病床旁的黎帛。
他眨了眨眼,很輕地點了點頭。
“大概吧。”
一直到此刻,他的聲音依舊沙啞。
是昨日凄厲尖叫後造成的小小的後遺症,當然這跟他精神上收到的創傷比起來,倒也不算什麽。
觸目所及,楊思光如今的病房裏得清潔而幹淨。
萦繞在鼻端消毒水的氣息并不好聞,卻總是會讓人莫名感到安心。
整間病房呈現出了一種溫柔的奶油色,跟公立醫院鬧哄哄且嘈雜不堪的環境比起來,這裏的條件簡直像是高級酒店。楊思光手腕間還挂着增強營養的吊水,護士的技術非常好,他甚至感覺不到冰冷的針頭如今正刺在自己的身體內。
可即便是在這樣精心(而且可想而知應該也很昂貴)的治療下,楊思光依然感覺自己的身體裏有什麽東西已經壞掉了,而代表着精力和健康的東西,如今正在源源不斷地從那個看不見的大洞中洩露出去。
他依然虛弱而寒冷。
以至于聽到黎帛猶豫地問出接下來問題時,他思考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思光,你身上的那些傷口……是怎麽回事?”
黎帛問。
“傷口?什麽……什麽傷口?”
楊思光迷惑地說道。
他并不知道,當他在病床上擡起頭來的時候,曾經靈動而清澈的眼睛,看上去就像兩口深井。已經沒有絲毫的生氣。
而黎帛在對上那雙暗淡眼眸時,胸口也莫名泛起了一天近乎憐惜的情愫。
他嘆了一口氣。
然後,他格外溫柔地,隔着病號服,輕輕點了點楊思光的胳膊。
楊思光在黎帛的示意下慢慢捋起了袖子。然後,他看着自己手臂上深深淺淺的淤青和抓痕,瞳孔倏然縮緊。
下一刻,他擡起手扯開了自己的衣領,觸目驚心的痕跡,再一次映入眼簾,顯然并不僅僅局限于手臂上狹小的區域。
病房裏陷入了一陣短暫的沉默,又過了好一會兒,黎帛才緩緩開口。
“之前在給你做基本檢查時,我們發現你身上有許多……遭遇淩虐的……跡象。”
他的聲音非常緩慢,似乎一直在努力斟酌開口時應該使用的詞彙。
“你還記得這是怎麽回事嗎?”
然後他問道。
楊思光很久都沒有回答他,只是呼吸聲卻明顯的變得更加急促了起來。
“我……我……我不……我不知道……”
青年的聲音異常空洞。
“我不知道。”
他重複了一遍。
“我不記得了。”
他說。
然而……
【你是真的不記得了嗎?】
在心底深處,似乎有個聲音對楊思光發出了尖銳的問詢。他劇烈地顫抖了一下,恨不得就此鑽進被子裏,像是一個六歲的孩童般躲避想象中的夢魇。
他真的不記得嗎?
那當然那不是真的。
他記得。
*
在他掙脫鎮定劑作用清醒過來之前,他就陷在那個夢裏。
他夢到自己安靜地躺在簡陋但熟悉的卧室裏,他正在睡覺,卻在冥冥之中感覺到自己房間的窗戶,似乎被人從外面輕松地打開了。
那是不應該的。
他明明記得,自己每天晚上都會注意反鎖窗子。
然而……随着窗軸的細微嘎吱聲,那泛着潮意,來自于深夜的夜風,吹過敞開的窗戶,拂在了他的臉上。
确實有人進來了。
氣流的變化觸發了他身體裏最古老的本能,楊思光瞬間被驚醒,然而,他的意識醒了過來,身體卻依然深陷于近乎癱瘓般的沉睡中。
他的眼皮像是被什麽東西控制住了一般死死黏着在一起,身體更像是灌了水泥,就連動一根手指都變得異常艱難。
是鬼壓床嗎?是嗎?
楊思光在心底不斷詢問着自己。
冥冥中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輕微戰栗着,仿佛已經預感到了即将到來的危險。他很清楚地聽到了一陣輕柔的腳步聲——那聲音被刻意放得很輕很緩,就算最高明的小偷恐怕都不會有那麽輕巧的腳步。
然而這個夜晚實在太過于安靜,而楊思光又太過于緊繃。他不受控制地捕捉着周圍的一切動靜,那腳步聲對他來說簡直就是震耳欲聾。
緊接着,那腳步聲消失了。
消失的位置,就在他的床邊。
随即他的床板很輕地晃動了一下。一股熱乎乎的氣息落在了他的腳畔。
那氣息是多麽陌生,又是多麽熟悉。來人從床腳開始,一邊舔着楊思光的腳趾,然後是腳踝,然後一步一步爬到了他的身上。
被子被人小心翼翼地掀開了。
【“呼……”】
喘息聲變得渾濁而沉重。
與之相對的,那人有着一雙格外冰冷的手。
他的手指細長而靈巧,很輕松便解開了楊思光睡衣的扣子。
楊思光眼睛緊閉,腦海中詭異地浮現出紀錄片裏毒蜘蛛是如何聳着細長的前肢,一點一點肢解自己的獵物,并且将其慢慢送入自己口器內部的畫面。
他的睡衣也被脫了下來。
有人呼哧呼哧地喘着氣,沿着他的脖頸一點一點向下,然後重重地壓在了他的身上。
皮膚上泛起了刺痛。
那人在舔他,然後咬他。
恍惚中那人遙遠而模糊的獰笑似乎與喘氣聲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不。不是鬼壓床。
他只是在被什麽人……侵犯。
在身體的最深處,僅存的理智明确地告知楊思光這一點。
随着濡濕的麻癢和胸口處的刺痛襲來,極度的恐慌淹沒了他。
在這樣的驚懼中,壓制在他身上的無形力道似乎終于放松了一道細細的縫隙。
終于,楊思光艱難無比地睜開了一條細縫,他望向黑暗,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因為狂喜和餍足而徹底扭曲的臉。那張臉他曾經在幻覺中看到過,醜惡,扭曲,令人作嘔。
那顆亡者的眼珠在它鮮血淋漓的臉骨碌碌四處亂轉着……而在那張畸形而醜惡頭顱後面,連接着一具肌肉虬結,皮開肉綻的畸形黑犬的身體。
【“思思……”】
【“嘻嘻嘻嘻……我現在變成思思的狗了……”】
【“我一直都想當你的狗嘻嘻嘻……”】
仿佛可以察覺到楊思光驚懼萬分的窺探。
那只人面犬猛然間從楊思光的胸口處擡起了頭,他咧開了嘴,唇齒間是楊思光依然還在跳動的心髒。
它沖着楊思光吠叫了起來,并且,就像是純粹的動物一般飛快地聳動起腰肢。
……
類似的夢境楊思光做過無數次,早在黎琛出事之前,便時不時地重複一次。
楊思光去找過網絡上的心理醫生,而醫生總是會告訴他,那是他對自身性向的極度恐懼和壓抑,化作了噩夢的形式展現出來。
他便也沒有太在意,畢竟他還有很多很多的噩夢。
唯有昨天的那一次噩夢,楊思光留終于記起了那個夢境所有的細節——那個夢對于他來說也變得異常鮮明,清晰,痛苦。
而那個夢裏的人面犬在夢境中施加給他的傷痕……
如今也出現在了他現實中的軀體上。
不,等等,現在真的是現實嗎?
他依然處于夢中?
還是……夢中的怪物已經突破了屏障,将魔爪扣在了他的現實之上?
楊思光用手捂着嘴,身體不受控制地輕顫起來。
那明明就應該是夢啊,不可能。不可能,如果一切都是幻覺的話,為什麽幻覺中帶來的傷口會直接出現在現實中他的身上?
“這不是真的。”
楊思光輕聲地說道,開口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變得異常沙啞。
不經意間他看向了病房的窗口,一個念頭忽然闖入了他的腦海中,很多人都說過,做噩夢的時候只要從高處跳下就能夠醒過來了。
不過那是誰告訴他的呢?他也已經想不起來了。
*
黎帛依然在看着楊思光。
男人的目光中帶着奇異的包容和平靜。
但這反而讓楊思光愈發焦躁起來。
在黎帛面前,他就像是一個真正的瘋子,一個精神病人,一個妄想症患者以及……
“抱歉,思光。”也就在這時,黎帛忽然開口打斷了楊思光的自我厭惡,“不過,我想給你看一樣東西,可能會有一點惡心,但是我想你有必要看一眼……”
說話間,黎帛将自己纏滿了繃帶的手遞到了楊思光的面前。
黎帛解開了那上面的紗布。
而随着紗布一圈圈松開,脫落,一股難以形容的惡臭,從紗布下方散發了出來。
緊接着楊思光便看到了黎帛之前一直隐藏在紗布之下的傷口。
男人的掌心有個幾乎可以透光的大洞。
那個□□周圍是一簇一簇黑紅交織的皮肉,以及大量黃綠色的膿液。
楊思光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看得出來,曾經有人企圖治療過黎帛掌心的□□,然而。在泛白的骨頭,深紅色的肌肉和淡黃色的皮下組織間,交錯腐敗的血肉依舊清晰可見。
當然,最讓楊思光吃驚的,還不是黎帛那令人幻痛的傷口,而是傷口周圍一行行深紅色的,由朱砂寫成的經文。
無論從哪個方向想,這些經文,都不應該出現在傷患肢體上。
“這,這是什麽——”
眼前的場景顯得詭異極了。
“我什麽辦法都用了。”黎帛眼簾低垂,定定看着掌心傷口,沉聲道,“但是,我手上的傷口最多也就這樣了……在某些難以解釋的力量面前,科學的力量簡直不堪一擊。”
顯然如今的黎帛早已習慣了自己傷口,就連聲音聽上去都很平靜。
“總之就是怎麽治都治不好,就算移植了皮膚也會很快腐敗,搞得我差點因為敗血症嗝屁。幸好最後還是想辦法尋求了玄學的幫助,不然這回兒跟你聊天的人,恐怕只能是鬼了。”
黎帛苦笑着自我調侃道。
“雖然最後,也只能想辦法以經文畫在傷口附近鎮壓,這才保住了我這只手。黎琛那孩子,确實還是蠻兇的。如果沒有經文的話,可能你現在看到的我已經截肢了……總之,我想告訴你,一切都不是你的錯,也不是你的妄想。我跟你遭遇了一模一樣的事情。黎琛他也襲擊了我,他現在,已經變成了非常可怕的惡鬼……”
“黎琛他不是那樣的人——”
楊思光下意識開口反駁,但話說到一半,自己這些天遭遇的事情一件一件襲來,他瞬間又噤了聲。
攥在衣服上的指關節已經因為用力而泛白了。
“我想幫你,可以嗎?”
然後,他才聽到黎帛一字一句地對他說道。
“讓我幫你,思光。”
作者有話說:
趕緊來補充說明一下,思光只是因為藥物作用,潛意識裏的恐懼和厭惡将自己迷迷糊糊中看到的人影異化了。
他最開始“做噩夢”那時候,某人還是活人呢!沒那麽獵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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