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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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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7章

    可謝折風剛跟着安無雪進屋,那難以察覺的笑意就被徹底掩藏了起來。

    開心是真的,擔心也是真的。

    擔心的事情很多,可僅僅是一扇開了的門,便可以洗淨謝折風心中所有陰郁。

    靈力合上屋門,安無雪再度落下火精,四方燈火通明。

    謝折風端着寒桑花做的冰糕行至茶幾前,緩緩跪坐而下,将那盤準備了足有半日的冰糕輕巧地放在安無雪面前。

    安無雪驚訝道:“這盞花燈……”

    冰糕看得出來是寒桑花做的,而盤子的角落還放着一盞十分精致小巧只有一個糕點大小的花燈。

    花燈是一朵雪白的綻放蓮花。

    “是雪蓮,”謝折風說,“我既然已經想起來了……我以為雪蓮從未遲過,沒想到已經遲了千年。千年前的雪蓮已經凋謝,但我可以日日為師兄做不一樣的雪蓮……”

    他觀察着安無雪的反應。

    師兄拿起那朵雪蓮花燈捧在手中,靜靜地看了一會。

    雪蓮花燈的光芒散開,照在安無雪的臉上。

    師兄緩緩地眨着眼睛,睫毛一顫一顫,像是火光中舞動的蝴蝶羽翼。

    謝折風想起千年前建立北冥劍陣之時,上官了了舉宴慶賀尋回了“上官然”,那時還沒有人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麽,第一城在緊繃的危險之中好不容易得來一夜喜樂。

    他也受邀而來,越過成堆的篝火,看到師兄身邊的寒桑花堆得滿滿當當。

    花叢見容光,燈下看美人。

    他心動了一瞬,因此在無情咒術的作用下将這一瞬遺忘了千年。

    千年過去,燈火下的師兄還是這麽平靜而美好,曾經的千萬冤屈與苦難,都沒能在安無雪身上留下任何污濁。

    他就這麽看得出了神,聽到師兄問他:“你是琅風人,從未做過摻了寒桑花的冰糕。沒有食譜,要做成得廢一番功夫吧?怎麽今日……突然這麽做?”

    謝折風準備了滿腹說辭。

    臨到嘴邊,他卻滞了滞。

    “……師兄今日收了一壇冬下桑。”

    安無雪困惑道:“嗯……?冬下桑怎麽了?我都扔給那群爐鼎喝了。”

    他頓了頓,不知為何,補充道,“我不知薛氏送來的是爐鼎,明日便會把他們送回去。”

    謝折風雙瞳一暗。

    自然不是冬下桑怎麽了。

    而是贈酒之人不是他。

    安無雪連各大仙門世家的謝禮都沒能留下,姜輕送的冬下桑就算是被薛氏的爐鼎們喝了,不也還是被留下了?

    他低聲道:“我知曉我如今沒什麽資格管師兄的情愛之事,你能答應我,在你身邊給我留一個微末的位置,已經是我之大幸。

    “但……我只是想,若是師兄往後真的需要爐鼎了,我也……我也願意,我的境界比他們高。若是師兄喜歡的是寒桑花的味道,我同樣能做給你。”

    謝折風不得不承認,一壇冬下桑可以輕而易舉地亂他思緒,讓他心煩意亂。

    安無雪本來已經抓起冰糕啃了幾口。

    可他聽着謝折風說了幾句話,眉頭一皺,頓時放下了冰糕。

    謝折風心下一緊:“不好吃嗎?若是不好吃,我再試試別的法子,你今晚別吃了吧,這些喂給困困就行。”

    安無雪還沒來得及開口,這人便已經連珠帶炮地說了一大通。

    “我去把玄方他們叫來幫我嘗一嘗味道……師兄先睡,明日清晨我等你醒了立刻給你端來——”

    “很好吃。”安無雪拉住他。

    今夜之前,他們之間向來只有謝折風想挽留安無雪,想拉着安無雪不走,從來沒有安無雪這般主動拉着他的手腕。

    他一怔,卻見師兄已經收回了手。

    謝折風下意識摸了摸師兄抓過的手腕,似是想同那餘溫十指相交。

    安無雪卻想着別的事。

    他古怪道:“你剛才說什麽?我的情愛之事?我哪裏有什麽情愛之事?”

    這回輪到謝折風呆滞了。

    “是……是師兄和姜輕……”

    “我和姜輕能有什麽情愛之事?你——”

    安無雪嗓音一滞。

    他瞬間明白了所有。

    前夜謝折風在屋外站了一宿,他把人喊進來之後,以為有些事情本就子虛烏有,他都那般說了,沒必要做多餘解釋,那樣也太過別扭了。

    可沒想到……謝折風眼裏,他的沒有解釋,反而是承認了他和姜輕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本來是個啼笑皆非的誤會。

    但安無雪看着面前的冰糕與花燈,目光落在仍然困惑且無措的師弟身上,心尖驀地揪了一下。

    謝折風以為他和姜輕有情愛之心。

    因此哪怕是無情咒解開,也沒有再提過同他越過同門之誼的想法。

    因此只見了一壇他為了其他打算收下的冬下桑,便在連軸轉了四五日後還急忙做出一盤摻了寒桑花的冰糕。

    他以為他移情別戀,心有他人,卻還在夜色中,端着他最愛吃的冰糕坐在他面前。

    “你……”

    謝折風敏銳地發現了他的心緒:“師兄,你不開心?怎麽了?何事讓你不開心?”

    安無雪往前走了一步。

    他們本就挨得極近,就這麽一步,他們彼此便已經能聽到對方的呼吸。

    謝折風的氣息登時亂了一下,渾身都緊繃了起來。

    安無雪擡手,指尖突然凝出靈力,點在謝折風胸膛之上。

    男人不知他要做什麽,卻毫無抵抗之心。

    靈力結出冰霜,緩緩覆蓋了那人胸膛。

    謝折風神情更為困惑。

    安無雪深吸一口氣,才問他:“冷嗎?”

    謝折風搖頭。

    “這是化形的身體,雖然是本體,但若是要細說,也算是‘化身’,只不過是放着我的劍骨的化身。”

    “師兄若是想打我出氣,怕是得換一種方式。你若是還有什麽想罵的,我也都聽着。”

    安無雪:“……”

    他手袖一揮,收回靈力,又問:“你斬自身登仙的時候,疼嗎?”

    “不——”

    “實話實說。”

    “皮肉神魂痛楚而已。”

    安無雪稍稍擡眸望着他的師弟。

    皮肉神魂痛楚……而已。

    怎麽會是而已?

    這已經是一個生靈所能感受到的所有痛楚了。

    他不禁眨了眨眼,以此掩下雙眸酸澀。

    “伸手。”他說。

    謝折風立時露出腕脈所在。

    安無雪穩下心神,又探了探謝折風的“經脈”和根骨。

    他上一回只探出了個浮生道根骨,這一回依然只探出了浮生道根骨。

    想來也是。

    他在養魂樹精帶出來的過往中看到過,謝折風渡劫之後,有一瞬間的死去過程,那個瞬間,天道将會決定謝折風的斬我是否成功。在那個片刻之間,本來已經和劍骨分離的妖魔骨再度同劍骨融合,沒有同心魔一起被雷劫誅滅。

    天雷只會誅滅心魔一類的魔障,并不會誅滅根骨。

    謝折風那時還在生死一瞬中,不知道妖魔骨的存在。

    但謝折風登仙之後千年,居然自己也沒能察覺到自己有兩副根骨。

    這妖魔骨藏得極深。

    這麽粗淺地探,應當沒用。

    眼下他們在北冥城主府,在一旁守着的落月弟子也不多,讓謝折風褪了化身現出根骨有些危險……

    他說:“你渡劫時,心魔之所以能控制你的身體,是和你的根骨有關。我先前一直以為你的心魔是和無情咒有關,你心魔如今還在嗎?”

    安無雪談及正事,謝折風心有戚戚,卻也趕忙肅了神色,答道:“還在。”

    果然不是因為無情咒。

    那便是因為妖魔骨了——如此也說得通。

    心魔第一次被根除之時,便已經斷定會和謝折風再見。

    因為那副妖魔骨還在謝折風身上。

    妖魔骨在,謝折風不論斬除心魔多少次,心魔都會複蘇。

    “我懷疑你的心魔和你的根骨有關,但如今你的根骨便是你的全部,要探查必須在萬無一失之時。明日我還有事要辦,辦完之後,我們回一趟落月峰可好?”

    謝折風不假思索:“好。”

    安無雪稍稍垂眸,沉默片刻,忽而道:“我同姜輕之間沒什麽。胎石曾經被為禍之人所用,而他是胎靈族,指不定有什麽關系。我收下寒桑花,收下冬下桑,都只是留一寸餘地而已。”

    謝折風一愣。

    安無雪說:“夜深了,你許久不曾好好歇息,去睡吧。”

    謝折風沒動。

    他眸光忽閃,現出喜色——安無雪剛才是在同他解釋!

    他問:“今日玄方等人禀報,我不得不先行離去。師兄當真沒有什麽想罵的還沒罵完嗎?”

    “怎麽,你還要洗耳恭聽不成?”

    出寒仙尊認真地點頭。

    安無雪:“……”

    最終,謝仙尊在安無雪稍沉的面色下,趕忙滾了出去。

    合上屋門前,謝折風還問了一嘴:“師兄,今日那養魂樹精多餘下來的幻境你給困困吃了嗎?不然還是我來喂吧……?”

    “不用。”安無雪揮動靈力。

    “砰——”

    房門合上。

    安無雪熄了燈火,讓屋外之人以為他這回真的歇了,這才坐在茶幾旁把一整盤冰糕吃完。

    随後,他用了洗塵訣,抱着困困上了床榻。

    可他剛躺下,稍一回想方才之事……

    他猛地坐了起來。

    “……嗚?”困困從被子下探出頭來。

    安無雪喃喃道:“不對啊……”

    最開始他為什麽開門來着?

    好像是師弟說,冰糕要用靈力維持,若他歇下了,謝折風便只好護着冰糕在屋外等他一整夜。

    可是——維持冰糕又不需要謝折風親手時刻護持。莫說是仙者,一個小成期的修士都可以用靈力包裹糕點一整日。若是把糕點放入靈囊中,還可以存放更久。

    所以根本不需要謝折風親自護持着等在門外!

    “他……”安無雪不可置信道,“他故意裝可憐!?”

    困困翻了個身,肚皮朝上,雙耳蓋住了雙眼。

    “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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