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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姜輕本來擒着笑細細聽着,聽到最後,他神色驀地一頓。
密牢是城主府關押魔修和罪大惡極的仙修的地方,四方結界圍繞,密不透風,瞧不見一點天光。
燭火閃爍着,跳動得一如幽詭人心。
幽暗燭光中,姜輕面露怔然之色,安無雪反倒從容立于一旁,耐心十足地等着。
但他隐于陰影中的袖袍之下,雙指已然并攏,靈力悄然凝聚于指尖。
片刻。
姜輕倏地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卻又苦笑了一下。
“是曲問心那日見我幫着曲小仙師一同對付她,因此栽贓嫁禍于我,還是你覺得我是攪動北冥的禍主,在試探我?”
安無雪眉眼微動,只道:“看來姜道友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非要見到曲問心才肯承認了?”
姜輕更是無奈:“宿雪,我算是一個散修,一直都住在城主府裏。和曲家主唯一的交集,就是往年曲氏來拜訪上官城主時,或是我需要到曲氏辦事時才見上一面,不算熟識。
“比起曲問心,曲氏與我打交道最多的,反而是已經和曲氏斷絕關系的小裴。
“你就當我在說謊,可修為做不了假——我被鎮在海底多年,剛剛破封幾百年,如今不過渡劫初期的修為,哪裏有這個能力做這些事情呢?”
他話語之中滿是無奈,面上還帶着些許溫和笑意。
即便被安無雪如此質疑,也并無愠怒之色。
而他所說……其實并沒有錯。
安無雪确實是在詐姜輕。
他剛才說的那些全都是信口胡言,只為了觀其反應。
只聽姜輕問他:“宿雪為何會覺得我與禍事有關?我自認不曾做什麽虧心之事……”
安無雪再度打量了一番姜輕的表情。
他上輩子審過不少魔修和誤入歧途的仙修,分得清情急之下的撒謊和做不了假的困惑。
姜輕确實不像個被乍然揭穿的真兇。
他這才稍稍收了戒備之心,神色微緩。
但他還是語氣微冷道:“你當真沒有隐瞞?”
“姜道友,你還當我是宿雪,這一點我很是感謝,但你如今也知道我從前的身份,難道還會覺得我是好糊弄的人嗎?”
莫名其妙被進獻給出寒仙尊的爐鼎宿雪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曾經的落月峰首座安無雪不可能放任那些可疑之處。
他說:“照水城出事前,你同我們一起去的雲劍門。叫門之時,你看似對幻境陣道一竅不通,因此還被鏡妖埋伏,送出了雲劍門範疇。
“可在觀葉陣中,你推演生死門、揣摩陣中玄妙,卻明顯是個陣道好手——這說明你在照水時有意藏拙。”
姜輕神色微微一變。
“還有,”安無雪又道,“曲忌之這個創下觀葉陣的人親口所說,要在觀葉陣中重逢,必須有大因果。否則當初北冥千萬生靈都在陣中,大家早就彼此遇到了。而我和你相遇之時,只有裴千在,我與裴千同你的因果……”
裴千和姜輕算是點頭之交,按照這個關系,北冥很多修士都會遇到裴千,然而他們只遇到了曲忌之——普通的因果根本不足以在觀葉陣中相遇。
而他和姜輕的因果,哪怕算上冥海之事,應該也是不夠的。
“姜道友,我實在想不出你有什麽能和我們輕而易舉在陣中相遇的因果。既然沒有,那我只能想到另一種可能,那就是你身為布陣者之一,手握引信,能夠随意在幻境中來去,故意等在我和裴千會進入的幻境中。”
他從出觀葉陣之後便留了個心眼。
姜輕其實并不完全符合那背後之人的特征——畢竟姜輕幾百年前才剛剛破封而出,千年前甚至只是一塊普通胎石,做不了離火宗滅門一事。
可姜輕身上确實有說不通的矛盾之處。
乍一看好似沒什麽問題,細細一想,又哪裏都有古怪。
他複又沉下臉色,肅然道:“你若是說不出能解釋這些的理由,那我可要動手了。”
姜輕看着他,欲言又止,眼神閃爍。
他似乎是在糾結掙紮,面上卻無驚慌害怕,反倒像是在思慮什麽。
安無雪手中靈力一閃。
春華劍身倒映着燭火,發出嗡然劍鳴。
密牢外看守弟子察覺到靈力波動,有人喊道:“裏面那位宿師弟,可是牢中看押之人出了何事?”
安無雪一動不動地盯着姜輕,并未應答。
他沉默之中,姜輕神色愈發猶豫。
密牢隔絕神識,看守的落月弟子得不到應答,又趕忙喊了幾聲。
“怎麽回事?”
“靈力波動不對……”
“進去看看?”
眼看就要有人進來。
姜輕終于說:“我确實有隐瞞之事。”
安無雪目光一頓。
他這才高聲對外面的人說:“沒事,我用點審問用的法器。”
外頭總算沒了動靜。
密牢過道內再度安靜了下來。
燭火被春華劍蕩出的靈氣波動震得一晃一晃,安無雪穩穩當當地站在光影之中。
他沒有收劍。
“你說。”
姜輕卻連着嘆了幾口氣。
“其實你約我來一同審問曲問心時,我便一直在想要不要主動同你說此事。你既然看出我有所隐瞞,我也正好同你交代了……”
他從靈囊中,拿出了一個東西。
安無雪一眼認出此物。
他上一世見過許許多多個這物件,腰間還挂着個謝折風為他刻的。
——落月弟子玉牌。
不同的是,姜輕拿出來的這個,不用近看便能看出黯淡無光,甚至已經碎裂,全靠姜輕靈力包裹在一起才沒有散開。
玉牌的主人已經死了。
姜輕徐徐道:“我被人封印在冥海一事,衆所皆知,我不多說。我破封之後,因為剛剛生出意識而有些迷茫,在原地駐足了許久,發現那裏是一處妖族遺跡。
“我在那遺跡之中,尋到了一個無主靈囊。靈囊年歲久遠,又深埋萬丈水淵之下,其主人應當早已隕落,我稍一破解就能打開。
“我從中得到了一些修煉之法和陣道法門,還有這個弟子玉牌。先前你們說我修煉快,其實我很是慚愧,畢竟是拾人牙慧,得了這靈囊裏的東西才有今日。”
安無雪凝眸看着那碎裂的玉牌。
他和姜輕之間還有近乎一丈的距離,昏暗燭火之下,他暫時看不清上面的名字。
但他一眼掃過,并無熟悉之感——應當不是他熟識的落月中人。
他不确定道:“你的意思是,你破封之後,剛好在鲛族腹地撿到了一個隕落的落月弟子的傳承?”
姜輕微訝:“你怎麽知道那裏是上古鲛族祖地?”
“……”
安無雪一噎。
他含糊道:“我曾在北冥多年,對仙禍之時的北冥布局比較清楚。”
姜輕不疑有他:“差點忘了,你和我不同……我當時不知那是什麽地方,也不知為什麽會有這個玉牌。我翻閱典籍,問了些人,才知道我破封之地是鲛人祖地,而我手中這個,是落月峰弟子玉牌。”
安無雪皺眉。
萬丈水淵……那裏哪有落月弟子殒命?
鲛族大妖當年撿了北冥仙君的遺骸,北冥仙君死于他師尊之手……
等等!
姜輕似是發現了他神色不對,唏噓道:“你比我更清楚當年之事,應該想到了吧?
“我查閱當年之事,還費了一番功夫,花了不少靈寶,托人問詢掌管落月弟子冊的人,都沒尋出這弟子玉牌的所屬者。
“可是結合當年之事,唯一的可能,就是北冥仙君和南鶴仙尊鬥法時,南鶴仙尊之物同北冥仙君屍骨一道墜入冥海水淵,落入鲛族祖地,被幾百年後蘇醒破封的我撿到。”
“……師尊的弟子玉牌?”
安無雪怔然片刻。
謝折風年少登仙,親朋尚在,因此不少人還能記得謝折風的姓名。
可南鶴仙尊成仙太久,世人皆以其尊號稱之,久而久之,連他這個弟子都不知師尊本名。
一個查不到所屬的落月弟子玉牌……确實很有可能是南鶴的。
南鶴那時已經統率兩界幾千年,弟子玉牌掉了根本不會在意,落入冥海也不會特意去尋,确實很有可能會在幾百年後被姜輕撿到。
姜輕解釋了許久,見安無雪神情終于有所松動,松了口氣,笑道:“宿雪,你我還算半個同門呢。”
有如此強的因果在,那他們會在觀葉陣中相遇,便不算反常。
但安無雪還是疑惑:“得了我師尊傳承豈不是好事一樁?姜道友為何諱莫如深,非要我拔劍才肯說?”
姜輕又是一聲嘆氣。
他手袖一揮,将碎裂的玉牌送到他的面前。
他接過一看,下意識念了出來:“曲聞道——曲……!?”
“你明白了吧?南鶴仙尊是落月弟子,卻很有可能出身曲氏。而曲氏如今又主導了觀葉兇陣,我實在是……有些不敢說。”
姜輕看着已經斂了劍氣殺意的春華,悵然道,“我以前不知你是安無雪的時候,聽聞不少安首座之事。今天總算親眼見到了。這把劍的主人,确實厲害。”
他分外無奈,“我自以為藏得很好,沒想到,還是被你看出來了。
安無雪無言。
姜輕所言,他左耳進右耳出,滿腦子都在思慮曲氏和南鶴的關系。
他所知的還不止姜輕所說的這些。
無情咒出自曲氏,被曲家上一任家主封存,如果他的師尊當真是曲家人,那豈不是說,這無情咒很可能本來就是師尊所創的咒術?
還有尋靈之法。挖空靈脈的人用的多半也是曲氏秘法。
如今又告訴他,南鶴很可能出自曲氏。
落月是修真界大宗,曲氏是仙門大族,怎麽雙方都沒有關于南鶴身份的只言片語?
南鶴。
曲氏。
曲聞道……
安無雪眉頭越皺越緊,盯着那碎裂玉牌看了許久。
“宿雪?”
他恍然回神,收起春華,斂下神色,道:“姜道友,我為了排除心中疑點,故意詐你,剛才所為,望你見諒。”
姜輕擺擺手,笑道:“無妨,你也是操心北冥禍事,謹慎為好。而且我确實隐瞞了一些事情,你也不算冤枉我,我還擔心你生我氣呢。
“你若是過意不去,來日請我喝點珍奇仙釀,可好?”
他既沒有怪罪,也沒有全然裝作不在意,還給安無雪留了個無足輕重的賠罪之法。
安無雪也笑了笑,接受了這份好意。
“自然……但是方才姜道友和我所說的這些事——”
“宿雪放心,我走出此地後,絕口不提,權當不知。”
“多謝。”
安無雪神色恍恍地将那玉牌收入囊中。
他本想進去從曲問心口中套出一點無情咒之事,但如今多了“曲聞道”這個名字,無情咒又是師尊下在師弟神魂之上的,姜輕所說,居然和他要查之事,成了一件事。
他得慎重一些。
他送出了一道傳音給曲忌之。
不多時,曲忌之便進來了,随之而來的還有裴千。
安無雪有些驚訝。
他看向裴千:“你們怎麽在一塊?”
裴千擡手,露出了手腕上的靈繩。
靈繩的另一端……
自然還是在曲忌之手上。
安無雪:“……?”
“我和他打賭,只要我不剪掉這個靈繩,他就不能對我用幻術和陣法。”
姜輕:“……”
“小裴,”他低聲說,“你不覺得這個賭……”
怎麽樣都是你虧了嗎?
安無雪:“……”
一言難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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