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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第九十一章
夢醒後, 了了睜眼看着天花板,恍了很久的神。
鬧鐘還沒響, 她雖然睡得比以往都累,但醒得卻很早。
她擡起手,舉到眼前,左右正反地仔細看了看……挺好,還是原裝的。
夢裏,手指觸碰到優昙時重新長出血肉的麻癢感太真實,她在意識清醒的那一剎那,有種分不清現實和夢境的茫然感。
她發了一會呆,抓起手機上網搜索——夢見優昙是什麽意思?
答案五花八門,不僅分上半夜還是下半夜夢的,還分是不是本命年,性別是男是女,是春天夢的還是秋天夢的……
了了看了一圈,也就兩個回答稍微中肯一些。一個是:近期手頭上的項目或工作會完美收官, 将迎來一次出行;第二個是:優昙是靈瑞花,佛家花, 上半年夢見此花者財運頗佳,有貴人相助,但切記要多為他人着想,免口舌之争, 否則将有破財之兆。
她一看關聯財運, 立刻多看了兩眼,以免無意之中犯了大忌。
也不知道是不是解夢的簽意給了了了極強的心理暗示, 她今日一上工,握着畫筆就如馬良附體, 那叫一個行筆流雲,揮灑自如。
了拙被她的好心情感染,笑着問:“小師兄昨晚是不是睡得很好?你今天的狀态很不錯。”
了了正在繪定形線,壁畫上色後,因顏料暈染的深淺不一,以及着色後會模糊掉之前作為草稿的線條,所以需要在壁畫全部完成後再次定形,才算完工。
她屏息,一氣呵成。那股力凝在腕上,畫出的線條又平又穩。待這一部分畫完,她才收了筆,回答了拙:“馬上就可以收工了,狀态當然不錯。”
了拙仰頭看着畫,眼裏聚着滿滿的欽慕。
這幅《大慈恩寺》他在梵音寺時每日都能看見,早已存在的藝術品看上千遍萬遍,總會因為審美疲勞而逐漸失去最初的驚豔感。
可當他親眼看着這幅畫在眼前從線稿,到半成品,最後完成,那種參與其中的成就感完全不可同年而語。
那些壁畫中的細節處理,以及人物的神态韻味都和觀賞時的視角不同,它們像是有靈魂般,即便遠隔千年,也能令他想象到當時的場景與畫面。仿佛歲月帶走的只是他們的軀體,留下的精神與魂魄全都嵌入在了這壁畫之中,與畫永存。
而再有兩天,壁畫就能交工了。
——
覺悟讓裴河宴和了了商量的事,他多思考了一天。當天正常接送,沒向了了透露半分。
他心裏揣度着事,雖然面上不顯,可瞧上去明顯深沉岑寂了許多。
車上還有了拙在,了了不好直接問,只能暫且按捺下,等到私下再另找機會。
他們二人現在的關系,就像是一張包着火且即将被點燃的白紙。但在他還沒有徹底還俗的持戒期內,了了并不希望他們之間的事會被誰發現。
即便兩人前一天還在陳舊無人的樓道裏擁抱,他的體溫和他的呼吸撫觸過她耳後的觸感仍清晰到她随時都能回憶起來。
可回到了小院,在熟悉的人面前,她比裴河宴還要冷靜克制,連不該有的眼神對視都能省則省。
她不想給裴河宴找麻煩。
好在,有些事并不用兩人說得太直白。
也許只要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他便明白了她在想什麽。
裴河宴其實不太有所謂,重回島上的人都是知根知底知曉品性的自己人,就算他和了了的事被撞破,他們也不會多嘴一句。他顧慮的,是帶了了回梵音寺。
他至今沒想好,要如何說,又如何讓她接受這件事也許會引發的後果。
車到小院時,坐在副駕的了拙先下車。
他今天走得有些急,往常都是下車後等在一邊,和他們倆一起走進去。今日急匆匆的,像是後頭有什麽在追趕他。
這樣正好。
商務車自動車門打開的空隙裏,他伸出手握了握了了的:“慢點下車。”
天氣逐漸炎熱,車內開了空調,冷氣充足的密閉車廂內,她的手背涼得沒有一絲熱乎氣。他原本只想牽一下,可她的手這麽涼,他就多摩挲了一下。
了了被他的這個舉動吓得魂飛魄散,她下意識看了眼前座的司機。
司機的修養很好,他并未透過後視鏡往後座看,而是仔細地檢查着各項儀表。如果按往常的接送客标準,他應該是要下車等候在車門一側,目送着客人拿好随身行李離開。但他這幾年都只接送裴河宴等人,算是專職的個人司機。
裴河宴不需要,他便不用做。甚至在他偶爾透露出的“建議”中,學會配合他的習慣。
她這一激靈,倒惹得他低笑t不止。
怕她抵觸,裴河宴自覺地松開了手,拎起她的工具箱随她下車。
身後車門自動關閉,裴河宴聽見了商務車掉頭離開的聲音,這才問她:“我倆現在就這麽見不得人嗎?”
他語氣認真,即便表情看上去有幾分揶揄。了了拿捏不準他是否真的介意,但還是認真地解釋道:“不是見不得人,而是你還在持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讓你惹上麻煩。”
“你就沒為自己考慮過?”他放慢了腳步,跟她并肩往院子裏走。
這句話乍一聽有些不太對味,不過見了了沒多想,他并沒有多此一舉地去解釋什麽。
她不解,反問他:“為自己考慮?考慮什麽?”
裴河宴回答:“自古以來,女子都容易在名分上吃虧。或被辜負,或被閑言碎語,再遇上我這樣小衆的職業身份,就更不被理解了。只要和和尚沾邊,如今都帶了貶義。”
“事事都要看別人眼色,那日子還要不要過啦?”了了的豁達是看着生命走到盡頭,是自己親身經歷過一番後得到的領悟。
她給裴河宴複述了一遍自己大學時曾被同學編排的種種話語,被當面攔下輕蔑質問你是不是缺錢那都不算什麽了。
更離譜的,是有人編造她休學其實是去做人流,做外圍等等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
只不過這些事,了了都是後來才聽見的,早失了與造謠者當面對質的先機,只能寄希望于聽過這些話的人能稍微長點腦子,多打聽打聽。畢竟,女生被造黃謠是社會常态,也不會有人在乎這謠言是真是假。
感興趣了就看一眼事主的長相,不感興趣就鄙夷一笑,品評一句:“現在的女生真不自愛。”一句話,囊括所有女生,也輕賤了所有女性。
裴河宴聽到這,臉色已經有些嚴肅了:“你什麽都沒做嗎?”
了了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我是後來都快畢業的時候才知道的,那會事情都已經平息很久了,壓根找不到事情發生的源頭。”
對于這件事,她雖然有一些遺憾,可也感激自己的遲鈍。
就因為事情已經翻篇,她聽聞時才可以如此冷靜。甚至想象了一下風暴剛發生時,她怎麽做才能占據上風,怎麽反擊才能痛擊那些妖魔鬼怪。
可想的越多,精神負累越重。最後,仍得靠她自己與遺憾做出和解。
她說完了她要說的,沒立刻進屋,而是指了指廊下的秋千:“我有點事想跟你打聽打聽。”
裴河宴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笑了笑。她倒是會找地方,廊下可以将屋子裏的動靜看得一清二楚,兩人有什麽不方便在大家面前聊的,又不好另找地方,這裏倒是坦蕩說話的絕佳處。
換做是他,看見有人在那說話,就不會不識趣地過去打擾。
“你想打聽什麽?”他把工具箱放在幾步外的石桌上,和她隔着一臂的距離坐在秋千上。
秋千晃了兩晃,她往椅子裏坐深了些,雙腳離地,享受着秋千的晃蕩感。
“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想跟我說,但又沒想好?”
裴河宴詫異她的敏銳,側目看了她一眼:“還真被你說中了。”
了了也得意自己可以對他這麽了解:“那現在要說說嗎,還是再等等?”
裴河宴想了幾秒,說:“我的師父過雲大師,他想邀請你去梵音寺禪修一個月。”
這是他今早才想好的說辭,覺悟對他說得那些話,他不能全部說給她聽,否則很容易引起她的誤會。
了了顯然是沒想到困擾他的竟然是這件事,她愣了一會,向他确認:“邀請我?禪修一個月?”
“是。”
了了看了眼他的神色,分析了一下事情的難易程度。
若是簡單的邀請,他不會這麽猶豫。這件事,必定是還與別的什麽挂了鈎,才會令他難以決斷。
那除了《大慈恩寺》的壁畫,不做他想。
覺悟曾和她說過,謄畫是為了方便她刷履歷,讓她能夠在《大慈恩寺》壁畫的續篇上使上勁。畢竟她确實太年輕,論作品,真的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兩個。
一個是董氏祠堂的《公主守城》,另一個就是普寧寺的《四方塔》壁畫。與她同期畢業的同學自然是趕不上她目前的成就,可就靠這兩幅作品去和資歷年深的大畫師比較,那是壓根不夠看的。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
于是,她反問裴河宴:“你是不希望我去嗎?”
“沒有。”裴河宴否認,“但你如果去,可能不會很輕松。”
“哪方面的不輕松?”了了問完,見他臉色微透出幾分無奈,立刻想到了應該是他們兩之間的事:“類似見家長嗎?”
這話一問出口,她自己也沉默了。
見她把臉皺得跟包子似的,裴河宴忍不住笑起來,他伸手輕掐了一把她鼓鼓的臉蛋:“差不多。”
了了被掐的趕緊看了眼四周,她伸手打落他的手,佯怒道:“你別……”
“很難忍住不碰碰你。”裴河宴反手握住她的手,牽入掌心裏。他長袍寬大的袖口垂落下來,将兩人緊緊相扣的手嚴嚴實實地遮擋在了袖子下。
了了下意識想要掙脫,可剛一用力就被他牽得更緊。他的手指緊緊的糾纏住她的,連一絲喘息的縫隙也沒留給她。
“你不願意的事情我不會勉強你。”他轉頭看着了了,低聲道:“但這些事除外。”
了了順着他頗具暗示的目光落在了被寬袖藏住的相扣的雙手上,立刻明白過來他說的“除外”是指什麽。
甚至……遠不止牽手這麽簡單。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會意了,擡眸看他企圖求證時,一眼墜入了他用目光勾畫出的深淵裏。那裏有囚籠,有鎖鏈,有所有的能将她占滿的野心和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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