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ta-ad-slot="6549521856"</ins
應呈
“……還有傅應呈。”
輕軟的嗓音。
像一簇火, 轟得一聲燃起,震得人耳畔都響起嗡嗡的雜音。
傅應呈在黑暗裏怔住,靜了很久, 一時間聽不到周遭的聲音,只聽到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你說什麽”良久,他難以置信地問。
女孩靠在他懷裏, 不耐煩地打了個哈欠, 閉上眼睡覺。
“季凡靈, 你再說一遍。”
傅應呈掌心托着她的臉, 捏了捏,試圖從她唇間再撬出幾個字來。
季凡靈睜開眼, 盯着他的臉, 看了會,很不高興道:“什麽話?”
“你剛剛說的那句話。”
“……哪句。”她困意朦胧,聲音輕得幾不可聞。
好像是存心來氣人的。
傅應呈閉了閉眼:“關于小年的那句。”
女孩一喝醉就像沒骨頭似的, 渾身上下軟得驚人,好像随時都會從他懷裏淌到地上。
她耷拉着眼皮:“……你不可以喊。”
“……”
半晌, 傅應呈埋着頭,認命了似的沉沉嘆了口氣,把她抱起來:“困就睡覺去吧。”
他把人抱進卧室, 抱到床上, 明明剛剛困得好像已經要睡着的人, 現在卻不撒手了, 好像床鋪會燙她屁股一樣,一個勁往傅應呈懷裏鑽:“不行。”
“……”
她在人身上磨蹭, 傅應呈不禁頭皮緊了緊,聲線壓着:“你不是困麽床就在這裏, 睡覺還要人教?”
“……洗澡。”
有之前在浴缸裏泡暈了的前科,傅應呈還真不敢讓她醉成這樣去洗澡:“不用洗。”
“……我不幹淨,”
季凡靈用全身的力氣抱着他,嘴裏斷斷續續地冒字,“傅應呈,潔癖。”
在潔癖家,不可以不洗澡就上床睡覺。
“你哪裏不幹淨了……”
傅應呈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用袖子糊弄着給她擦了下臉,慢慢道:“你現在幹淨了,特別幹淨,行了嗎”
“傅應呈。”她還是說。
“傅應呈同意了,”傅應呈說,“我剛剛給傅應呈打過電話了。”
“真的嗎”女孩慢慢探出一點頭。
“真的。”
傅應呈對上她有點懷疑的瞳孔。
他靜了兩秒,低聲說,“……其實,你做什麽,傅應呈都同意的。”
季凡靈好像勉強接受了這個理由,沒再說要洗澡的事情,但還是埋在他懷裏不下去。
傅應呈單膝跪在床沿上,一手撐着床頭,一手虛摟着她的腰,俯身弓背,把她往下放。
誰知她根本不配合,自己往上爬,傅應呈幾次三番都沒成功,眼鏡都被她弄掉到床上。
動作間,他忍耐的底線被岌岌可危地反複磨蹭。
如果光抱着也就算了。
她還很不老實,不知道在想什麽,順着他的胸口往下亂摸,癢意一陣陣發麻得流竄,指尖游走着,不負責任地到處點火。
最後終于,探進他的口袋,捏住了裏面的東西。
傅應呈一把按住她的手腕,眼睛危險得眯了眯。
都醉成這樣了,還想壞心思。
難怪她一會兒試探着靠近他,一會兒又說要睡覺,一會兒又纏着不讓他走,原來心思全放在他的口袋裏。
季凡靈手腕被按得死死的,明明已經抓住那東西了,卻縮不回手,急得一直撓他:“給我。”
“知道那是什麽就給你”傅應呈盯着她,嗓音有點啞。
女孩細軟的手指隔着睡衣的布料,跟貓一樣,一下又一下地撓着他的側腹,堅持說:“送我的。”
人不大,占有欲倒是強得厲害。
聽見蘇淩青說是給她的就惦記到現在。
男人攥着她的手腕,手背上的青筋都忍得隆起,低聲警告地喊她:“季凡靈。”
“……給我用的。”女孩貼在他懷裏拱,好像整個人都想鑽進他的口袋裏去探個究竟。
她可能高估了自己的體型,沒能鑽進他的口袋,倒是把他的居家服下擺全蹭了起來。
女孩柔軟的發稍,微涼的鼻尖,和豔紅的唇。
猝不及防地。
在他繃緊的小腹上一路蹭了過去。
像一串火星突突突地跳動起來,血液洶湧,瞬間沖垮了酒意熏染後的理智。
傅應呈眼神一沉,動作略顯粗|暴地捉住她兩只手腕,攥在一起,一邊反手抓着他腰上的纖細腳踝,輕而易舉地把整個人都撈起來。
然後,團進被子裏,壓嚴實了。
她還要說話。
男人伸出手指,抵住了她的嘴唇。
傅應呈自上而下地俯身,陰影完全将她籠罩。
離得很近,即便在暗處,眉眼也清晰淩厲,就這樣直直地盯着她,眼底暗沉的欲色翻湧。
良久,他語速緩慢道:“季凡靈,你也成年了。”
指腹微燙地,警告性地,在她唇上按了下,然後和整個人的氣息一起抽離。
男人嗓音低沉,隐在晦暗的夜色裏。
“……別這樣招我。”
*
第二天清晨。
季凡靈醒來的時候,頭暈乎乎的,有點搞不清楚狀況,坐起來揉着額頭緩了很久。
昨晚喝的酒沒有上次度數高,所以她雖然斷片,但是斷得并不徹底,腦子裏斷斷續續湧上一些碎片。
……
昏暗的房間裏,她不知道在想什麽,一股腦地往傅應呈懷裏鑽,男人的睡衣在動作中被蹭起,她的臉好像還貼着他繃緊的……腹肌。
無論多少次,季凡靈都會覺得奇怪,明明看着那樣冰冷的人,摸起來卻是滾燙的。
甚至嘴唇擦過的時候也是……
觸到微燙的皮膚下,微微凸起的,青筋脈絡。
……
季凡靈:“……”
女孩眼瞳顫抖,手也顫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然後。
一頭撞死在床上。
不是。
她昨晚。
到底在做什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絕對不可能是真的。
她喝醉了就開始非禮傅應呈嗎
是她在做夢吧,她喝醉了做春|夢,夢到她發瘋了去親傅應呈的腹肌,好像要更合理一點吧
說好的滿地亂爬呢,她寧可自己滿地亂爬。
季凡靈在床上磨蹭了半小時,不想出房間,實在挨不過去了,才下了床,結果遍地找不到拖鞋。
季凡靈:“……”
她昨晚到底怎麽進的卧室騎着傅應呈嗎
女孩長發披散着,赤腳拉開門,小心翼翼地探出頭。
男人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穿的衣服變了,不是昨晚那一套睡衣,膝上放着筆記本電腦,屏幕的冷光照在眼鏡上。
女孩的拖鞋就整齊地擺在他腳邊。
像是一種,罪證。
季凡靈別無選擇,光着腳走過去,若無其事地穿上鞋,好像自己做的事情非常普通:“你沒上班啊”
傅應呈緩緩掀眼,看着她,沒說話。
眼睑處的青黑格外明顯。
季凡靈心虛:“怎麽,怎麽了”
“你以後,別在外面喝酒。”傅應呈嗓音冷淡中帶着一點沙啞。
季凡靈面無表情:“也還好吧,我難道又……”她不動聲色地打量傅應呈的神色,“滿地亂爬了”
傅應呈不是很想提她做的那些事,把茶幾上的小盒子推了過來:“這是蘇淩青送你的。”
季凡靈想起昨晚蘇淩青單獨往傅應呈口袋裏塞了個什麽,她打開盒子,裏面是一枚,細細的,精巧的銀色戒指。
“……他送我戒指”季凡靈感到莫名。
“送你就拿着,”
傅應呈掀起眼睫,意義不明地盯了她一眼,“省得你總惦記。”
季凡靈嘗試着戴在自己的手上,套到一半就卡住了。
原本好似毫不關心的男人瞥過來一眼,頓了頓,聲音冷了幾度:“什麽人送你戒指,你都往無名指上套”
季凡靈:“啊”
“……那是尾戒。”昨晚不是還玩得很起勁麽?
季凡靈換了手指。
居然尺寸正合适。
她伸着手指看了看,目光下意識往傅應呈的尾戒上瞥了一眼。
烏金和銀戒。
就算不是對戒,也未免過于……
女孩有點莫名臉熱,慢慢摘下尾戒,連着盒子一起揣進口袋,鎮定自若道:“就這事,沒了吧”
“有,”
傅應呈平靜道,“我和姜萱沒有關系,朋友都算不上,結婚更是無稽之談。”
季凡靈心裏微動,輕輕眨了一下眼。
她面上沒什麽反應地哦了聲,正準備走。
傅應呈又漫不經心地開口:“……對了,還有一件小事。”
季凡靈:“什麽?”
男人似乎只是在回憶,語氣淡淡:“你昨晚說,我可以喊你小年。”
季凡靈:“”
“知道你小名的人,除了你媽媽,就是我。”他語速像是刻意拖慢了,生怕她聽不清似的,顯得格外地,慢條斯理。
季凡靈:“???”
“你還說,”他修長的指尖在腿上敲了敲,忽地扯唇笑了聲,“你特別希望,我喊你小年。”
季凡靈的表情逐漸裂開:“你放屁!我沒說過。”
傅應呈視線移到她臉上:“那我怎麽會知道阿姨的事情”
季凡靈僵住。
她說了這個話?
她真說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在騙你”
傅應呈目光移過來,審視着她,不緊不慢地分析,“我騙你有什麽好處,就為了喊你小年”
“……”
“我喊你小年,又有什麽好處”
“……”
他說一次小年,季凡靈就抖一下。
肉眼可見的,瑩白耳廓愈來愈紅。
傅應呈:“再說……”
“特麽的別說了!”女孩炸毛地打斷,“你平時不要喊,我不想讓別人知道。”
傅應呈這點倒是很好說話:“行,只在獨處的時候喊。”
“?”她不是這個意思。
“就算只有我們倆,”季凡靈艱難補充,“也只有特殊的時候,才可以喊。”
停頓了幾秒,傅應呈慢慢嗯了聲:“那你說說看,什麽是‘特殊的時候’”
季凡靈:“……”
女孩轉着自己的手串:“這也要我教你嗎?你自己看着辦……”
“但是,”季凡靈飛快道,“假如你喊錯了,我就……”
女孩盯着他的眼睛,威脅地用手指指了一下他,頓了頓,又頓了頓:“我就要喊你……”
傅應呈看着她,耐心等着。
季凡靈閉了下眼:“……你小名叫什麽”
傅應呈:“我沒有小名。”
“我就喊你,”季凡靈兇惡地一字一頓吐字,“……應呈。”
“……”
空氣凝固了幾秒。
傅應呈慢慢地抿了抿唇,唇角肌肉不太自然地跳了下,又壓了下去。
她自己的聲音,在客廳裏繞了幾圈,回旋镖一樣又落進她自己耳朵裏。
女孩宿醉的腦子不太清醒,後知後覺好像有哪裏不太對的樣子。
遲了幾秒,血流上湧,臉頰和耳朵瞬間紅成一片。
“……”
傅應呈掀起眼,看着她,輕笑一聲:“你的臉,怎麽紅了”
季凡靈:“惡心的。”
“……”
季凡靈斬釘截鐵:“惡心紅的,我現在就要去廁所吐一會。”她倉促丢下一個兇巴巴的眼神,好像想要吓死他,然後趿拉着拖鞋,噔噔噔跑去廁所了。
傅應呈:“……”
男人在原地眨了幾下眼,手掌撐着額頭,埋着頭,實在忍不住,肩膀低低地震了幾下。
……
應呈。
還,挺會喊的。
*
過了小年,離除夕也就不遠了。
年前,傅應呈還順利簽下了熊家的那塊地皮。
季凡靈本來不知道這事兒,還是蘇淩青來串門的時候提了一嘴。
“不僅簽了,而且,比我們半年前開出的價還要更低!”蘇淩青笑眯眯道,“爽了嗎”
爽死了。
季凡靈面上不顯,只是奇怪地問:“為什麽還更低了”
“他也不想想,有誰願意冒着得罪傅應呈的風險,去搶那塊地?”
蘇淩青吊兒郎當道,“他都放出姿态說非拿不可,誰還敢跟他擡價?別人也要考慮性價比的嘛。”
況且。
上次牌局上熊莊逼季凡靈下注那事,好像徹底觸到了傅應呈的底線。
原本傅應呈覺得那塊地可拿可不拿,北宛又不是只有一塊地,不是什麽非要不可的東西,開價也是雙贏的局面。
自那天開始,他卻像是變了一個人,手段狠辣冷血,對其他競争者同時施壓迫使他們在同一天集體放棄報價,并輕飄飄地給熊家下了最後通牒。
要麽,把地低價給他傅應呈。
要麽,就等着這塊地爛在他們自己手裏。
熊家根本就別無選擇,他們其實底蘊遠不算深,全靠這塊地乘着政策東風飛升北宛頂流圈子,這下算是徹底除名了。
蘇淩青目睹一切以後啧啧嘆息。
你說他好好地非要惹靈妹妹幹什麽,還不如直接惹傅應呈,後果絕對沒這麽嚴重。
季凡靈不知道這麽多細節,只覺得打心眼高興。
不知道為什麽,她就喜歡看,傅應呈得到所有他想要的東西。
*
季凡靈沒有過年走親戚這一項活動,傅應呈則說他除夕上午要回一趟奶奶家,看望一下老人。
季凡靈知道傅致遠入獄後,他媽也人間失蹤,高中時家長會都沒人給他開,可能奶奶就是他當時唯一相依為命的親人了。
“你要跟我一起去麽”大年二十九的晚飯桌上,傅應呈還問了她一嘴。
季凡靈吃着飯,差點嗆到:“啊……啊”
“這麽激動?”傅應呈好笑似的,慢悠悠道。
“我去幹什麽,”
季凡靈眨了下眼,“……正好周穗約我見面,到時候我能讓她上樓麽她想看加勒比,不會讓她亂動東西的。”
“都住這麽久了,這點事還問我”傅應呈淡淡道。
“這不是你家麽。”
傅應呈忽地輕笑了聲,瞥了她一眼,季凡靈不知道他在笑什麽,不明所以地看回去,傅應呈卻沒有解釋。
*
除夕一早,傅應呈離開家去看望老人,季凡靈在家寫了一會卷子,九點的時候,聽到敲門聲。
門外,周穗拎着旺旺大禮包笑道:“凡靈,除夕快樂。”
“同樂同樂。”
“本來想明天來的,但是明天早上要去老何親戚家拜年,所以只好今天來找你玩了。”周穗抱歉道。
“正好,傅應呈也不在。”
周穗小心翼翼地站在門口,探頭探腦:“他已經走過了我直接進嗎這地我能踩嗎”
季凡靈一邊給她拿拖鞋,一邊無語地看了她一眼:“……進,怕什麽!”
周穗邁入傅應呈家,忍不住四周打量。
拜托,這可是傅神的家,誰能不好奇啊
沒想到總裁家還挺接地氣的,沒有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感覺。
玄關處放着一個裝鑰匙和雜物的托盤,周穗探頭看去,托盤上雕着“季凡靈”三個字。
茶幾上還擺着一只素雅的花瓶,花瓶裏插着新鮮的小雛菊。
周穗彎腰定睛一看,花瓶胚子上刻着“季凡靈”。
擡頭,沙發上還坐着一只巨大醒目的垂耳兔玩偶。
她湊過去,不出所料,耳朵的标簽上寫着“季凡靈”。
……不是,怎麽到處都是季凡靈!
這到底是誰家!!!
周穗知道季凡靈喜歡在自己的所有物上寫名字,但沒想到已經被傅應呈縱容到在家裏到處寫名字的程度了。
周穗大受震撼,剛想開口問問,就聽到季凡靈在廚房問她喝什麽果汁,她循聲走進廚房,迎面就看到中島的架子上,扣着一黑一白兩個水杯。
側面設計凹凸不平,但彼此之間能無縫吻合。
周穗沉默了,指着白杯子問:“這是你的”
季凡靈回頭瞥了一眼:“嗯,你就用那個。”
周穗又指着黑杯子問:“所以這是傅神的”
季凡靈覺得好笑:“不然呢,難道這裏還住着第三個人”
周穗:“……”
這是情侶馬克杯吧。
這絕對是情侶馬克杯吧!
她跟老何孩子都上幼兒園了也沒用這麽膩歪的東西啊!!
季凡靈看了眼冰箱裏的存貨:“……芒果橙子椰子車厘子還是猕猴桃?”
周穗愣了下,才想起她問自己喝什麽果汁:“橙汁就行。”
端着橙汁,周穗亦步亦趨地跟着宛如女主人一樣的女孩走出廚房。
她欲言又止,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該讓季凡靈在快高考的時候分心,于是只問:“你過年期間有什麽安排”
“沒什麽計劃,就是傅應呈說初一想去趟靈安寺,然後還有部賀歲片想去看一下。”
……一起守歲,一起拜佛,一起看電影。
周穗這回是真的欲言止不住了:“……我說,你倆真不是談了嗎”
季凡靈頓了片刻,笑了聲,“想什麽呢?他要談也是談跟他門當戶對的。”
“……”
“我們就是,”女孩頓了頓,移開視線,“住在一起,難免一起做點事。”
周穗:“……”
你們除了那件事,情侶能做的好像全都做盡了,都沒留下多少更進一步的空間了!
她突然有點欽佩傅應呈了。
季凡靈一旦感到自己無法回應別人的喜歡,就會下意識躲開。
結果硬是被他耐着性子溫水煮青蛙,煮到現在這種,無論傅應呈對她怎麽好,她都覺得還挺合理的程度。
周穗神色複雜地看着她,季凡靈:“怎麽了”
“沒什麽……”周穗視線落在旁處,注意到她桌上攤開的卷子,“我來之前你在寫作業?”
“嗯。”
“除夕還在寫?”周穗有點驚訝她會這麽努力。
“随便寫寫。”季凡靈瞥了一眼,“正好,你幫我看下最後一題。”
“沒問題。”
周穗好歹也是211大學畢業的,自信滿滿地坐過去。
季凡靈去卧室換了身外出的衣服,出來的時候,周穗還在盯着那道題發呆。
季凡靈走過去問:“怎麽寫”
周穗雙手抱着額頭,痛不欲生:“不好意思,畢業太多年,現在已經考不上大學了……我連求導公式是什麽都忘了。”
季凡靈:“……”
季凡靈嘆氣:“算了,走吧。”
*
大年初一早上。
傅應呈開車帶着季凡靈去了北宛市南的落霞山,靈安寺就在羅霞山頂,因為格外靈驗,所以遠近聞名,香火旺盛。
江婉确診胃癌以後,季凡靈自己也來過幾次靈安寺,江婉死後,她就再也沒來過。
沒想到傅應呈也會拜佛。季凡靈明明記得他從前是最不信鬼神之說,但是轉念一想,做生意的人都挺信佛的,興許是他畢業以後就慢慢轉變了思路。
大年初一,上山的人是最多的,狹長的山道上擠摩肩接踵,每一處能稍平坦的地方都擠滿歇腳的人。
還有格外虔誠的信徒,順着山道,從山底到山頂,三步一叩,九步一拜,一路向上,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
季凡靈跟着傅應呈,一口氣爬到半山,實在是累得不行。
她本來想等傅應呈休息的時候再休息,結果發現這人跟鐵打的似的,面色矜冷,汗都不流一滴。
如果不是等她,季凡靈覺得他一小時就登頂了。
女孩實在是服了,垮着臉,也顧不上今天第一次穿的新衣服,一屁股就坐在轉角處的臺階上。
傅應呈去買了瓶水給她,站在她身前,把她和人群隔開,蹙眉看了會,見她喘得厲害,拎起她背後的包:“包給我。”
“不、不用,”季凡靈擺手,“沒帶什麽東西。”
掂了掂包,發現确實很輕,傅應呈眉心更緊了:“那怎麽累成這樣?”
季凡靈咽了咽口水,艱難喘着氣:“我,我累了嗎……我沒,沒累啊。”
傅應呈:“……”
後半程,男人讓她走在前面掌控速度。
等爬到山頂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了。
氣溫回升,山頂落滿了正午的晴光,金頂紅柱寶殿,在陽光的折射下巍峨伫立,法相莊嚴。
領香處的僧人給了她和傅應呈一人三支香,而後雙手合十,對着男人微微低頭行了一禮:“阿彌陀佛,傅施主別來無恙。”
季凡靈:“?”
傅應呈已經這麽有名了嗎。
往裏走,更是時不時就有穿着黃色僧衣的僧人遙遙向傅應呈行禮。
季凡靈左顧右盼:“他們怎麽認識你的”
“每年捐錢。”傅應呈淡淡道,“自然就記住了。”
季凡靈:“……”好現實。
大雄寶殿內實在擁擠,跪蒲團都得靠搶,他倆都不喜歡和陌生人肢體接觸,所以不約而同地止步殿外的香爐。
周圍的香客都在舉香向四方遙拜,傅應呈剛點燃香,就被遠方小門處立着的人吸引了注意。
季凡靈順着他的目光看去。
那是一個身材寬大卻溫和的僧人,他跟別人不同,身上半披着紅色的袈裟,眉目含笑,沖傅應呈點了點頭,轉身遠去,身影融入了寺後的小徑。
季凡靈:“那個唐僧也認識你”
傅應呈笑了下:“什麽唐僧……人家是靈安寺的住持。”
……
十年前的今日。
九州剛剛起步,只有屈指可數的幾個成員,一切都欣欣向榮,還沒有遇到後面近乎絕境的毀滅性打擊。
大年初一,蘇淩青拉着傅應呈上山,說是要給九州燒香,求菩薩保佑順風順水。
“你是創始人,你不燒難道我還能替你燒”蘇淩青說。
傅應呈冷冷:“假如燒香有用的話,世界上就不會有破産的公司。”
“慰藉懂麽心靈的慰藉,”
蘇淩青覺得他簡直鐵石心腸,拽着他上山,“你到時候進寺裏可別亂說,我怕你被亂棍趕出來。”
傅應呈肯定不會在別人祈福的時候說什麽,但也沒有興趣,插着兜站在一邊。
袅袅香火中,年輕氣盛的少年漠不關心地立着,格格不入。
蘇淩青拜完佛,又領着他去抽簽,說是請到了靈安寺住持親自替他倆解簽。
他說這可是拖了他發小的表舅的摯交好友的關系,才能見到一面的大師,還得是人家覺得跟他倆有緣才同意見一面。
方丈室遠離人群,踏進室內,陰涼僻靜的空氣讓人瞬間靜了下來。
面對住持,傅應呈遞上自己的簽文。
住持微微一笑:“你求的是什麽?”
傅應呈原本心裏沒什麽想問的,對上住持寬容的雙眼,開口的卻神使鬼差:“……平安。”
“你平安得很。”蘇淩青在他身後小聲糾正,“事業!財運!青雲直上!”
傅應呈:“……”
傅應呈靜靜重複:“平安。”
僧人了然:“施主抽到的是一枚上上簽,峰回路轉,柳暗花明,否極泰來,絕處逢生。未來必定有貴人相助,平安順遂,圓滿光明。”
周遭安靜,只餘啁啾的鳥鳴聲。
昏暗的殿內,仿佛連塵埃都在靜靜漂浮。
停了幾秒,仿佛被一種莫大的荒謬和諷刺意味攥住,傅應呈實在顧不上禮節,冷笑出聲,轉身就走。
人都死了,還上上簽。
滑天下之大稽。
他早知道這些東西是騙人的,還求什麽平安,浪費時間,回去算了。
蘇淩青無措地看着兩人,不解他為什麽臉色驟變,明明解出來的簽文聽着還挺好的啊。
“施主請留步。”
住持并沒有不悅,他端坐位上,撚着佛珠,幽幽道:
“……你求平安,求的不是自己。”
“而是一個……滞留在凡間的靈魂。”
凡靈。
恰巧寺裏古鐘撞響,厚重悠遠。
鐘聲裏,青年背脊僵硬,緩緩回頭,室外明亮的日光裏大片的鳥群被鐘聲驚起,嘩啦啦向上翻飛。
“你和她塵緣未了,緣分未盡,功德有餘,”住持微微颔首,“重逢可期。”
那一刻的鐘聲好像被困在身體裏反複震蕩,讓人耳鳴目眩。
鐵石心腸的人第一次懂得了什麽叫慰藉。
因為那一句虛無缥缈的話。
他又獨自強撐了許多年。
……
拜完四方神明,季凡靈睜眼,上前一步,把香插在了香爐裏,拍了拍手上的灰。
一回頭,傅應呈竟然依舊合着眼。
男人立在高山古廟之前,身姿挺拔,高舉香火。
缭繞的白霧裏,清冷的面容若隐若現,長睫低垂。
那一瞬間,季凡靈竟忽然覺得,傅應呈身上很有幾分虔誠。
傅應呈這樣應有盡有的人,竟也會有,想向神佛祈求的東西麽。
等男人睜開眼,插了香,季凡靈猶豫了,還是忍不住好奇:“傅應呈,你求了什麽”
天地高遠,山林之間。
傅應呈望着缭繞的輕煙,目光深黑寧靜:“……我沒有求什麽。”他別無所求。
“那你為什麽要來?”
他停頓了下,轉頭看向身旁的女孩。
山風掠過殿前,拂過他額前的碎發,吹散兩人中隔着的缭繞香火。
人潮洶湧,他眼裏只映出她一個人的身影。
傅應呈說:“——我來還願。”
<span本站無彈出廣告,永久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