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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應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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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呈

    “……還有傅應呈。”

    輕軟的嗓音。

    像一簇火, 轟得一聲燃起,震得人耳畔都響起嗡嗡的雜音。

    傅應呈在黑暗裏怔住,靜了很久, 一時間聽不到周遭的聲音,只聽到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你說什麽”良久,他難以置信地問。

    女孩靠在他懷裏, 不耐煩地打了個哈欠, 閉上眼睡覺。

    “季凡靈, 你再說一遍。”

    傅應呈掌心托着她的臉, 捏了捏,試圖從她唇間再撬出幾個字來。

    季凡靈睜開眼, 盯着他的臉, 看了會,很不高興道:“什麽話?”

    “你剛剛說的那句話。”

    “……哪句。”她困意朦胧,聲音輕得幾不可聞。

    好像是存心來氣人的。

    傅應呈閉了閉眼:“關于小年的那句。”

    女孩一喝醉就像沒骨頭似的, 渾身上下軟得驚人,好像随時都會從他懷裏淌到地上。

    她耷拉着眼皮:“……你不可以喊。”

    “……”

    半晌, 傅應呈埋着頭,認命了似的沉沉嘆了口氣,把她抱起來:“困就睡覺去吧。”

    他把人抱進卧室, 抱到床上, 明明剛剛困得好像已經要睡着的人, 現在卻不撒手了, 好像床鋪會燙她屁股一樣,一個勁往傅應呈懷裏鑽:“不行。”

    “……”

    她在人身上磨蹭, 傅應呈不禁頭皮緊了緊,聲線壓着:“你不是困麽床就在這裏, 睡覺還要人教?”

    “……洗澡。”

    有之前在浴缸裏泡暈了的前科,傅應呈還真不敢讓她醉成這樣去洗澡:“不用洗。”

    “……我不幹淨,”

    季凡靈用全身的力氣抱着他,嘴裏斷斷續續地冒字,“傅應呈,潔癖。”

    在潔癖家,不可以不洗澡就上床睡覺。

    “你哪裏不幹淨了……”

    傅應呈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用袖子糊弄着給她擦了下臉,慢慢道:“你現在幹淨了,特別幹淨,行了嗎”

    “傅應呈。”她還是說。

    “傅應呈同意了,”傅應呈說,“我剛剛給傅應呈打過電話了。”

    “真的嗎”女孩慢慢探出一點頭。

    “真的。”

    傅應呈對上她有點懷疑的瞳孔。

    他靜了兩秒,低聲說,“……其實,你做什麽,傅應呈都同意的。”

    季凡靈好像勉強接受了這個理由,沒再說要洗澡的事情,但還是埋在他懷裏不下去。

    傅應呈單膝跪在床沿上,一手撐着床頭,一手虛摟着她的腰,俯身弓背,把她往下放。

    誰知她根本不配合,自己往上爬,傅應呈幾次三番都沒成功,眼鏡都被她弄掉到床上。

    動作間,他忍耐的底線被岌岌可危地反複磨蹭。

    如果光抱着也就算了。

    她還很不老實,不知道在想什麽,順着他的胸口往下亂摸,癢意一陣陣發麻得流竄,指尖游走着,不負責任地到處點火。

    最後終于,探進他的口袋,捏住了裏面的東西。

    傅應呈一把按住她的手腕,眼睛危險得眯了眯。

    都醉成這樣了,還想壞心思。

    難怪她一會兒試探着靠近他,一會兒又說要睡覺,一會兒又纏着不讓他走,原來心思全放在他的口袋裏。

    季凡靈手腕被按得死死的,明明已經抓住那東西了,卻縮不回手,急得一直撓他:“給我。”

    “知道那是什麽就給你”傅應呈盯着她,嗓音有點啞。

    女孩細軟的手指隔着睡衣的布料,跟貓一樣,一下又一下地撓着他的側腹,堅持說:“送我的。”

    人不大,占有欲倒是強得厲害。

    聽見蘇淩青說是給她的就惦記到現在。

    男人攥着她的手腕,手背上的青筋都忍得隆起,低聲警告地喊她:“季凡靈。”

    “……給我用的。”女孩貼在他懷裏拱,好像整個人都想鑽進他的口袋裏去探個究竟。

    她可能高估了自己的體型,沒能鑽進他的口袋,倒是把他的居家服下擺全蹭了起來。

    女孩柔軟的發稍,微涼的鼻尖,和豔紅的唇。

    猝不及防地。

    在他繃緊的小腹上一路蹭了過去。

    像一串火星突突突地跳動起來,血液洶湧,瞬間沖垮了酒意熏染後的理智。

    傅應呈眼神一沉,動作略顯粗|暴地捉住她兩只手腕,攥在一起,一邊反手抓着他腰上的纖細腳踝,輕而易舉地把整個人都撈起來。

    然後,團進被子裏,壓嚴實了。

    她還要說話。

    男人伸出手指,抵住了她的嘴唇。

    傅應呈自上而下地俯身,陰影完全将她籠罩。

    離得很近,即便在暗處,眉眼也清晰淩厲,就這樣直直地盯着她,眼底暗沉的欲色翻湧。

    良久,他語速緩慢道:“季凡靈,你也成年了。”

    指腹微燙地,警告性地,在她唇上按了下,然後和整個人的氣息一起抽離。

    男人嗓音低沉,隐在晦暗的夜色裏。

    “……別這樣招我。”

    *

    第二天清晨。

    季凡靈醒來的時候,頭暈乎乎的,有點搞不清楚狀況,坐起來揉着額頭緩了很久。

    昨晚喝的酒沒有上次度數高,所以她雖然斷片,但是斷得并不徹底,腦子裏斷斷續續湧上一些碎片。

    ……

    昏暗的房間裏,她不知道在想什麽,一股腦地往傅應呈懷裏鑽,男人的睡衣在動作中被蹭起,她的臉好像還貼着他繃緊的……腹肌。

    無論多少次,季凡靈都會覺得奇怪,明明看着那樣冰冷的人,摸起來卻是滾燙的。

    甚至嘴唇擦過的時候也是……

    觸到微燙的皮膚下,微微凸起的,青筋脈絡。

    ……

    季凡靈:“……”

    女孩眼瞳顫抖,手也顫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然後。

    一頭撞死在床上。

    不是。

    她昨晚。

    到底在做什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絕對不可能是真的。

    她喝醉了就開始非禮傅應呈嗎

    是她在做夢吧,她喝醉了做春|夢,夢到她發瘋了去親傅應呈的腹肌,好像要更合理一點吧

    說好的滿地亂爬呢,她寧可自己滿地亂爬。

    季凡靈在床上磨蹭了半小時,不想出房間,實在挨不過去了,才下了床,結果遍地找不到拖鞋。

    季凡靈:“……”

    她昨晚到底怎麽進的卧室騎着傅應呈嗎

    女孩長發披散着,赤腳拉開門,小心翼翼地探出頭。

    男人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穿的衣服變了,不是昨晚那一套睡衣,膝上放着筆記本電腦,屏幕的冷光照在眼鏡上。

    女孩的拖鞋就整齊地擺在他腳邊。

    像是一種,罪證。

    季凡靈別無選擇,光着腳走過去,若無其事地穿上鞋,好像自己做的事情非常普通:“你沒上班啊”

    傅應呈緩緩掀眼,看着她,沒說話。

    眼睑處的青黑格外明顯。

    季凡靈心虛:“怎麽,怎麽了”

    “你以後,別在外面喝酒。”傅應呈嗓音冷淡中帶着一點沙啞。

    季凡靈面無表情:“也還好吧,我難道又……”她不動聲色地打量傅應呈的神色,“滿地亂爬了”

    傅應呈不是很想提她做的那些事,把茶幾上的小盒子推了過來:“這是蘇淩青送你的。”

    季凡靈想起昨晚蘇淩青單獨往傅應呈口袋裏塞了個什麽,她打開盒子,裏面是一枚,細細的,精巧的銀色戒指。

    “……他送我戒指”季凡靈感到莫名。

    “送你就拿着,”

    傅應呈掀起眼睫,意義不明地盯了她一眼,“省得你總惦記。”

    季凡靈嘗試着戴在自己的手上,套到一半就卡住了。

    原本好似毫不關心的男人瞥過來一眼,頓了頓,聲音冷了幾度:“什麽人送你戒指,你都往無名指上套”

    季凡靈:“啊”

    “……那是尾戒。”昨晚不是還玩得很起勁麽?

    季凡靈換了手指。

    居然尺寸正合适。

    她伸着手指看了看,目光下意識往傅應呈的尾戒上瞥了一眼。

    烏金和銀戒。

    就算不是對戒,也未免過于……

    女孩有點莫名臉熱,慢慢摘下尾戒,連着盒子一起揣進口袋,鎮定自若道:“就這事,沒了吧”

    “有,”

    傅應呈平靜道,“我和姜萱沒有關系,朋友都算不上,結婚更是無稽之談。”

    季凡靈心裏微動,輕輕眨了一下眼。

    她面上沒什麽反應地哦了聲,正準備走。

    傅應呈又漫不經心地開口:“……對了,還有一件小事。”

    季凡靈:“什麽?”

    男人似乎只是在回憶,語氣淡淡:“你昨晚說,我可以喊你小年。”

    季凡靈:“”

    “知道你小名的人,除了你媽媽,就是我。”他語速像是刻意拖慢了,生怕她聽不清似的,顯得格外地,慢條斯理。

    季凡靈:“???”

    “你還說,”他修長的指尖在腿上敲了敲,忽地扯唇笑了聲,“你特別希望,我喊你小年。”

    季凡靈的表情逐漸裂開:“你放屁!我沒說過。”

    傅應呈視線移到她臉上:“那我怎麽會知道阿姨的事情”

    季凡靈僵住。

    她說了這個話?

    她真說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在騙你”

    傅應呈目光移過來,審視着她,不緊不慢地分析,“我騙你有什麽好處,就為了喊你小年”

    “……”

    “我喊你小年,又有什麽好處”

    “……”

    他說一次小年,季凡靈就抖一下。

    肉眼可見的,瑩白耳廓愈來愈紅。

    傅應呈:“再說……”

    “特麽的別說了!”女孩炸毛地打斷,“你平時不要喊,我不想讓別人知道。”

    傅應呈這點倒是很好說話:“行,只在獨處的時候喊。”

    “?”她不是這個意思。

    “就算只有我們倆,”季凡靈艱難補充,“也只有特殊的時候,才可以喊。”

    停頓了幾秒,傅應呈慢慢嗯了聲:“那你說說看,什麽是‘特殊的時候’”

    季凡靈:“……”

    女孩轉着自己的手串:“這也要我教你嗎?你自己看着辦……”

    “但是,”季凡靈飛快道,“假如你喊錯了,我就……”

    女孩盯着他的眼睛,威脅地用手指指了一下他,頓了頓,又頓了頓:“我就要喊你……”

    傅應呈看着她,耐心等着。

    季凡靈閉了下眼:“……你小名叫什麽”

    傅應呈:“我沒有小名。”

    “我就喊你,”季凡靈兇惡地一字一頓吐字,“……應呈。”

    “……”

    空氣凝固了幾秒。

    傅應呈慢慢地抿了抿唇,唇角肌肉不太自然地跳了下,又壓了下去。

    她自己的聲音,在客廳裏繞了幾圈,回旋镖一樣又落進她自己耳朵裏。

    女孩宿醉的腦子不太清醒,後知後覺好像有哪裏不太對的樣子。

    遲了幾秒,血流上湧,臉頰和耳朵瞬間紅成一片。

    “……”

    傅應呈掀起眼,看着她,輕笑一聲:“你的臉,怎麽紅了”

    季凡靈:“惡心的。”

    “……”

    季凡靈斬釘截鐵:“惡心紅的,我現在就要去廁所吐一會。”她倉促丢下一個兇巴巴的眼神,好像想要吓死他,然後趿拉着拖鞋,噔噔噔跑去廁所了。

    傅應呈:“……”

    男人在原地眨了幾下眼,手掌撐着額頭,埋着頭,實在忍不住,肩膀低低地震了幾下。

    ……

    應呈。

    還,挺會喊的。

    *

    過了小年,離除夕也就不遠了。

    年前,傅應呈還順利簽下了熊家的那塊地皮。

    季凡靈本來不知道這事兒,還是蘇淩青來串門的時候提了一嘴。

    “不僅簽了,而且,比我們半年前開出的價還要更低!”蘇淩青笑眯眯道,“爽了嗎”

    爽死了。

    季凡靈面上不顯,只是奇怪地問:“為什麽還更低了”

    “他也不想想,有誰願意冒着得罪傅應呈的風險,去搶那塊地?”

    蘇淩青吊兒郎當道,“他都放出姿态說非拿不可,誰還敢跟他擡價?別人也要考慮性價比的嘛。”

    況且。

    上次牌局上熊莊逼季凡靈下注那事,好像徹底觸到了傅應呈的底線。

    原本傅應呈覺得那塊地可拿可不拿,北宛又不是只有一塊地,不是什麽非要不可的東西,開價也是雙贏的局面。

    自那天開始,他卻像是變了一個人,手段狠辣冷血,對其他競争者同時施壓迫使他們在同一天集體放棄報價,并輕飄飄地給熊家下了最後通牒。

    要麽,把地低價給他傅應呈。

    要麽,就等着這塊地爛在他們自己手裏。

    熊家根本就別無選擇,他們其實底蘊遠不算深,全靠這塊地乘着政策東風飛升北宛頂流圈子,這下算是徹底除名了。

    蘇淩青目睹一切以後啧啧嘆息。

    你說他好好地非要惹靈妹妹幹什麽,還不如直接惹傅應呈,後果絕對沒這麽嚴重。

    季凡靈不知道這麽多細節,只覺得打心眼高興。

    不知道為什麽,她就喜歡看,傅應呈得到所有他想要的東西。

    *

    季凡靈沒有過年走親戚這一項活動,傅應呈則說他除夕上午要回一趟奶奶家,看望一下老人。

    季凡靈知道傅致遠入獄後,他媽也人間失蹤,高中時家長會都沒人給他開,可能奶奶就是他當時唯一相依為命的親人了。

    “你要跟我一起去麽”大年二十九的晚飯桌上,傅應呈還問了她一嘴。

    季凡靈吃着飯,差點嗆到:“啊……啊”

    “這麽激動?”傅應呈好笑似的,慢悠悠道。

    “我去幹什麽,”

    季凡靈眨了下眼,“……正好周穗約我見面,到時候我能讓她上樓麽她想看加勒比,不會讓她亂動東西的。”

    “都住這麽久了,這點事還問我”傅應呈淡淡道。

    “這不是你家麽。”

    傅應呈忽地輕笑了聲,瞥了她一眼,季凡靈不知道他在笑什麽,不明所以地看回去,傅應呈卻沒有解釋。

    *

    除夕一早,傅應呈離開家去看望老人,季凡靈在家寫了一會卷子,九點的時候,聽到敲門聲。

    門外,周穗拎着旺旺大禮包笑道:“凡靈,除夕快樂。”

    “同樂同樂。”

    “本來想明天來的,但是明天早上要去老何親戚家拜年,所以只好今天來找你玩了。”周穗抱歉道。

    “正好,傅應呈也不在。”

    周穗小心翼翼地站在門口,探頭探腦:“他已經走過了我直接進嗎這地我能踩嗎”

    季凡靈一邊給她拿拖鞋,一邊無語地看了她一眼:“……進,怕什麽!”

    周穗邁入傅應呈家,忍不住四周打量。

    拜托,這可是傅神的家,誰能不好奇啊

    沒想到總裁家還挺接地氣的,沒有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感覺。

    玄關處放着一個裝鑰匙和雜物的托盤,周穗探頭看去,托盤上雕着“季凡靈”三個字。

    茶幾上還擺着一只素雅的花瓶,花瓶裏插着新鮮的小雛菊。

    周穗彎腰定睛一看,花瓶胚子上刻着“季凡靈”。

    擡頭,沙發上還坐着一只巨大醒目的垂耳兔玩偶。

    她湊過去,不出所料,耳朵的标簽上寫着“季凡靈”。

    ……不是,怎麽到處都是季凡靈!

    這到底是誰家!!!

    周穗知道季凡靈喜歡在自己的所有物上寫名字,但沒想到已經被傅應呈縱容到在家裏到處寫名字的程度了。

    周穗大受震撼,剛想開口問問,就聽到季凡靈在廚房問她喝什麽果汁,她循聲走進廚房,迎面就看到中島的架子上,扣着一黑一白兩個水杯。

    側面設計凹凸不平,但彼此之間能無縫吻合。

    周穗沉默了,指着白杯子問:“這是你的”

    季凡靈回頭瞥了一眼:“嗯,你就用那個。”

    周穗又指着黑杯子問:“所以這是傅神的”

    季凡靈覺得好笑:“不然呢,難道這裏還住着第三個人”

    周穗:“……”

    這是情侶馬克杯吧。

    這絕對是情侶馬克杯吧!

    她跟老何孩子都上幼兒園了也沒用這麽膩歪的東西啊!!

    季凡靈看了眼冰箱裏的存貨:“……芒果橙子椰子車厘子還是猕猴桃?”

    周穗愣了下,才想起她問自己喝什麽果汁:“橙汁就行。”

    端着橙汁,周穗亦步亦趨地跟着宛如女主人一樣的女孩走出廚房。

    她欲言又止,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該讓季凡靈在快高考的時候分心,于是只問:“你過年期間有什麽安排”

    “沒什麽計劃,就是傅應呈說初一想去趟靈安寺,然後還有部賀歲片想去看一下。”

    ……一起守歲,一起拜佛,一起看電影。

    周穗這回是真的欲言止不住了:“……我說,你倆真不是談了嗎”

    季凡靈頓了片刻,笑了聲,“想什麽呢?他要談也是談跟他門當戶對的。”

    “……”

    “我們就是,”女孩頓了頓,移開視線,“住在一起,難免一起做點事。”

    周穗:“……”

    你們除了那件事,情侶能做的好像全都做盡了,都沒留下多少更進一步的空間了!

    她突然有點欽佩傅應呈了。

    季凡靈一旦感到自己無法回應別人的喜歡,就會下意識躲開。

    結果硬是被他耐着性子溫水煮青蛙,煮到現在這種,無論傅應呈對她怎麽好,她都覺得還挺合理的程度。

    周穗神色複雜地看着她,季凡靈:“怎麽了”

    “沒什麽……”周穗視線落在旁處,注意到她桌上攤開的卷子,“我來之前你在寫作業?”

    “嗯。”

    “除夕還在寫?”周穗有點驚訝她會這麽努力。

    “随便寫寫。”季凡靈瞥了一眼,“正好,你幫我看下最後一題。”

    “沒問題。”

    周穗好歹也是211大學畢業的,自信滿滿地坐過去。

    季凡靈去卧室換了身外出的衣服,出來的時候,周穗還在盯着那道題發呆。

    季凡靈走過去問:“怎麽寫”

    周穗雙手抱着額頭,痛不欲生:“不好意思,畢業太多年,現在已經考不上大學了……我連求導公式是什麽都忘了。”

    季凡靈:“……”

    季凡靈嘆氣:“算了,走吧。”

    *

    大年初一早上。

    傅應呈開車帶着季凡靈去了北宛市南的落霞山,靈安寺就在羅霞山頂,因為格外靈驗,所以遠近聞名,香火旺盛。

    江婉确診胃癌以後,季凡靈自己也來過幾次靈安寺,江婉死後,她就再也沒來過。

    沒想到傅應呈也會拜佛。季凡靈明明記得他從前是最不信鬼神之說,但是轉念一想,做生意的人都挺信佛的,興許是他畢業以後就慢慢轉變了思路。

    大年初一,上山的人是最多的,狹長的山道上擠摩肩接踵,每一處能稍平坦的地方都擠滿歇腳的人。

    還有格外虔誠的信徒,順着山道,從山底到山頂,三步一叩,九步一拜,一路向上,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

    季凡靈跟着傅應呈,一口氣爬到半山,實在是累得不行。

    她本來想等傅應呈休息的時候再休息,結果發現這人跟鐵打的似的,面色矜冷,汗都不流一滴。

    如果不是等她,季凡靈覺得他一小時就登頂了。

    女孩實在是服了,垮着臉,也顧不上今天第一次穿的新衣服,一屁股就坐在轉角處的臺階上。

    傅應呈去買了瓶水給她,站在她身前,把她和人群隔開,蹙眉看了會,見她喘得厲害,拎起她背後的包:“包給我。”

    “不、不用,”季凡靈擺手,“沒帶什麽東西。”

    掂了掂包,發現确實很輕,傅應呈眉心更緊了:“那怎麽累成這樣?”

    季凡靈咽了咽口水,艱難喘着氣:“我,我累了嗎……我沒,沒累啊。”

    傅應呈:“……”

    後半程,男人讓她走在前面掌控速度。

    等爬到山頂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了。

    氣溫回升,山頂落滿了正午的晴光,金頂紅柱寶殿,在陽光的折射下巍峨伫立,法相莊嚴。

    領香處的僧人給了她和傅應呈一人三支香,而後雙手合十,對着男人微微低頭行了一禮:“阿彌陀佛,傅施主別來無恙。”

    季凡靈:“?”

    傅應呈已經這麽有名了嗎。

    往裏走,更是時不時就有穿着黃色僧衣的僧人遙遙向傅應呈行禮。

    季凡靈左顧右盼:“他們怎麽認識你的”

    “每年捐錢。”傅應呈淡淡道,“自然就記住了。”

    季凡靈:“……”好現實。

    大雄寶殿內實在擁擠,跪蒲團都得靠搶,他倆都不喜歡和陌生人肢體接觸,所以不約而同地止步殿外的香爐。

    周圍的香客都在舉香向四方遙拜,傅應呈剛點燃香,就被遠方小門處立着的人吸引了注意。

    季凡靈順着他的目光看去。

    那是一個身材寬大卻溫和的僧人,他跟別人不同,身上半披着紅色的袈裟,眉目含笑,沖傅應呈點了點頭,轉身遠去,身影融入了寺後的小徑。

    季凡靈:“那個唐僧也認識你”

    傅應呈笑了下:“什麽唐僧……人家是靈安寺的住持。”

    ……

    十年前的今日。

    九州剛剛起步,只有屈指可數的幾個成員,一切都欣欣向榮,還沒有遇到後面近乎絕境的毀滅性打擊。

    大年初一,蘇淩青拉着傅應呈上山,說是要給九州燒香,求菩薩保佑順風順水。

    “你是創始人,你不燒難道我還能替你燒”蘇淩青說。

    傅應呈冷冷:“假如燒香有用的話,世界上就不會有破産的公司。”

    “慰藉懂麽心靈的慰藉,”

    蘇淩青覺得他簡直鐵石心腸,拽着他上山,“你到時候進寺裏可別亂說,我怕你被亂棍趕出來。”

    傅應呈肯定不會在別人祈福的時候說什麽,但也沒有興趣,插着兜站在一邊。

    袅袅香火中,年輕氣盛的少年漠不關心地立着,格格不入。

    蘇淩青拜完佛,又領着他去抽簽,說是請到了靈安寺住持親自替他倆解簽。

    他說這可是拖了他發小的表舅的摯交好友的關系,才能見到一面的大師,還得是人家覺得跟他倆有緣才同意見一面。

    方丈室遠離人群,踏進室內,陰涼僻靜的空氣讓人瞬間靜了下來。

    面對住持,傅應呈遞上自己的簽文。

    住持微微一笑:“你求的是什麽?”

    傅應呈原本心裏沒什麽想問的,對上住持寬容的雙眼,開口的卻神使鬼差:“……平安。”

    “你平安得很。”蘇淩青在他身後小聲糾正,“事業!財運!青雲直上!”

    傅應呈:“……”

    傅應呈靜靜重複:“平安。”

    僧人了然:“施主抽到的是一枚上上簽,峰回路轉,柳暗花明,否極泰來,絕處逢生。未來必定有貴人相助,平安順遂,圓滿光明。”

    周遭安靜,只餘啁啾的鳥鳴聲。

    昏暗的殿內,仿佛連塵埃都在靜靜漂浮。

    停了幾秒,仿佛被一種莫大的荒謬和諷刺意味攥住,傅應呈實在顧不上禮節,冷笑出聲,轉身就走。

    人都死了,還上上簽。

    滑天下之大稽。

    他早知道這些東西是騙人的,還求什麽平安,浪費時間,回去算了。

    蘇淩青無措地看着兩人,不解他為什麽臉色驟變,明明解出來的簽文聽着還挺好的啊。

    “施主請留步。”

    住持并沒有不悅,他端坐位上,撚着佛珠,幽幽道:

    “……你求平安,求的不是自己。”

    “而是一個……滞留在凡間的靈魂。”

    凡靈。

    恰巧寺裏古鐘撞響,厚重悠遠。

    鐘聲裏,青年背脊僵硬,緩緩回頭,室外明亮的日光裏大片的鳥群被鐘聲驚起,嘩啦啦向上翻飛。

    “你和她塵緣未了,緣分未盡,功德有餘,”住持微微颔首,“重逢可期。”

    那一刻的鐘聲好像被困在身體裏反複震蕩,讓人耳鳴目眩。

    鐵石心腸的人第一次懂得了什麽叫慰藉。

    因為那一句虛無缥缈的話。

    他又獨自強撐了許多年。

    ……

    拜完四方神明,季凡靈睜眼,上前一步,把香插在了香爐裏,拍了拍手上的灰。

    一回頭,傅應呈竟然依舊合着眼。

    男人立在高山古廟之前,身姿挺拔,高舉香火。

    缭繞的白霧裏,清冷的面容若隐若現,長睫低垂。

    那一瞬間,季凡靈竟忽然覺得,傅應呈身上很有幾分虔誠。

    傅應呈這樣應有盡有的人,竟也會有,想向神佛祈求的東西麽。

    等男人睜開眼,插了香,季凡靈猶豫了,還是忍不住好奇:“傅應呈,你求了什麽”

    天地高遠,山林之間。

    傅應呈望着缭繞的輕煙,目光深黑寧靜:“……我沒有求什麽。”他別無所求。

    “那你為什麽要來?”

    他停頓了下,轉頭看向身旁的女孩。

    山風掠過殿前,拂過他額前的碎發,吹散兩人中隔着的缭繞香火。

    人潮洶湧,他眼裏只映出她一個人的身影。

    傅應呈說:“——我來還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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