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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防

    鬧鐘又響了一遍。

    虞棠背靠着床頭, 盤着腿坐在床上，左手胳膊肘撐在膝蓋上，支着下巴。

    他已經保持這個姿勢十幾分鐘了, 在這十幾分鐘裏, 他一直盯着角落裏櫃子上方放着的那個背包。

    虞棠一點點伸手挪過去，在手機屏幕上滑了一下, 關閉了鬧鐘。

    這是早上九點響一遍提醒他到了頂樓上班時間的鬧鐘, 以後就都不需要這個鬧鐘了。

    櫃子上的背包安安靜靜地墩在那，原本不大的包被撐得鼓鼓囊囊的, 裏面全都是他急忙忙從頂樓搜刮銷毀的“罪證”。

    雖然可能性很低，但是虞棠自己心虛, 生怕這些東西放在那放久了，厲深抽絲剝繭一點點猜到這些都是幹嘛的。

    然後再順藤摸瓜知道自己把他認成了【哔】【哔】的變态渣攻。

    那估計就不只是辭職可以解決的問題了, 自己身為一個無關緊要的炮灰, 厲深這位在本文裏權勢最大的背景板豪門大佬，談笑間讓自己灰飛煙滅還不是簡簡單單。

    虞棠垂下頭，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額頭。

    他昨晚一整夜沒睡好，反反複複都在回想這段時間的許多細節。

    然後開始覺得自己居然一丁點都沒懷疑厲深不是主角攻是因為腦子遲鈍了。

    虞棠深深呼出一口氣，忽然又覺得不能內耗自己，要多外耗他人。

    于是他又把錯誤怪到了厲諸這個正牌主角攻身上。

    不得不說, 這本文的作者光顧着去設計各種姿勢了, 是一點也沒再主角攻的人設上下功夫, 厲諸這主角攻實在是太上不得臺面了。

    主角攻人設不咋地還就算了，居然還把僅剩的為數不多的人設高光都一股腦給了厲深。

    所以他認錯完全就是情有可原！

    虞棠掀被子下床, 套上家居服外套, 去随便洗了把臉清醒了下，出門下樓。

    “诶？”張秀菊正在客廳沙發上看什麽東西, 忽然聽到樓梯上有動靜，回頭看去，驚訝道，“你怎麽在家？怎麽沒去上班？”

    “……”虞棠去餐廳保溫櫃裏拿了點面包，“我一直在家，你都沒發現？”

    張秀菊看了眼時間：“都九點多了，你今天放假呀？”

    “不是，我不幹了。”虞棠啃着面包坐在沙發上，“辭職了，準備回來繼承家業。”

    “你亂說什麽？”張秀菊嗔他一眼，“你媽我還在呢，家裏公司不用你操心，麻溜趕緊去辰海。”

    “我要再不操心，你就要被人賣了。”虞棠無奈地從她手中扯過文件，“你這看什麽呢？”

    “最近公司準備自制的一部網劇策劃案。”張秀菊湊過來，“什麽叫我要被人賣了？是……厲董跟你說什麽了？”

    “我就不能自己猜到？”虞棠說，“你難道一點也沒感覺？林總張總那幫人明顯在背後搞什麽小動作沒告訴你。”

    張秀菊嘆口氣靠沙發上，撥拉了一下剛做的新美甲：“一點沒感覺是不可能，但是也沒辦法。咱們跟他們合作，算是攀高枝，想什麽都知道是不可能的。”

    虞棠慢悠悠道：“那要是他們搞的小動作很刑呢？”

    張秀菊哈哈笑：“你這孩子說啥呢，怎麽可能……會……”

    張秀菊見虞棠面色冷靜地望着自己，漸漸笑不出來：“你不會是說真的吧？”

    虞棠沒作聲。

    張秀菊忽然臉色變了變：“怪不得我前段時間聽說其中有兩個投資人的上游持股方正在轉讓債務債權，難道……”

    虞棠微微蹙眉，這件事他倒記憶不深了，文內主要提及的就是拍攝設備不合格導致安全事故的這個劇情。

    拍攝設備不合格，大概率就是因為資金流動有了貓膩，錢沒有去該去的地方，這一點跟豆腐渣工程的邏輯是一樣的。

    “別的你先不要管，但是有一點要記住，文件千萬別亂簽。”虞棠加重語氣，“尤其要警惕他們突然對你很殷勤，叫你去吃飯，吃完聊着聊着就說要簽個什麽文件材料之類的。”

    說完了，用十分危險的語氣總結：“都，是，陷，阱。”

    張秀菊被他嚴肅的神色搞緊張了，連連點頭：“好好好，都聽我家寶貝的。”

    虞棠見張秀菊認真答應了，才略微放心。

    在原書劇情裏，張秀菊吃了那麽大的虧就是因為簽了不該簽的文件，否則也不會被害得那麽慘。

    ——至于具體的事件邏輯，虞棠不知道，原書裏也沒寫。

    畢竟這真的只是一本平平無奇的肉香四溢海棠文，其他的一切內容都只是一筆帶過的背景板。

    這倒反而是件好事，不然虞棠害怕以自己這方面的知識儲備沒法解決張秀菊的未來危機。

    “啧，怎麽總覺得我家寶貝有點不太一樣了？”張秀菊歪着頭，看着虞棠，若有所思地笑道，“先不說出國五六年性格不太一樣了，看這說話樣子倒有點像個不得了的大人了。”

    張秀菊眼睛一亮：“是不是在厲董身邊久了，被熏陶了？哎呀就讓你不要辭職的嘛。”

    虞棠：“……”

    不能再說下去了，一會又要回歸那個把他耳朵聽出繭子的問題了。

    意外地是，張秀菊這次卻沒有舊事重提，而是忽然面露猶疑，小心翼翼道：“寶貝，你突然辭職，不會是因為厲董他真的有什麽不能說出口的……隐疾吧？”

    虞棠：“？”

    張秀菊眼含擔憂：“那可不行的啊，不管他是不能人道還是在那方面太變态，那都不能跟他沾惹上。媽媽讓你嫁豪門是過好日子的，可不是把自己賣了委屈自己的……”

    虞棠聽她這番話倒一時有些感動了，不管她的思想有多不合時宜，但好歹也是真心為自己好的，并且也還算是有理智的。

    張秀菊說到這，自己又眨眨眼琢磨了一下：“但是如果他只是不能人道，但是為人不錯，又允許你找人來解決需求的話，也不失為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虞棠：“……”

    把剛剛的感動收回，有個毛線理智。

    他一把把手裏的策劃案塞回她手裏：“你還是工作吧。”

    張秀菊嗔他一眼：“行啦我開玩笑的，這不是看你不大高興，逗你開心嘛。”

    虞棠從茶幾上拿了個橘子剝開：“我哪有不高興。”

    “我還看不出來？”張秀菊把草莓盤子往他面前推了推，“打從昨晚回來就慌裏慌張的，還沒精打采，都寫臉上了。”

    虞棠剝橘子的動作一停。

    能不慌裏慌張嗎，摸到老虎尾巴了，差點惹出大麻煩。

    現在想來，他認錯了人，被厲深選去做助理，倒是陰差陽錯擺脫了原主的命運，主角攻不僅不敢像原文裏一樣對他下手，甚至反而因為忌憚厲深而對他畢恭畢敬的了。

    就是不知道跟厲深這層關系斷了之後，會變成什麽樣，只不過不管怎麽樣，估計都不過比被厲深知道自己把他當變态渣攻的後果更糟糕了。

    原文裏的厲深是個什麽樣的人來着？

    虞棠努力回憶，只能記得那麽幾個形容詞，諸如“冷淡如冰”“翻手為雲”“手腕冷戾”“不近人情”，戲份不多，凡是出場就得是“天涼王破”“寸草不生”。

    虞棠掰了瓣橘子塞進口中，一時都不知道是被酸的還是被這些詞吓得，瞬間尾巴骨都打了個冷戰。

    希望自己跑得夠快，不然這些令人心驚膽戰的标簽裏，還得加一個“輕飄飄打發某炮灰一位”。

    .

    辰海集團中心大樓附近的某處射箭場。

    破空之聲淩厲驚起，正中紅心。

    厲深再次展臂拉弓，流暢有力的肩臂線條繃緊，冷銳的眼半合，視線凝于一處。

    片刻後，卻忽然卸了力。

    放下弓箭，厲深屈起手指微微用力按了按太陽穴，壓制那裏若隐若現的刺痛感。

    再擡眼，他的視線裏捕捉到遠處躲躲藏藏的一個人影。

    陸路原本也在一旁随意射幾箭，見厲深停了下來，便拿了杯水送過去。

    他察覺到老板今天的不對勁，以往老板來射箭時，無論遇到了什麽事都能立即變得靜下心來。

    但是今天不一樣，似乎那隐隐的煩躁越來越嚴重了。

    “他怎麽在這。”厲深喝了口冰水，淡淡問道，“是你告訴他的嗎。”

    “不是，我怎麽敢說。”陸路忙否認，“朱老板說，厲三少已經在這蹲守好幾天了，他知道您常來這。朱老板跟他說了很多次您已經半個多月沒來過了，但是他就是不死心。”

    厲深面色冰冷：“當年叔父還在的時候，怎麽勸他都不肯多在公司上用點心。現在為了那個白嘉，他能做到這份上。”

    陸路知道與已故的厲老先生有關的事對厲深來講是禁忌，所以不敢妄加評論。

    白嘉。

    厲深忽然頓了頓，想起了前兩天帶虞棠去錦瑟吃午餐時，虞棠突然問了自己跟白嘉關系如何。

    當時他并沒多想，此時才意識到違和之處。

    虞棠為什麽會在意自己跟白嘉的關系？或者說，又有什麽原因讓虞棠誤認為自己跟白嘉可能有什麽關系？

    厲深擡眼，望向遠處那個躲藏的人影。

    “把他叫過來。”

    陸路一怔，他沒想到厲深會答應見厲諸，畢竟誰都知道厲諸現在執着于見厲深，是為了之前那個被厲深親口免了代言的小明星白嘉求情的。

    但是老板的心思不能亂猜，他還是去請了厲諸過來。

    厲諸一臉“功夫不負有心人”的激動，趕緊過來：“堂哥，您可算同意見我了。”

    陸路在一旁聽了都翻白眼，每次厲諸叫堂哥的時候，就是拿着已故父親的人情來這賣慘，這麽多年就這一個套路。

    厲深拿起弓箭，幹脆利落地射出一箭，沉默空氣瞬間被劃破。

    厲諸被吓了一跳，臉上的笑都沒能好好挂住。

    陸路不動聲色地退後了兩步，怕被殃及池魚。

    厲諸緊張地吞咽了一下，他也有點察覺了，今天的厲深似乎比平時更危險。

    但是不管怎麽危險，能答應見自己就是好的，這種機會千載難逢，可不能錯過。想想昨天找了虞棠真是找對人了，昨晚才托他說兩句好話，今天居然就見上真神了。

    “說起來，怎麽沒見虞助理？”厲諸四下看看沒見虞棠，賠笑道。

    厲深看向他，微含警告：“你問他做什麽。”

    厲諸想起自己曾經對虞棠動過心思，才害得一向縱容自己的堂哥一下子跟自己翻了臉，立馬吓得低了頭忙解釋：“沒沒沒，堂哥你可別誤會我。這不是昨晚我拜托虞助理找您傳個話，我當時看他……”

    “昨天。”

    厲深微微蹙眉，打斷他，冷聲重複。

    陸路在一旁也驚了，頓時覺得連時間都走得慢了些，氣氛驟然緊張上來。

    “是啊。”厲諸對這份危險懵然不知，“就昨晚，我拜托虞助理幫忙傳話，這不是白嘉天天找我哭哭啼啼，我又實在舍不得他沒法拒絕……”

    “你。”厲深打斷他，一只手握着弓箭，向他走近了一步，“昨晚你見了他？”

    “是啊。”厲諸不明所以，“說起來還奇怪呢，當時說完他表情有點不對勁，沒回答我就跑了。”

    話音剛落，厲諸猛地一個趔趄，只見面前的厲深忽然拉起弓，箭頭正好對着自己，冷意一下子從腳後跟爬上了後腦勺。

    “別別別……您有話好好說啊。”厲諸吓蒙了，“我絕對！絕對沒有對虞助理說任何越界的話！我只是想拜托他傳個話，就說為了白嘉想見您一面，他就這樣了！我發誓啊！我說的全是真話！”

    陸路上前小心翼翼地勸：“厲董，您別沖動……按理說三少也不敢亂來，而且如果真得是三少的原因，小虞他完全沒必要辭職啊，只要來找您不就好了嗎。”

    “辭職？”厲諸耳朵一動，“虞助理辭職了？不是，這真不是我弄的，我真不知道怎麽回事……”

    僵持數秒後，厲深卸了力，放下了弓箭。

    厲諸猛地松了口氣，吓得差點蹲地上了。

    陸路的手機猛地響起，在這致命沉默裏格外刺耳。

    陸路趕緊接起電話，只希望此刻就來一件必須立即解決的工作，讓渾身都是可怕低氣壓的厲深能轉移掉一直放在虞棠身上的注意力，不然真得要殃及池魚寸草不生了。

    “喂？陸秘書長？”那邊是小孫的聲音，“虞助理今天沒有來诶，怎麽回事呀？”

    陸路：“……”

    能不能來個人先不要提虞棠這個定時炸彈了！！！

    陸路飛快想把這個話題先掠過去：“有沒有別的事說？？”

    小孫愣了愣，又說道：“啊對，厲董一會還來公司吧？我看虞助理沒來，就自己去給厲董泡茶，但是茶水間櫃子裏怎麽都空了呀？我要不要立刻去買？虞助理不在我也不知道問誰，怕厲董來了以後泡不上茶……”

    陸路再怎麽努力捂聽筒，奈何平時調的聲音太大，在這安靜至極的射箭場裏怎麽也沒能消音，還好厲深離自己遠一些，應該聽不見內容。

    “之後再說，你先別管了。”陸路匆匆糊弄兩句，挂斷電話。

    “誰。”厲深簡短問道，“說了什麽。”

    陸路剛想重複一遍，但是忽然思路一頓。

    茶水間裏的那些泡茶材料都是虞棠去采買的，現在全都消失，想必是虞棠帶走了，昨晚他陪厲深去商務晚宴後突然辭職跑路，沒有辦法回到頂樓帶走這些材料，因為頂樓晚上六點半按時關閉。

    也就是說，虞棠是在白天就确定要走的這件事。

    陸路心下猜到了，但是不敢說，直覺告訴他這話說出來了會相當危險。

    “沒說什麽要緊的事。”陸路說。

    厲深并沒有追問，再次拿起弓箭，瞄準靶心，用力到手指關節都泛着大片的白。

    “诶！堂哥！我剛剛聽見了，那邊對陸秘書長說什麽給您泡茶的東西都不見了，是虞助理帶走的吧？！”

    厲諸一下子像找到了給自己證明清白的重要證言，“昨天那麽晚了，他不可能跟我說完話之後還能進得去辰海頂樓吧？！”

    四下的氣溫驟然下降了幾度。

    陸路在一旁冷汗都下來了，上前扯着厲諸的衣服，努力想制止他。

    奈何厲諸發現了真相十分高興，一心只想着給自己脫罪，興奮地快速得出結論：“所以說一定是早就決定辭職了！不是因為我！就是不想跟您在一塊……”

    空氣劃破，啪得一聲，箭猛地脫靶，落在了地上。

    厲深倏然轉頭，薄而冷的眼一擡。

    厲諸臉上的笑被一道冰冷得能瞬間把人凝固的視線一點點消融，聲音也漸漸小了：“……工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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