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
有時候這覺是真不能一個人睡。
卓夢留宿在會所了, 硬是折騰到後半夜才睡着。
因為一會兒爬起來查“人吐血後多久會死”,一會兒又拉着小顧神神叨叨“他不會真的啥也不給我留吧”。
當然,她很清楚, 如果有一天她沒錢了,像小顧這樣的撈男|根本不會正眼看她一眼, 但是至少目前她還是消費得起的, 那小顧就還得哄着她。
雖然他也困得睜不開眼睛了:“夢姐, 畢竟是父女, 多少還是有點情誼的……”
“沒有,這個真沒有。”卓夢還是炯炯有神, “要是鯊人不犯法估計我一生下來他就把我放馬桶裏沖走了,這些年他養我的每一分錢他都覺得是我欠了他的,要不是怕人說三道四他壓根就不想管我, 就這他還覺得自己對四個孩子是一碗水端平的。”
室內靜了一會兒, 小顧的呼吸聲愈發均勻, 卓夢卻還一驚一乍的:“你說他到底哪來的這種錯覺?給我的零花錢是最少的,我住的房子也是我媽生前住的舊房翻新,大姐二姐住着高檔園區串個門就能把生意談了, 我住的那破地方頂多是去游樂場方便點。”
而小顧的本事是邊睡邊聊都能接得上:“可這些也已經不少了啊。在夢姐看來可能是‘邊角料’, 但是對普通人來說可是幾輩子都賺不來的呢。”
“我明白但是……”卓夢說着就嘆了口氣, “有時候我覺得我要的公平甚至都不是想和大姐二姐一樣, 我要的公平是在付出與獲得上的公平。明明對我最差還偏要說從沒對不起我,明明對我要求最高卻給我的待遇最低,明明希望我多為卓家做貢獻卻在培養我這件事上斤斤計較。”
她越講越精神:“你說他要真那麽瞧不上我,就覺得我低人一等, 我就只配拿他卓東的邊角料,那行, 那他別對我那麽多要求啊——分數稍低一點就不滿意,一點小事沒做好就開始吼,任何不順心都能發洩在我頭上,同時還要我多出力多幹活為卓家帶來收益——你說哪有這樣的?”
“還真挺過分的。”
“對啊,我是覺得錢和自由我總得有一樣,他不能總想着花最少的錢養個全能的騾子出來——我說花最少的錢都說輕了,他甚至覺得我應該努力幹活把錢‘還給他’,所以他的理想狀态其實是不花錢得到個全能騾子。如果我真的按他想的‘本本分分’活着,那我這活得也太賤了。”
“這樣啊。”
“是的。真要是把這些年受的精神壓迫、把幫着大姐做出來的銷售業績全都算上,那我才是該多勞多得的那個啊。這我就不說了,畢竟他也不喜歡我,那我再怎麽多勞都白搭,我現在的訴求就是他能分哪怕一小塊兒給我讓我後半輩子有點兒發揮的空間——我做慣大買賣了,真要是白手起家在小作坊裏周轉,我可能會憋死。”
卓夢急得捶了一下床:“他肯定知道自己快不行了,防我防得嚴實着呢——酒廠他自己把持着,家裏保姆是大姐的眼線,公司裏還搞個李染過來盯着我,就這麽生怕我撈到一點兒好處的态度,我覺得他的遺書裏可能都沒提我的名字!”
小顧實在被她纏得受不了,索性坐了起來,長發柔軟地掃過她的臉頰:“夢姐,你壓力實在太大了,要不……幫你放松放松?”
“哎喲我現在哪有心思搞那個事情!”卓夢把他推到一邊去,“讓我猜猜接下來會發生的事——卓太這會兒估計正吹枕邊風呢,卓萬的白酒公司大概率可以分出去單幹,然後總公司的洋酒板塊分給大姐,剩下的都由卓想接手,其餘財産不動産三分下去,然後我就只能在卓想手下做個分公司負責人——媽呀,怪不得把酒廠給我時老試探我願不願意幫襯弟弟呢!”
卓夢倒吸了一口涼氣:“等會兒,這就等于逼着我把總公司的活兒也幹了啊——卓想根本沒能力把總公司周轉好,可總公司效益不好的話又沒人給我的酒廠兜底,也就是為了保證資金富足我還得連帶着管理總公司的運作!真的是好狠的老頭,合着我得為了這個酒廠管他兒子一輩子嗎?!”
沒得到回應,卓夢着急地晃了晃枕邊人:“你在聽嗎小顧?”
小顧用最後一絲力氣撐起了上眼皮:“聽不懂,真的聽不懂。”
*
所以有些錢也不是一般人能賺的。
卓夢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反正早上是被熱醒的。
“什麽情況啊……”她迷迷糊糊坐起來。
小顧已經把備用電扇打開了:“不好意思啊夢姐,空調出了點問題,領班已經說了這次給您打對折,下次保證不會再出現這種情況了。”
“……行吧,現在幾點了?”
“才六點半。您再睡會吧,風扇打開應該好多了。”
“啧,也睡不了多久了。給我放洗澡水吧,我泡個澡。”
“好,不好意思啊夢姐。”小顧應着就開始放水,順帶還幫她把牙膏擠好了。
然後在她泡完澡正吹頭時,小顧便把早餐推了進來:“今天的早餐是椰絲餐包、桃膠銀耳羹和紅提葡萄。”
卓夢邊吹頭發邊道:“葡萄給我一顆。”
小顧便熟練地把剝皮的葡萄喂進她嘴裏,沖一下手擦幹,然後接過吹風機幫她吹頭發。
發瘋歸發瘋,正經事到底還是要幹的。
卓夢把葡萄咽下,品一品:“口味不錯,一會兒去問一下葡萄産地,問到了微信發我。”
“好的,夢姐放心。”
“外面還下雨嗎?”
“放晴了,不過樹上、屋檐還有些滴滴答答的,一會兒我讓人把傘放您車上。”
“行。”卓夢點點頭,差不多已經從困頓狀态中出來,進入工作狀态。
吃早餐時大致看了看手機裏的未讀消息,處理一下公司事務,時間便差不多了。
那邊小顧已經幫她把包包收拾好,她也不用多看拿起便走:“我上班去了。你不用送我,我腦子裏得捋點兒事兒,讓你問的産地早點問……”
“哎。”正說着,小顧忽然輕聲一叫,拉了她一把,“什麽時候再來?”
這含情脈脈的眼神,要不是假的就好了。
卓夢摸摸他的漂亮臉蛋:“這陣子忙,等忙完這陣帶你出去玩。”
“去哪啊……”
“到時候再說,馬代想去嗎?”
小顧眼裏一時間滿是笑意:“沒去過呢。”
“那你可以開始期待了。”卓夢聳聳肩,“不說了啊,我真得走了。”
“等一下。”小顧再次叫住她,攏一把頭發,微屈着膝蓋低下頭來。
是在索吻。
卓夢笑了笑,捏住他的下巴撇過去,在臉頰上輕輕一吻。
小顧的神色便飛快地暗淡了:“夢姐還是不信我嗎?我不跟別的客人這樣的。”
“我知道。”卓夢說着擺擺手,也沒多看他,按開電梯就往地下車庫去了。
而目送她離開的小顧一秒變臉,一半是沒睡好覺的累,一半是拿不下這個客人的煩。
有同事從身旁路過,喚了聲:“小顧,亮姐已經在SVIP3等你了,你趕緊過去。”
“這就去。”
正要走,便聽另一個聲音叫道:“是這間空調壞了嗎?”
*
小顧瞬間把這人上下掃了一遍:“你是空調工?”
“對。”
個子比他高一點,身t上肌肉緊繃繃的,但不是很壯碩的身材,相反是那種精瘦;臉好像是幹活曬黑了些,但能看得出眉眼還是斯文書生相,從胳膊的分層可以看出原本是個很白淨的人。
而且年紀還很小。
“年輕還是好啊。”剛被拒絕過的小顧感慨了一聲,然後下巴沖屋裏揚了揚,“就這間,去吧。”
于是空調工便進去了。
小顧原本是想趕下一個客人的場,但想想這是卓夢的專用房間,到底還是跟過去監工了:“快嗎?我這邊還有事。”
“快得很,是內機的問題,小毛病。”小夥子說着把短袖的袖口又向裏掖一掖,熟練地把梯子架好,猴子一樣就爬了上去。
他順帶打聽:“哥,我能問下你們這兒是什麽地方嗎?”
會好奇是正常的,小顧笑笑:“你有興趣?”
小夥子好像心裏本身就有點數了:“嗯……也沒什麽興趣……”
頓了頓,又問:“剛才在門口……跟你在一起的那個……是你女朋友嗎?”
小顧笑出聲來:“那你還是沒懂啊。”
“……不是嗎?”
小顧朝卓夢離開的電梯方向看了看,然後又好笑地看向屋裏的小夥兒:“是客人。”
那就徹底明白了。
見小夥子愣在梯子上,小顧就沖他聳聳肩:“女人也會有壓力啊,放松放松有什麽,在有錢人裏很常見的。只要有這種需求,就會有這種模式,你要是有興趣可以留個聯系方式,我們領班會很歡迎你——不過別怪我沒提醒你啊,不是所有客人都像剛剛那個那麽漂亮的。”
話音剛落,又有人催道:“快去啊小顧,這邊我幫你看着,亮姐都等着急了!”
“來了。”小顧應了一聲,向着下一個房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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