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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四周修士仍舊低着頭,曲氏迎客衆人還在抱劍行禮。
上官了了剛剛收回靈力,威壓散去不過幾息。
可她驚詫之餘又忘了收斂,渡劫巅峰威壓驀地散開,周遭仙修盡皆面色一白。
她無言無舉,其他人更是不敢挪動。
上官了了站在衆人簇擁之中,輕風搖曳她黑袍衣擺,蒙眼靈布系于後方,飄帶一蕩一蕩。
合籍宴鋪開的靈寶裝點随處可見,靈燈在白日都閃着明光。
宴席已開。
分明是人頭攢動的曲氏門庭前,此刻卻寂靜無聲,無人動彈。
片刻。
上官了了終是無了驚詫之色,五味雜陳道:“你居然……還活着。”
她不似是喜悅,卻也不似憤怒。
像是在對安無雪說,卻更像是喃喃自語。
安無雪迎着她半步登仙的威壓上前,困困想要跟上,卻最終被那無形的威壓屏障擋住,往後翻了翻。
身後,除他之外唯獨不屬于此間的曲忌之和裴千趁着上官了了此時無心留意四方,不着痕跡地擡起頭來。
曲忌之側過頭,瞧見裴千面露擔憂地盯着安無雪那邊看,他眉頭一皺,不滿地把裴千的頭往他這邊掰,硬生生讓人轉過來看他。
幻境之中,裴千根本沒他這麽不顧後果,不敢同他動手,就這麽被他拉過去,沒好氣地低聲說:“你是不是有病!?”
曲忌之面色沉沉:“他到底是誰?”
“我不知道。”裴千敷衍道。
“你逃了幾百年,倒是多了些我不知道的事情,”曲忌之笑道,“嗯……挺好的。”
他頓了頓,偏要湊到裴千耳邊,這才說:“這樣我就有理由欺負你了。”
裴千:“???”
前方,安無雪在上官了了面前停下腳步時,聽見她說:“那日我在北冥,後來……再去落月峰之時,秦微和我說,你金身玉骨盡碎,魂飛魄散,屍骨無存……”
他愣了一會,才意識到她口中的“那日”,指的是他上輩子隕落那天。
“……是謝出寒?他當真——做到了死而複生?”
她說得越來越慢。
安無雪搖了搖頭,沒說什麽。
他又問了一遍:“五百年了。我隕落前,你已經離登仙只差一步,為何如今……?”
他嗓音溫潤平和,哪怕隔着時光洪流,過去未來,也只是如平常那般,以一個萍水相逢陌路人的身份同曾經決裂的同道說話。
可方才還平靜至極的上官了了卻突然揚了語調:“為何?”
她倏而笑了一聲。
“你死過一遭,又在這衆目睽睽之下,活着站在我的面前,問我為何?”
“安無雪。”
安無雪一怔。
南鶴仙尊出自北冥,同北冥仙修算是同源,因此當年上官了了年少失母,又要面臨千瘡百孔的北冥,南鶴将她帶回落月峰,雖沒有收做弟子,卻也将她帶到安無雪和謝折風面前,一同當作弟子教導,直至上官了了破入渡劫,獨當一面。
因着這份因果在,他也一直把上官了了當作自己的師妹。
尋常時候,她喊他“阿雪”,若是莊肅的場合,她會稱他為“兄長”。
如今,她卻只是又重複道:“安無雪……安,無,雪。”
安無雪睫毛輕顫:“上官城主……”
“我曾經最敬重的兄長殺了我失而複得的親弟弟,我趕到之時,春華劍鋒還在他的胸膛之上,奪走了他最後的生機。”
“我看不見。可我打開靈囊,卻只能摸到阿然碎裂的命牌。”
“——然後你也死了。你們都死了。”
她深吸一口氣。
“你問我為何?”
“五百年了,”安無雪嗓音微啞,“我也死過一回,再大的怨債,也該一筆勾銷了吧?”
上官了了既然知道他死無全屍,不應該暢快地放下嗎?
怎麽他活着也不行,死了也不行?
“锵——!”
上官了了手中,本命劍出鞘,她揮劍而出,劍身映着天光。
劍光一閃而過,眨眼間,那鋒利劍刃已在安無雪喉側,冰冷的長劍架在他的脖頸旁!
困困焦急喊道:“嗚嗚!”
幻境中的仙修雖沒聽清他們二人談了什麽,可城主出劍,其餘人自然不疑有他,紛紛拔劍!
一時之間,劍光交錯,劍鳴聲交疊。
唯有曲忌之皺眉觀望,裴千驚道:“宿雪!”
安無雪被萬劍所指,卻神色淡然,黑瞳盛滿蒼涼。
春華沒有出鞘,安靜地待在他的手中。
他沒有感受到上官了了的殺意。
安無雪任由上官了了這麽拿劍指着他,緘默許久,才說:“當年的事,我同你說過對不起,如今一樣——但我之抱歉,是因我無法做到最好。就算你還不願信我,還是怨我殺了上官然,可我是真的死過一回,你大可當做大仇得報,痛快一場。”
“你——!”
她似是梗了一下。
“你還是這樣……”上官了了語氣更是複雜,“你是怎麽活——”
這時!
曲氏門庭中,冰寒劍光刺破長天,頃刻之間,如冰錐臨下,蕩出狂風,結出寒霜。
上官了了架在安無雪脖頸上的本命劍被出寒劍光以不容抵抗的姿态打退,她握劍的手登時一麻,渾身一震,人未動,劍已拉着她後撤。
這一切不過一息的時間,出寒劍尊便擋在了安無雪身前。
上官了了總算起了怒意:“謝出寒!”
出寒鋒芒顯露,曲氏修士剎那間全都收劍跪下。
“仙尊!”
遙遙遠天,雲層似有崩潰之象。
謝折風出手的這一刻,五百年前的曲氏合籍宴便不可能順利舉辦,雖沒有觸及死門禁忌,卻也影響了将要發生之事。
殺機将現,幻境将崩。
裴千喊道:“姜先生還在曲家!”
安無雪眼見謝折風已經要對五百年前的上官了了出手,這人若是下死手,一擊致命也不是沒有可能。
他趕忙伸手拽住對方。
出寒劍尊方才還臉若覆霜,見到劍架在安無雪脖頸上的那一刻,他雙眸之中的淩冽殺意便不曾消退。
可安無雪剛觸上這人的衣袖,他便登時眼神一柔:“……師兄?”
“拖一會,”他避開謝折風那讓人心底莫名發麻的目光,“你殺了她,真正的她會獲得身死前後的記憶。我不想真正的她記得剛才之事。而且姜輕還在曲家裏面,死門殺機顯現,曲氏仙門望族,渡劫衆多,若是都沒有理智地開始殺人,姜輕未必能全身而退,我先去找他。”
謝折風眸光微暗,似是不喜歡安無雪去找姜輕。
可他也知道,如今要拖一會上官了了再殺了這個假的,也唯有他能做到。
他便只能說:“好。師兄……”
他想說師兄快去快回。
可他又怕安無雪覺着他又在妨礙對方,話到嘴邊,立時被他自己吞了回去。
安無雪卻沒心思察覺這些,已經淩空而起,禦劍入了曲家。
謝折風神色一肅,轉回身,覆了出寒劍氣的普通靈劍瞬時從他手中飛出,直沖五百年前的上官了了而去!
渡劫期巅峰交手的靈力波動蕩出,四方飛沙走石,狂風卷雲。
安無雪剛才便已經送出天涯海角符尋找姜輕,此時傳音符剛好被對方拆開,他就着自己的氣息和靈力波動尋去,沒過一會便尋到了姜輕。
姜輕正站在曲家深處的一個池塘旁。
此地處于曲氏門庭重重包裹之中,還在合籍宴設宴席之地往裏,池塘的裝飾都是仙禍時常見的風格,顯然是很早就存在的地方,應當是曲家本宗居住之地。
沒想到姜輕為了探聽消息,居然深入此地。
不過也正是在此地,曲氏本宗都出去迎客,此地反倒因為沒人而安全得很。
“姜道友。”
姜輕正在看着遠方天穹緩緩崩塌,聞言轉過頭來。
他見着安無雪便笑了一下:“宿雪,你們那邊如何了?我剛才本來想去找你們,卻見這幻境開始不穩定,擔心輕舉妄動影響了什麽,因此在此地等着,你果然來了。”
安無雪說:“幻境差不多要結束了。”
“你們和上官城主交手了?”
他點頭,掃過姜輕面前的那五百年前的池塘,此刻終于有點閑心道:“姜道友為何藏在此處?”
姜輕笑道:“自然主要是因為此地安全,這裏好像是仙禍之前就有的地方,時間久遠,沒什麽人會在此走動了。而且,宿雪忘了我的來歷?”
安無雪失笑。
他怎麽可能會忘?
但他只說:“道友是胎靈族出身。”
姜輕點頭:“我雖然只有幾百年的記憶,但其實生在千年以前。看到這種古地,總會想,我若當時睜眼,是不是該看到的是這樣的風景。”
安無雪說:“但往事不可追,去者未必是好物。”
“确是如此。”
他們幾句話間,幻境終于開始徹底崩塌。
遠處蕩來一陣劇烈的靈力波動——謝折風怕是已經擊殺了這虛假的上官了了,并順帶把死門幻境以暴力手法破之。
安無雪領着姜輕回去,正好幻境之中的一切都化作虛無,兩道生死門出現在謝折風的身前,曲忌之和裴千在一旁等着。
姜輕微訝:“曲小仙師怎麽還在?”
裴千咳了咳:“這家夥是真的。”
姜輕不算太意外:“難怪有些眼熟的感覺,原來确實是我認識的那一個。既然如此,有一事……”
“姜先生想問的,是你被追殺一事吧?”曲忌之說。
安無雪和謝折風對視了一眼。
只聽曲忌之說:“裴千昨日便問我此事。觀葉陣之中,唯有布陣者能提前留好引信,随意穿梭在陣法中,追殺你之人既然能不通過生死門離開幻境,那肯定是布陣者的手下。
“北冥出事以後,我也一直被困在此陣中,還是裴千和我說其餘諸城劍陣的情況。裴千提到,有人用一塊石頭轉移過北冥劍陣中的陣紋。
“這世間能承載符文的天地靈物有很多,但北冥劍陣是背負大因果替代天柱的磅礴大陣,能承受劍陣陣紋的靈物,必然也是大因果之物。
“而這其中,就有……”
曲忌之話語一頓,安無雪卻自言自語地接道:“胎石。”
胎石脫胎于業火,天生背負天道大因果,又堅不可摧,又可造萬物。
姜輕也正了神色:“胎靈族雖然只剩我一人,但還有很多并未生出靈智或是已經死了靈智的胎石在冥海深處沉睡。
“傀儡之禍剛起的時候,确實有人來打那些胎石的主意,但是用胎石煉制傀儡,需要的修為太高,那些人這才放棄。那時候城主府已經焦頭爛額,此事無疾而終,我就沒有去追尋那些失落的胎石,你這麽一說,我倒是忘了,我族也可以承載陣紋因果。”
安無雪明了。
怪不得他覺得眼熟。
原來他們在第二十七城時,在趙端的記憶裏看到的那個用來轉移陣心的石頭,就是胎石。
“所以他們追殺姜道友,是因為姜道友是最特殊的胎石,自然能有更大的效用……”
曲忌之點頭。
“但提到這個呢,就得說,我創觀葉陣本就不是為了做出什麽驚天動地的大陣,只是為了滿足一己之私欲——”
裴千終于忍不住了:“你也知道啊!”
曲忌之嘴角噙笑:“我一直都知道啊。”
裴千:“……”
曲忌之接着道:“因此入陣者只會困在自己的因果中,哪怕是北冥第一城的生靈都被網入陣中,入陣者也只會遇到和自己因果深重的人。”
他一本正經地說:“比如我和裴千天作之合,所以我會遇到入陣的你們。”
“有病!誰和你天作之合!”
曲忌之兀自說着:“但是裴千說,姜先生也是在陣中和大家相遇的?我和裴千只是識得姜先生,沒什麽因果,難不成仙尊和這位……”
他看了一眼安無雪。
方才安無雪和五百年前的上官了了之間發生的事情,曲忌之也看在眼裏,不知是不是猜出來了什麽,只是笑吟吟地說:“仙尊和這位宿道友,有哪位,是和姜先生有大因果?”
安無雪:“……”
他先前沒提,自然是因為雙修一事對他來說算是一場謝折風都不願承認的荒唐,如今知曉無情咒一事,倒也沒什麽不好說的了。
但安無雪只是猶豫了一下,姜輕卻已經說:“可我和謝道友還有宿雪只有一面之緣。或許是我和宿雪投緣,天命之中便有大因果。是吧,宿雪?”
安無雪:“這——”
謝折風驀地冷着一張臉打斷道:“此地快維持不住了,三位都是陣道因果大家,可算出哪道陣門可走了?”
-
與此同時。
另一處幻境之中。
黑袍女子手中持劍,神色凜然,身周已盡是虛無,眼前浮現出兩道陣門。
她正打算踏入其中一扇,卻突然渾身一震,驟然感受到一劍穿心的身死之痛!
她愣了片刻。
“……謝出寒來了?”
出寒仙尊收到求援信必會入北冥,這本沒什麽。
可她還是有些驚訝。
她感受到的記憶之中,那個虛假的她身死之時,似乎察覺到附近有一絲熟悉的氣息。
說是熟悉,其實五百年前的她不曾見過。
記憶傳入現在的她的神魂之中,她才識得這氣息。
是那個在落月峰上、霜海門前贈她養魂樹葉的爐鼎。
“北冥如此危急,居然帶爐鼎深入兇陣。謝出寒——你是越活越回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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