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ta-ad-slot="6549521856"</ins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覺悟見到了了的第一眼, 只覺得她眼熟。要不是住持提前向他做了介紹,他很難把了了和前兩天出席多寶講寺論經時端方娴雅的女孩對上號。
畢竟眼前的這個女孩, 頭發淩亂得像是被逆毛撸了一遍的貓崽,一身牛仔藍的背帶褲跟調色盤似的,東一塊色團西一塊漆,褲子的口袋裏還插了兩只蘸了色的筆刷,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是能夠和娴靜溫婉搭上邊的。
了了顯然也沒料到,她一開局就面臨了死亡般的面試現場。
她低頭,将自己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以她現在的形象,就算是想亡羊補牢也來不及了。
人在江湖飄,講究的就是一個心理素質。
她撣了撣在腳手架上蹭上的灰,落落大方地先打了聲招呼。
覺悟并沒有因為了了此時的形象稍顯邋遢便輕視于她,他站起身,微微一禮,自報家門道:“我是梵音寺的住持,覺悟。”
了了适時地露出了一個驚嘆的表情:“法師這麽年輕就是住持了!”
覺悟笑了笑, 示意她先坐:“我是聽住持說,了先生的後代就在普寧寺, 才邀了畫師過來一敘。希望沒有打擾你。”
來都來了,就是打擾了也得說沒有啊。
了了皮笑肉不笑地在另一側的太師椅上坐下,她坐下後,先不動聲色地瞥了眼從她進門起就一個勁沖她擠眉弄眼的了無。
既然了無能在這, 這位覺悟是誰, 就不難猜測了……他是當日在多寶講寺與裴河宴同行的另外一位僧客。
察覺到這一點,了了見錢眼開的心思瞬間淡了不少。
覺悟在察言觀色上自有一套心得, 他見來時還興致雀躍的了了不過一個照面的功夫就冷淡了不少,便沒繼續客套寒暄。
他轉了轉手中的茶杯, 直接開門見山道:“貧僧的寺裏有一幅令尊所畫的壁畫,它如今的年紀估計跟了畫師相差無幾。今年寺院的方丈都主張将此幅壁畫繪畫完整,正尋找合适的畫師,不知你有沒有興趣。”
了了本就對覺悟心存警惕,聞言,越發覺得他出現在這有些詭異。她沒立即給出回答,而是詳細地詢問了有關壁畫的尺寸、工期和要求。
覺悟能披露的內容不多,但對了了,他還是挺有誠意的。但凡了了問的他能回答的,覺悟全做了解答。
聊至尾聲時,怕她誤解自己态度敷衍或別有用心,覺悟還補充了一句:“任何藝術創作項目在未簽訂合同或沒達成合作意向之前,都只能描述個大概,希望你能理解。”
了了颔首微笑,語氣輕柔:“很感謝您的耐心回答,剛才我問的是壁畫。現在我想問,您對我是什麽要求?”
她區分的很清楚,先問壁畫的要求,衡量自己是否能夠勝任。等她再問對方對自己有什麽要求時,她已胸有成足。這個時候的她比給人的第一印象要冷靜專業很多。
覺悟抛開裴河宴的濾鏡再去看她,更多了幾分欣賞:“你應該畢業還沒多久吧,二十三還是二十四?”
“二十四歲,畢業剛一年。”
壁畫師是份很看資歷的工作,單論資歷,了了毫無優勢。
覺悟點了點頭,心中有了數:“那先留個聯系方式,過後我們再聯系。”
了了自然沒有意見,兩人互相交換了微信。
壁畫是大項目,大項目想要談成就需要絕對的耐心。類似這樣的交涉和面試,絕不僅限于這一次。留個聯絡方式,十分有必要。
——
隐食齋,清雅廳內。
涼菜剛上,三人還沒有開始動筷子。
覺悟翻出手機微信裏了了的好友名片,在裴河宴面前反複炫耀:“瞧瞧,這可是我素未謀面的小師侄。你有嗎?我猜你沒有,哈哈哈。”
自覺悟和了無離開普寧寺起,裴河宴的耳朵就沒清靜過。
起先還只是覺悟一個人的獨角戲,後來就演變成了他們兩人一起唱雙簧。
覺悟說:“了無,這麽一件大喜事你不開心嗎?”
狀況外的了無:“加到微信有這麽開心嗎?”
說實在的,要不是知道了無是個慢半拍的直腸子,覺悟多半會以為了無在嘲諷他:“不是加微信開心,是見到了了了開心。”
了無後知後覺道:“她是了了?她就是了了?”他突然激動起來,抓住前排的座椅湊上前,滿眼星星地看着裴河宴:“她就是我的小師兄?”
前兩天,了了問了無,他的名字是怎麽來的,了無只說了一半。了字輩的由來還得追溯到七年前。
那年,覺悟外出交流,結束後特意拐道南啻,看望裴河宴。
他早聽師伯說,裴河宴收了個小徒弟。他僧生裏還是頭一回有小師侄,去時還準備了一份大大的厚禮。
可到了南啻,別說小師侄了,他連裴河宴都沒見着幾面。
在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面裏,覺悟契而不舍,才打聽到了他小師侄的近況。得知小師侄已經回去繼續學業的噩耗,雖然不甘心,但他還是将見面禮留給裴河宴,委托他轉交。
裴河宴看着将整個桌子都壓得往下一沉的“見面禮”,幹脆動手拆了綢布,看看裏頭裝的到底是什麽寶貝。
紅色的綢布一掀開,裴河宴頓覺無語。他看t着有他半人高的關公像,頭疼得直捏眉心:“她一個小女孩,你送她關公?”
“女孩?”覺悟傻眼:“沒人告訴我啊。”
但他消化片刻後,又自我安慰道:“沒事,護法神庇護一切生靈。你把孩子的名字和出生年月都告訴我,我給她刻上去,讓關公大帝保佑她。”
可惜,他直到最後也只知道對方名叫了了,年齡不詳、出生地不詳、有生之年能否見上一面也不詳。
但出于對這個素未謀面的小師侄的重視與寵愛,覺悟便将他收的徒弟都歸于了“了”字輩。
了無是他的第一個徒弟,他希望這孩子無憂無慮,所以叫了無。
了拙是他的第二個徒弟,他希望這孩子抱樸守拙,所以叫了拙。
了盡是他的第三個徒弟,他不想再收徒,便将關門弟子取做了盡。
三個徒弟進門前,覺悟都告知過,他們上頭還有一個小師兄。至于去哪了——不知道也不許問。
于是,片刻後,剛下工的了了,手機瘋狂彈出申請消息。
了無:小師兄快加我!
了無:小師兄我是了無啊!
了無:小師兄,你瞞我瞞得好苦啊!
了了一頭霧水,這人是瘋了嗎?
——
用完餐,裴河宴送覺悟去機場。
玩笑過後,覺悟重新拾起了幾分當住持的架子,溫聲詢問道:“我讓了了來畫壁畫,你沒意見吧?”
席間,覺悟已将在普寧寺和了了的會面一字不漏地反複說了三遍。
也難為他,到這時候了才想起問問他的意見。
“如果不是出于私人感情,我沒什麽可反對的。”裴河宴看向窗外,遠處已依稀可見機場的燈光,璀璨異常。
他似出神了般,凝望着那抹燈光,久久沒有回頭。
“怎麽可能夾帶私人感情。”
可如果說完全沒受影響倒也不太可信,人活在世上,為什麽要有親人、朋友和愛人,誰也不能徹底一個人生活,越是入世便越容易俗務纏身。
如何在這之間取舍,一直是個深奧的學問。
“不過這事也沒這麽快定下。”覺悟看了裴河宴一眼,話鋒忽轉:“她履歷太淺,資歷就更不用提了。我對她了解不多,有所好感也全是出于了先生和你的緣故。”
裴河宴低頭,轉了轉指間的那枚玉戒指,沒接話。
見他始終一副避嫌的模樣,覺悟也有些吃不準他對了了到底是什麽意思:“你倒是說兩句啊。”
裴河宴沉默了一瞬,才回答:“跟她有關的事,我很難不去幹預。明明她自己就能做到,我一插手,她會覺得受了我的恩惠。”
以了了的性格,她必定是對這個壁畫感興趣的。除了壁畫本身的內容和故事,了致生也是驅動她的原因之一。她沒有理由不心動,哪怕避諱他,她也不會懦弱到選擇逃避。
不得不說,裴河宴很了解她。
交換微信已經代表了她對這個壁畫項目有所興趣,她也知道自己的短板在哪,沒多內耗,先去整理了一份作品集,以備不時之需。
至于裴河宴,了了考慮都沒考慮。他在梵音寺也好,在優昙法界也罷,他們一直都是這個世界上不相交的平行線。他肯定不會拖她後腿,但也絕對不會給予過度的方便。
——
三天後,了了收到了覺悟的消息,他想要一份了了的履歷和作品集。
文件了了一早就準備好了,不過覺悟沒聯系她,她也沒上趕着。适度的矜持,才能穩住節奏,她深谙此義。
當天晚上,覺悟就給她回了話:“履歷很漂亮,這周周六,可否面談?”
了了剛洗完澡,通身還冒着熱乎氣,看見這條微信,瞬間跟打通了任督二脈似的,渾身舒暢。
她坐在陽臺上,眺望遠處的重回島。
今晚島上的拖尾沙灘上,亮起了一顆海上明珠。優昙法界就像一顆被海浪托起的珍珠,用滿身的蓮華照映着深不見底的海水。
優昙法界周六開放,覺悟約她見面的時間和她預估得相差無幾。
但她知道,這并不是結果。相反,這次談話才決定了她是否能夠承接梵音寺的壁畫項目。
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回複道:“可以。”
同一時間,裴河宴的手機裏也收到了幾條微信。
嗡嗡不絕的提示聲裏,裴河宴中斷了粉圖的繪制,拿起手機,看了眼消息。
了無:小師叔,住持周六約見了小師兄。
了無:住持讓我問你有沒有時間,幫他先接待一下。
了無:他說只是詢問,并不強求。但如果小師叔沒時間,他就找優昙法界的總設計師先替他陪同一會。就那個高高瘦瘦,老說缺女朋友的總設計師。
裴河宴:“……”他到底想拿捏誰?
<span本站無彈出廣告,永久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