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袍
卓夢挺高興的。
想想剛開始跟倪航接觸的時候, 純粹覺得他可憐想多少幫一點,而且也稍微有點好奇心理,就想看看突然家道中落的人是怎麽過的。
結果就看見倪航那個嘻嘻哈哈的樣子, 好像一身的債還不如他爸的車是什麽顏色的重要。
那一瞬間卓夢有種開了竅的感覺,某些一直背負在身上的東西好像突然變得輕盈。
她很想追逐這種感受, 于是直接喊了他的名字:“倪航!”
有錢人總是光鮮亮麗, 往豪車邊上随便一站都有人追着拍照, 卓夢早就對此習以為常。在員工們面前, 她是總助,是卓總, 她呼風喚雨、調轉乾坤。但是在家裏,她是私生女,是最不得寵的孩子, 常被罵作“爛泥扶不上牆”“無用至極”。
這世上為錢活着的人很多, 但靠錢活着的卻很少。
卓夢就是其中一個。
在意識到自己不被愛的時候, 是錢在支撐她活下去;在明白自己身份不體面的時候,是錢為她營造了虛假的高貴;在做出的成果一次次歸入他人腰包的時候,也能安慰自己至少是拿了工資。
時間長了, 就感覺被錢控住了。無法想象要是沒了錢, 或者說要是沒有現在這麽有錢了, 像她這種人要以什麽理由繼續生存。
直到這段時間跟倪航相處着, 她好像漸漸有了答案。
沒什麽理由,只是生存。
*
“進來吧,給你準備了拖鞋,我估摸着應該是合腳的。”卓夢說着把一雙男士涼拖從鞋櫃拿出來。
倪航卻沒接, 只是把背上的背包挪到前面來,一面翻找一面拒絕:“不了, 我自己帶了……我不習慣穿別人穿過的。”
聽得卓夢莫名其妙:“沒人穿過啊,特意給你買的。”
倪航翻找的手這才停下,頓一頓,還是接了過來:“謝謝……”
“不要這麽客氣。”卓夢好心情地把高跟鞋踢掉,習慣性地就丢在地上了,剛反應過來一回頭,便見倪航已經撿起她的鞋子放進了鞋櫃。
真是個眼裏有活的。
卓夢沖屋裏偏偏頭:“進來吧,給你介紹一下房子。”
*
畢竟是以“相親對象的兒子”的名頭拉上關系的人,給錢還是打着“資助”的旗號,卓夢本意其實沒打算拿他純當保姆看待。
舉個例子,之前小趙幹活哪裏沒幹好卓夢是會說的,有時回家看到哪裏髒了會提醒他打掃幹淨,每天想吃什麽也會随時給他發消息。
不過她沒打算對倪航這樣。她的本來目的只是想理直氣壯地把資助錢給出去而已,至于他非要發揮一技之長前來照顧她,那卓夢肯定不能攔、也不想攔着。
她倒很好奇傳說中科班出身的家政人員到底有什麽本事。
“這邊是茶室,陽臺,洗衣房,然後中間是沙發,我沒事兒經常躺這兒。”
“然後這邊是廚房,一個開放的,一個不開放的。”
“走廊這邊是彩音室,酒室,其他都是卧室。酒室你不能進,其他都可以,不過我的房間你得先敲門。”
倪航忙道:“我明白。”
“然後對面就是你的房間。”卓夢說着推門,打開那個鴿籠一樣的小小的保姆房,“有點委屈你,不過肯定比宿舍住着舒服,想洗個衣服、床單被套什麽的也方便很多。”
倪航看了看,應她道:“條件真的很好了。”
“你喜歡就行,缺什麽你可以跟我講。”卓夢說着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看你也沒帶什麽東西,你以前的衣服呢?也賣了?”
“我以前的衣服還挺好的,我看賣二手也值點錢,然後就……”
話音未落,卓夢已經掏手機又轉了筆錢過去。
倪航剛反應過來就試圖阻止:“不用的卓姨,你之前已經給了很多了……”
“還有嫌錢多的呢?”卓夢笑話他,“你叫我一聲姨,我讓你伺候我本來就挺不好意思的。我也沒給你多少,這點錢拿去買兩件好衣服就當工裝了,以後要是要是有什麽事兒帶你出去看着也好看點——話說你會開車嗎?”
就這樣把打錢的事兒岔了過去。倪航也只能跟着她的節奏來:“有駕照,不太會開。”
“現在男孩子都這樣嗎。”卓夢忍不住吐槽,“等周末我教你開車,那之前你要想買菜什麽的就直接手機上訂吧,讓人直接送上門好了。”
事情交代完了,走廊裏頭靜了一會兒。
卓夢忍不住撓撓額角:“嗯……你還有什麽問題嗎?”
倪航縮在牆邊上:“沒、沒什麽問題……”
這大概是卓夢第一次意識到她和倪航之間有一絲絲尴尬的氣息——是因為女雇主和男保姆嗎?可用小趙的時候也沒覺得這麽怪啊。
卓夢琢磨着開口:“那……”
“先等一下!”倪航突然整個人躲進了保姆房裏,門也飛快地合起來,只露條門縫,“我、我再洗個澡,我剛剛出汗了……”
卓夢被這陣仗搞得一臉懵懂:“哦,那你……洗呗。”
然後門縫就合上了。
卓夢撓撓自己的後腦勺,不太明白地回自己房間去。
*
果然還是有點代溝捏。
卓夢房間有通向浴室的門,她把背後拉鏈一拉,裙子就落幕一樣掉到腳下去,然後走進浴室嘩嘩地沖洗着。
所以現在倪航是真的住到她這裏來了,這個感覺讓她想起還沒被接到卓府的時候,t她曾經總在小區的路邊喂一只流浪小狗。她當時也沒想過能把狗接回家之類的,但是有天媽媽說既然這麽喜歡就帶回家養呗。
于是她歡天喜地地把狗抱回家,給狗搭了個臨時的窩。
然後那晚她躺在床上,滿腦子都是小狗可愛的樣子,恨不能去陽臺上跟狗睡。
更加令人興奮難耐的是,她知道未來的很多個日子都能經常看到小狗,不用再總是拿着好吃的在樓下尋尋覓覓,只要回家就能看到它。
是非常踏實的一種感覺。好像去了卓府之後就再也沒有過了。
因為從小一直處于緊繃狀态的緣故,卓夢只要不在會所洗澡就挺快的,擦幹身上換上浴袍,才記起給倪航買的浴袍沒給他放過去。
于是拿起來出了卧室門。
她這兒每個房間隔音都挺好的,也聽不出保姆房裏還有沒有水聲了,帶着沒洗好的話就給他放門口的想法,卓夢咚咚地敲了兩下門。
沒想到門立刻就打開了。
20歲的男大,身高比卓夢高出一個頭,他還是只把門打開不到一半,站在那個狹長的縫隙裏。
明明近得可以感受到體溫,但因為被門板擋住一半,又似乎給人感覺有點距離。
更重要的是,卓夢徹底确定了他還沒白回自己的本來水平。
*
他只穿了條寬松的短褲。
那一瞬間卓夢是閉了眼的,她也不是很确定自己是不是被那白得反光的膚色刺瞎了。
過了三秒,重新睜開眼睛來,用盡了全身的自制力才能控制着自己別去盯着那些肌肉看。但是随着視線上移,那張臉卻也是俊俏得有些難頂,尤其是他的頭發還是濕的,隐隐往下滴着水。
卓夢心如鼓擂,她都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臉色:“這是給你買的浴袍。”
“好的。”倪航接過去。
明明這個時候直接扭頭回去會自然些,但卓夢偏偏僵了一下,這一僵就顯得不說點什麽就很怪:“頭發吹幹再睡,不然對身體不好。”
“知道了。”
“還有下次開門……還是得把上衣穿好。你可能是在男生宿舍待習慣了。”
“……好。”
“……也沒什麽,別多想。你今天第一天來,應該也挺累了,洗好了就早點睡吧。”
倪航神色有了變化,如果說剛才他的眼神是帶些侵略性的幽深,此時就突然回歸了有光的樣子,忽然又是那副孩子樣了:“今天……不用做什麽嗎?”
“不急這一天兩天的,你先适應适應吧。”卓夢說着擺擺手,佯裝淡定地回了對門自己房間。
*
她本來是很有作為“姨”的樣子的,真的。
但她沒有想到會面臨如此艱巨的考驗。
“這都是啥,這都是啥啊!”卓夢崩潰地在床上翻身打滾揍被子。自己洗腦了自己半天才淬煉出的“長輩心态”就這樣破功了,她為此懊惱至極。
什麽長輩啊,才12歲,才就大了12歲!她在會所點的那些哪個不是20上下的,怎麽這個就不行呢?
堪堪冷靜下來之後,剛才的畫面感還是一個勁兒地往卓夢子裏冒,她看了眼床尾的落地鏡,臉已經紅得不成樣子了。
這是真要命,但凡是個能直接按倒親的她都不至于會覺得這麽羞恥,就這種碰不得的磨得她渾身難受,難道真就是小趙說的“偷不如偷不着”?
躺在床上盯了天花板半響,卓夢索性把心一橫。
反正汗也流了,浴袍頭發也亂了,該澎拜的也澎拜了,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這麽想着,她翻起身來拉開了床頭櫃,裏面整齊擺放着的,是她珍藏的幾款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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