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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那些人見安無雪一時之間沒有反應,幹脆派了一個人去敲院門前的魂鈴。
安無雪正無語着,識海之中突然傳來一聲鈴響。
那幾個薛氏送來的爐鼎自然聽不到,全都局促卻又期待地望着院門,似是很想看看出來之人,卻又有些畏懼。
可這些人等了半晌,也不見有人走出。
領頭的藍衣青年實在沒辦法,又看向安無雪,說:“這位公子,你怎麽站在這發呆都不幫我等通禀一二呢?你還拎着一壇酒?莫不是偷偷背着首座喝酒偷懶不敢進去?”
安無雪:“……”
他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冬下桑。
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素衣。
他已經好些天沒有用神識勾動春華了,禦劍也只是拿春華出來當普通靈劍用,因此平常春華都被他收在靈囊裏。玄方給他準備的法袍他也沒穿。
只這麽一身素衣法袍,再加上腰間一個靈囊、手中一壇美酒。
似乎确實挺像個普通弟子的。
“我不過是站在這裏,你怎知我就是落月弟子了?”安無雪不疾不徐地問。
那幾人一愣。
藍衣青年這才細細打量了安無雪一眼。
方才遠遠看去,他便看出安無雪身量修長而身姿挺拔,像個練劍的劍修。如今細看……
“……你還長得挺好看的,”那人嘀咕道,“看上去和我等差不多大,也不似修行千百年的人——該不會也是首座的爐鼎吧……?”
安無雪:“……”
“不對,我們和你說這麽幹什麽?我們都在這等這麽久了,你站那不動什麽意思?”
安無雪從不與尋常弟子或是仙修計較,可不計較不代表任人呼喝。
他輕笑一聲。
那幾人便見這位“守門弟子”分明露出了笑顏,不知為何卻沒了先前那般閑适近人之感,好似一把飲盡風雪而歸鞘的名劍。
他們還未反應過來,便見安無雪突然将那壇冬下桑扔來,說:“拿着,進來。”
藍衣青年下意識趕忙接住了那壇酒,仿佛他稍不注意,便會造成無法承擔之後果。
這個“守門弟子”看似言語溫和,一言一行卻又讓人心生畏懼。
幾個薛氏送來的爐鼎面面相觑,沒了先前的盛氣淩人,藍衣青年更是格外憋悶地抱着冬下桑,領着其餘幾人走進院門。
藍衣青年不忿地想着——等首座出來,他定要想辦法告一告這沒有禮數的美人的狀。
可進了院中,寒梅随着長風而落,毛茸茸的白團子從積雪中一躍而起,飛入素衣青年的懷中。
對方面上威肅淡了一些,一雙桃花目浸入溫柔中,嗓音溫和道:“你怎麽又蹭了一身雪?”
小獸在安無雪懷中滾了滾。
這些人雖然選了爐鼎一途,資質不高,但好歹都是仙門望族養的,見識不淺。
藍衣青年一眼認出困困是極為稀少、常人難以馴養的瘴獸。
而這院中似乎仍然沒有其他人走出……
藍衣青年神情一震,猛地跪下,求饒道:“我等有眼無珠,冒犯首座……”
他嗓音都顫抖了起來,“首座恕罪——!”
“安無雪”這個名字在修真界流傳了千餘年,千年前便立于兩界高峰,千年後春華劍一出便舉世震蕩。
——誰能想到這個名字的主人不僅住在僻靜寂寥到只有梅花的小院,還連個伺候的弟子都不留?
藍衣青年頓時覺得手中抱着的冬下桑都不再清涼,反而燙手了起來。
可他此刻更是不敢松手,就這麽滑稽地捧着一壇酒,低頭跪在積雪中。
他身後那幾個爐鼎也同樣跪地抖動着,不敢出聲。
安無雪仿若未覺。
他優哉游哉地給困困順了順毛,撇幹淨小東西身上的積雪,這才回過頭來,面上笑意驟減。
方才還帶着暖意的嗓音此刻只有冷然:“我聽裴城主說是薛氏謝禮,倒是沒想到是這麽個謝禮。站起來。”
“首座……”
安無雪不說話了。
靜谧才是最讓人害怕的。
藍衣青年完全不敢忤逆,同那幾人顫顫巍巍地站起來。
一刻鐘後。
藍衣青年紮着馬步,頭頂放着姜輕送來的冬下桑,雙腿打顫,雙眼不住往上看着,生怕這壇酒倒下來。
安無雪從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搖了搖頭,嘆氣道:“腳步虛浮,身法修行不到家。就算修為可以靠雙修走捷徑,身法難不成也在床上練出來嗎?空有不紮實的修行,對戰之時的法訣咒術又要從何而來?”
藍衣青年欲哭無淚,一張姣好的面容都皺得沒了原樣。
“首座……”
有幾個爐鼎是努力練劍的啊!
“我問你,”安無雪總算入了正題,“薛氏送你們來,是如何教你們的?”
若安無雪是在剛才進門之時便顯露身份問這句話,這幾人還會巧言令色一番,而若是安無雪顯露劍鋒,以殺身之禍脅迫之,這幾人也會覺得事關重大,反而不敢直言,說出來的話未必能夠全信。
但此刻藍衣青年被自己的愚蠢坑了一把,巴不得安無雪趕緊放過他,他根本沒了扯謊的心,小心翼翼地用頭頂着酒壇,老實交代道:“家主說首座死而複生,千年不曾現世,也許很久沒有見過什麽美人了。我們要是得首座青眼,指不定能有大機緣,連那死而複生的方法都能尋得……”
果然如此。
送死物那便是單純地送死物,送活人,可就未必只是送禮那麽簡單。
他雙眼一動,瞥了眼藍衣青年旁的女子。
女子登時懂了安無雪的意思,面色慘白,愁雲慘霧地從藍衣青年頭上拿過那壇酒,一模一樣地頂在自己頭上。
不多時,她也開始打顫起來。
安無雪這才問:“薛家主是如何和你們說我的?”
“說……說是首座殺伐決斷,手握四海萬劍陣大權,如今又有一個舉世無雙的長生仙師弟,将來必定炙手可熱,讓我們務必想辦法留下來……”
安無雪覺着好笑。
這世間果真是利來利往,人心不止。
那邊和他結過梁子的齊氏等世家想和他賠罪,便又是送禮又是行大禮的,卻不知有些罪是賠不了的。
這邊同他沒什麽淵源的薛氏想與他結交,卻連從前他是什麽樣的人都沒打聽清楚,送了這麽個牛頭不對馬嘴的“謝禮”。
好似過往可以随便一筆勾銷,未來也能輕易謀求。
人之常情。
但薛氏送禮的方式和其中說不清楚的目的……
兩界中如今對他死而複生的看法究竟是什麽樣的?
剛才他看到的那個遠天模糊的雪光,是不是就是出寒劍光?謝折風為何出劍了?
是因為……他?
安無雪之前便和曲忌之聊過此事,稍微想了想,便大致能猜到。
他讓剩下幾個爐鼎輪着把那酒頂着,又問了幾個問題,便和他們說:“明日我會送你們回薛氏,今日你們便在客房待着吧。”
這幾個薛氏送來的爐鼎已經完全不敢多嘴多舌,更不敢肖想什麽。
藍衣青年如蒙大赦,端着酒壇遞給他:“首座,您的酒……”
“我不愛喝冬下桑,”安無雪抱着困困轉身進了屋,“你們拿着吧。”
屋門關上,擋了風花與雪月。
幾個男男女女噤若寒蟬地互相看了看,蹑手蹑腳地尋了一處離卧房最遠的客房,鹌鹑一般待着。
可他們鹌鹑也沒能鹌鹑多久。
又有人來了。
來者同其他人不同,似是根本沒有敲響魂鈴,就這麽落在院中,徑直朝着他們所在的客房而來。
對方推門而入之時,藍衣青年還想呵斥,可仙者威壓降下,這幾人比方才還要驚懼,又是跪倒一片:“仙……仙尊……”
謝折風臉色比深冬霜雨還要僵冷,雙眸比冥海萬丈水淵還要幽深。
出寒仙尊一眼便看出了這幾個人的身份,壓着嗓音問:“爾等因何在此?”
衆人吓得身體都軟了,跪着跪着險些趴下。
藍衣青年只覺自己稍慢一步應答都有可能沒命,趕忙說:“我們是薛氏送給安首座的謝禮但是安無雪對我等沒有興趣所以和我們說明日就會将我們送回……”
仙者威壓似是瞬時退去不少。
可謝折風仍然冷着一張臉。
他在看擺在一旁的冬下桑。
……又是姜輕的東西。
“這又是什麽?”他問那些人。
“回禀仙尊,是、是首座的酒,我們不敢喝……”
“喝了。”
“是……啊?”
一陣輕風送過。
屋門開着,謝折風卻已經走了。
他本來處理完兩界之事,便火急火燎地趕回來,想盡快回到師兄身邊。
可剛回來便察覺到這些爐鼎。
爐鼎倒還好,謝折風也知道安無雪不是個喜歡豢養一大堆爐鼎之人。可這院中居然還有姜輕送來的一壇酒……
謝折風心中格外不是滋味。
師兄先前并未繼續提到姜輕,而他為了留下師兄,确實已經許諾過絕不強行幹預師兄情愛一事。
但是……
但是他仍然難以接受。
無情咒剛剛解開,他記起了過往,更是記起了少年時師兄對自己的種種回應。
從來不曾擁有,那便還能忍受可望不可及。
可他曾經擁有過。
他不僅擁有過冥海水淵下的雙修,擁有過仙禍末期師兄的傾力相助,也擁有過許多藏在情意中的朦胧。
擁有過,便不舍放下了。
謝折風在院中看了看緊閉的卧房,沒有第一時間去找安無雪,而是給玄方傳音道:“上次師兄讓裴千送給各世家的寒桑花可還有剩?若是沒有,往年長成的寒桑花何處可以買到,遣人去買一些來……”
“……”
他交代完,一個閃身,去了城主府給仙修準備的廚房。
-
安無雪在屋內等了整日。
他進屋之後,便抱着困困看起書冊來。
謝折風給他留下的靈囊除了養魂樹精和各種靈寶,其中還有出寒仙尊幾百年來收集而來的珍奇古籍,記載着許多不為人知之事。
他一直記着師弟登仙之時意外出現的那一副妖魔骨,想查一查有沒有相關記載。
可他看着看着,天色居然就這麽黑了下來。
……人呢?
兩界之事哪裏要處理這麽久?
處理完不知回來嗎?
先前說的那麽好聽……
安無雪心下一悶,扔下玉簡。
“啪——”
困困被驚得雙耳都飛起來了一瞬間。
這時,有人在屋外敲門。
“咚咚咚——”
“師兄睡了嗎?”
安無雪:“……”
屋外有魂鈴,屋內禁制不防謝折風,這人倒是學凡人敲起門來。
他不應答。
“……師兄?”門外的人輕柔地說,“我做了冰糕,你想吃嗎?”
安無雪手袖一揮,故意收起了火精。
燈火熄滅,屋內光芒忽暗。
門外之人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是我來得太遲,師兄要歇息便歇息吧。只是這一次的冰糕口味特殊,離了靈力怕是很快就會失了口感,我想讓師兄嘗一嘗。”
謝仙尊低沉的嗓音此時竟裹着一層懇切:“希望師兄不要介意我在門外候着。我會用靈力護好它們,明日你若是起了想吃,我立刻為你送進去。”
“師兄,今夜好夢。”
屋外沒了動靜。
安無雪神色一頓。
門外候着?
明日立刻送進來?
什麽意思,這人不休息了嗎?又要在屋外挂一夜的寒霜?
謝折風從北冥雷劫之後就基本沒有幾夜的好覺,摘雪蓮,采寒桑,做冰糕,學花燈,解開南鶴的無情咒怕是都耗費了許多精力,還要同時履行仙尊之責……
他思緒微滞,回過神來時,人已經行至門前推開了門。
映入眼簾的便是一盤被仙者靈力細心呵護着的冰糕。
那冰糕泛着淡淡的藍紫色,像寒桑花的顏色。
師弟端着冰糕,神情落寞,目光空落落的。
一看到安無雪,這人便雙眸一亮,卻又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地問道:“師兄還沒睡?”
安無雪見着他這樣,莫名就有些心軟。
“進來吧。”他輕聲說着,轉身,留了門,讓那人自己跟來。
轉身之時,屋外之人神色未變,雙眸之中卻隐隐溜過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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