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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依偎
    依偎

    卓夢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麽了, 明明沒喝酒,卻好像昏了頭,氣血全往腦子上湧, 像是要把眼珠子壓出來似的。

    終于冷靜下來是因為,在醫院的電梯口, 掙紮間一個胳膊肘怼到了倪航臉上。

    力氣之大打得倪航側過臉去。但即使痛呼出聲, 也還是穩穩地把卓夢放下來才去捂自己的臉。

    卓夢好像一下子從那種暴怒的情緒中出來了, 她着急地掰着他的手:“沒事吧小航,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松手讓我看看!”

    在她急躁的催促聲中,倪航才緩緩放下手來——還好, 沒傷着眼睛也沒打到鼻子,這會兒還看不出瘀傷,但眼睛下面那塊兒分明地腫了起來。

    卓夢心疼地捧着這張小臉, 做出了一個讓倪航怎麽都沒法理解的舉動。

    她在那塊兒腫起上戳了一下t。

    “啊——!”倪航慘叫出聲, 立刻離她遠點, “你戳它幹嘛?”

    卓夢心疼更甚:“很痛嗎?”

    倪航眼淚都快下來了:“你戳它當然會痛啊!”

    “走走走,帶你找醫生看一下……”

    “不用你帶,我自己去!”

    “對不起對不起, 我真不是故意的, 你再讓我看看……”

    “不!要!你離我遠點!”

    *

    當初卓夢被拖布咬傷的時候, 倪航曾表現出了她不能理解的關心。

    于是看着醫生給倪航噴藥、貼敷料時, 那個久遠的問題又湧上心頭——真的會有人看到另一個人受傷就這麽擔心嗎?

    現在她心裏有答案了,看着倪航戰損的樣子,她真是心都要碎了。

    只是關心的方法可能還有點問題。

    醫生開了消炎止痛的藥,卓夢殷勤地去熱水間給他倒水, 還按劑量幫他把藥摳了出來:“先把藥吃了吧,吃了就不那麽疼了……”

    倪航只是把藥接過來放在手心, 神色複雜地看着水杯裏蒸騰的熱氣:“稍微等一下吧,你倒的好像是開水。”

    “哦,好,那就再冷一冷。”卓夢說着把一次性水杯也遞給了倪航。

    合着她自己也嫌燙。

    倪航嘆了口氣,找了個椅子坐下來,卓夢也緊跟着坐在了他旁邊。

    而倪航,低頭看着卓夢這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樣子,試探着問了句:“你……沒事了?”

    卓夢反應了一下才知道他在問什麽:“啊……對。”

    片刻之前的記憶去又複來,卓夢神色又沉了沉:“他終于死了。”

    “……而且你好像會得到一筆不菲的遺産。”

    “他可能還覺得自己是個好爸爸呢,對最不喜歡的女兒也這麽慷慨——可我本來都已經不需要了,我已經被他折磨得認命了,我都開擺了。可能賤種就是這樣吧,把人磋磨成灰燼了反而不得勁,非得再看到點情緒波動才舒坦,那我之前受的罪算什麽?”卓夢說着話手又開始抖,“呵,什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想把自己在人間造的孽一筆勾銷罷了……”

    倪航的手覆蓋在卓夢的手背上,輕輕将那份抖動按下去。

    卓夢便嘆了口氣,歪過身子将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

    倪航挺慶幸自己及時地和卓姨和好了。如果這種時候他沒能在卓姨身邊,那不管有多少理由他都會很自責。

    這些日子裏發生了太多事,他想找人分享都不知道從何講起。

    他愛上了富有漂亮的小阿姨,好在自己也算富過,不至于被潑天的富貴吓退;他費盡心機接近,步步為營上了她的床,卻覺得自己并沒有想象中幸福快樂;一場聯姻使她的惡劣及時暴露,讓他意識到自己從未被尊重,于是還算果斷地收拾行囊選擇遠航。

    她玩物衆多卻不知為何偏不放過他,在他清理自己的心時繼續糾纏。他屢屢拒絕卻仍被裹挾,他逃她追他們插翅難飛。老富豪的兒子身世成謎,給了他窺見這個家族的一道縫隙。他才意識到原來她不是玩弄感情,她只是不懂什麽是愛罷了。

    倪航臉上貼着敷料,憐愛地看着枕在自己肩頭的人兒。

    說實話,“将其中一個孩子非親生的事實告訴臨終老父”這件事,在倪航看來并不驚悚,甚至是一件當然要做的事。但是在卓姨對卓東進行“臨終關懷”的時候,她的兩個姐姐的眼中滿是不忍和恐懼。

    好像卓姨幹了什麽特別殘酷暴虐的事。

    也能理解吧,一個又一個老婆地娶,生不出兒子還做試管,極端成這樣了最後還是沒有兒子,這當然會很難過。

    但在知道這一切的基礎上,卓東的反應還是大得出乎倪航意料。

    他的死相頗不平靜——那是一種仿佛自己白來人間一趟的神情,好像他一生的所有榮耀,都已在那一刻清零。如果人臨死的怨氣真的可以化作厲鬼,那卓東應該是可以化形了。

    男鬼,倒是比較少見。

    而那時卓姨的樣子真比鬼還吓人,像被下了降頭一樣,如果臉上挨這一下子能讓卓姨回魂,那倪航覺得還挺值的。

    卓姨是個很堅強的人,有難過的事,一般用doi解決。所以這大概是唯一一個能讓她主動地,把當年受到的所有委屈傾訴出來的場景,倪航很慶幸自己在場。

    他大致地知道了卓姨那一團濕氣一樣的童年,和以此為源頭導致的後續種種——被風月之所拯救的青春,對金錢權力的狂熱追求,對自己存在的合理性的懷疑,還有對卓東的龐大恨意。

    是的,倪航知道了,但他并不想細想。當然,他其實也無法想象卓姨具體經歷過什麽,他只能通過卓姨的描述,在心裏勾勒出一個可憐小孩的輪廓。除此之外,就不能更進一步了。

    因為這個卓家在他看來完全就是個瘋人院,單是把思維放進那個魔窟中,他就覺得自己的精氣神要被吸幹了。他只是想從下水道裏撈個人而已,倒也不必看清下水道裏的環境具體有多惡心。

    醫院裏人來人往,倪航和卓夢靠在一起。

    不去管樓上的喪事,也不去聽外面的流言,就只是這樣靠着。

    *

    一天後,卓夢滿血複活。

    在酒廠看到她,胖子他們還挺驚訝的:“卓總,那老卓總不是……”

    “幹嘛,是他死了又不是我死了,我來上班不是很正常嗎?”卓夢把手包甩沙發上,拐個彎在辦公桌後坐下,“事情是這樣的——我爸臨終把家業分成了三份,我和我兩個姐姐平攤。所以今天我就是來開個會,跟大夥兒讨論一下咱們拿哪些板塊合适。”

    李染沉默片刻:“首先,我對老卓總的離世表示哀悼。其次我想問啊,這個家業是咱們先挑嗎?會不會是挑剩的輪到我們……”

    “她倆肯定是這麽想的啊,所以我們要盡快做好戰略部署,趁她們還沒反應過來把該拿的拿到手。”卓夢喝了口茶,“雖然是平攤,但也要選好對咱們發展最有利的部分,別忘了我們的企業文化是——”

    衆人齊聲應和:“小賺就是虧!”

    胖子哪有心思去想挑哪塊兒,他兩眼裏頭全是光,是錢的光芒:“我沒聽錯吧?卓氏總公司,咱們能分三分之一?那可了不得了啊!那我将來是不是也能整上幾房姨太太……”

    “你可閉嘴吧。”卓夢現在是收心了,完全有了抨擊花心大蘿蔔的立場,“什麽幾房姨太太,改革開放沒通知你嗎?現在新時代了啊,我用過來人的經驗告訴你,別犯渾——這玩意在精不在多,一生一世一雙人,平平淡淡才是真。”

    黃毛從角落裏擡頭。

    自打接手酒行,他這行頭是越來越像樣了,人也不跟以前似的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了。但到底年紀擺在那,身上還是有股子使不完的牛勁。

    他還是愛整些話裏有話的:“你想一生一世一雙人,你以後老公未必願意。你肯定是跟有錢人家的少爺結婚,萬一他有姨太太呢?”

    卓夢腦子裏浮現倪航的臉:“他要能有姨太太我也算他出息了。”

    辦公室內噓聲一片。胖子起哄:“喲,看來咱卓總這是有人選了呀,那咱們公司真是雙喜……”

    被李染一把拉住。

    還是演了一下:“嗯……只可惜老卓總……唉……”

    “恭喜卓總。”黃毛倒是不裝,“什麽時候能喝卓總的喜酒啊?”

    “還得一年半吧。”卓夢掐指一算。

    胖子繼續渲染:“要的要的,那肯定要的。普通人備婚都得備上個半年呢,咱卓總排場大,一年半最低了!我跟你說啊卓總,這事兒你交給我,你想要什麽樣的你跟我胖子說……”

    在胖子說話的時候,黃毛就已經悄悄地出去了。

    這孩子總這樣,悄摸地來悄摸地走,一般開會時也不說話,一副腦子不靈光的樣子。但酒行交給他的這段時間其實做得挺好的,可見只要是真能見着錢,猴子都願意吭哧吭哧地幹。

    這也提醒卓夢話題已經跑偏到了一個很無聊的方向:“收一收收一收啊,咱們現在讨論的是公司的後續走向問題,別扯別t的。”

    胖子便立刻調轉話頭:“公司走向是吧——哎染哥,你覺得咱們之後往哪個方向發展最好?”

    “不不不,胖子你是負責公司主體的,這個事兒該你先發言……”

    事發突然,一時半會兒這倆怕是說不出什麽有用的,看他們在這戰術扯皮,卓夢就忙裏偷閑地看了眼手機。

    誰能想到就黃毛出去這一會兒居然發了條朋友圈——

    是外面充滿陰霾的天空,配的文字是:【怪只怪一無所有的年紀遇見太驚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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