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正文 第51章重生
    data-ad-slot="6549521856"</ins

    第51章重生

    眼下正是中秋節,碧源村已經做好了迎接旅客的準備,所以再豪奢的車開進村子裏也不奇怪。

    車子開得很緩,前段時間村子裏的路突然被翻新了,陸虞沒覺得路很颠簸,只是單純的心情不太好。

    他隐隐有些害怕那個女人去找到自己的老師或者同學,然後說一些子虛烏有的事情。

    陸虞從上車到現在一直緊鎖着眉頭,肉眼可見的心情不好,跟着他的有兩個人,開車的那個司機他已經眼熟了,副駕那個人陸虞就不認識了。

    兩個人體型碩壯,往那兒一站誰都不敢靠太近了。

    大概是注意到了陸虞的心不在焉。

    副駕那個保镖突然扭身看向了陸虞,“陸少爺,您沒事吧?”

    陸虞皺着眉搖了搖頭,“沒事的,您不用擔心我。”

    “您看起來心情不太好,要先去找老板嗎?”

    陸虞坐姿很端正,兩只手搭在腿上,攪弄着襯衫袖口,他今天穿的是一件米色針織馬甲,白色襯衫打底,襯衫扣得規規矩矩的,頭發有些長了,他一直沒有時間修剪,他只是坐在那裏,就給人一種很乖很聽話的感覺。

    副駕的那個保镖是剛從那邊調過來,這也是他第一次看見陸虞,隊裏的人說他嗓音重,有一張兇神惡煞的臉,他自己也這樣覺得。

    但現在和陸虞聊了兩句,他竟不自覺把聲音壓了下去,連臉色都緩和慈祥了很多。

    陸虞抿唇微笑,向對方露出了一個輕松的笑,他繼續搖頭:“不用的,我只是因為起太早啦。”

    保镖似信非信地點了一下頭,才重新轉過了頭。

    陸虞舒了一口氣,決定把心裏的不痛快放下,什麽困難都可以解決的,這沒什麽的,陸虞!

    因為周六是中秋節,又想到了羅阿姨沒有自己的孩子,陸虞才找宋簡禮商量要來看看羅阿姨的。

    他想不止是自己期待,羅阿姨或許也期待着,讓人期待落空是最過分的事情了。

    村子裏來游玩的旅客确實很多,他們的車子被堵在村口止步不前,陸虞給羅阿姨打了電話,但對面沒有接。

    他想羅阿姨現在可能在忙着做午飯。

    “我們把車停那邊停車場吧,現在人這麽多,我們走過去吧。”陸虞打開了車窗,看了一眼外面往來的旅客說。

    司機點點頭,把車開到了停車場那邊。

    “少爺,這些東西就給我們拿吧。”陸虞手裏的書包被副駕的那個保镖拿了過去。

    陸虞給羅阿姨買的東西也被司機抱了起來。

    “你們辛苦了。”陸虞道了謝,憑着記憶往羅英蘭的住處去了。

    路上很多人都打量着他們,或者說被那兩個保镖的體型和打扮吸引到了,因此被護在中間的陸虞也成了衆人打量的對象。

    陸虞低着頭走,他并不喜歡這種感覺,所以顯得很局促不安。

    或許是察覺到了這樣讓陸虞難堪的一幕,司機開口說:“少爺,我們就在後面跟着您,您不要怕。”

    兩人一齊放慢了腳步,陸虞聽出了他的好意,“沒關系的,走吧。”

    他主動伸出手抓住了一人的衣角,并不想他們這樣做。

    因為他只是讨厭這些人打量的目光,并不怪他們兩人跟着他。

    就這樣穿過了好幾個小巷,陸虞還被突然的狗吠吓了一跳,但好歹是到了羅英蘭的住處。

    比起其他地方的熱鬧,這裏竟然還有些冷清,陸虞腳頓在了半掩的大門前。

    身後起了一陣涼風,吹起了陸虞的頭發,陽光披拂在屋前的樹上,樹葉把金色錦緞切成了碎片,斑駁光影窸窣,陸虞手搭在門把手上,心跳突然莫名地加快了不少。

    今天早上好像什麽都在阻止他過來。

    到現在,他的直覺也開始讓他回頭離開。

    “少爺,怎麽了?”司機問。

    陸虞甩了甩頭,讓自己清醒了一些,“沒事的。”

    他說完就推開了大門,鐵門發出沉重的聲音,他臉上沒有笑,好像預示到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

    事實就是如此,偌大的客廳擠了不少的人。

    羅英蘭和方琪都坐在沙發上,他們的對面,坐着一位年輕的女士,她精神面貌不是很好,但氣質猶在,一身矜貴的裝束打扮無不彰顯着她的身份。

    她身後同樣站着幾位黑衣保镖,要說體格,自然比不上司機大叔他們,但這些人足以讓羅英蘭他們乖乖坐在這裏。

    莊寧月聽到聲音的一瞬就別過了頭,看見來人是陸虞,她幾乎是下意識就站起了身,欣喜蓋過了她眼底的疲倦。

    同樣,陸虞身後的兩位保镖上前半步将陸虞護在了身後。

    莊寧月只見了陸虞一眼,就被這兩人擋得嚴嚴實實了。

    “桑桑。”羅英蘭起身喚了陸虞一聲,陸虞下意識往前半步,露出了自己的臉。

    莊寧月聞聲回頭瞥了她一眼,那一眼說是警告,其實更像是嫉妒與難過,她痛恨所有讓陸虞親近的人。

    羅英蘭被方琪拉住了手,她不得不重新坐回去。

    “桑桑,我是媽媽。”莊寧月往前了半步,陸虞身前的保镖也上前了半步,要擋住莊寧月上前的路。

    陸虞後退半步,他想離開,莊寧月看出了他的意圖,急忙開口喊住了他:“桑桑,你別走。”

    “我不會強迫你做什麽的,我只是太想你了,我想見見你。”莊寧月眉頭緊蹙,眸子裏盛着滿滿的悲痛與難過。

    她說思念并不假,至少陸虞看得出來。

    但陸虞沒有回話。

    莊寧月繼續說:“從前的事,都是媽媽的不對,媽媽做錯了很多事,我知道一句道歉是不可能讓你與那些過往一筆勾銷,媽媽不奢求。”

    “只希望你願意給我一個機會,給我一個贖錯的機會。”莊寧月穿得很低調,配上誠懇的話術和難過的神情,竟真像那麽一回事。

    像一個可憐的母親。

    她露出從未有過的落魄一面,不知情的人或許都會憐憫心疼她。

    陸虞終于擡起低垂的眼皮,看向了眼前的女人。

    他拍了拍司機的手臂,“我來吧,不要告訴簡哥。”

    他看出了司機有聯系宋簡禮的意圖,就出言阻止了他,又讓司機給他讓出了一條路。

    陸虞緩步上前,如果這件事不能由他親自解決,她還是不會死心的。

    陸虞的上前讓莊寧月眼睛一亮,他看見了她眼底的淚花。

    她不像是會掉眼淚的人,可她眼角偏偏滑下了淚珠。

    “你不要動。”看出了莊寧月有上前的意圖,陸虞叫住了她,聲音凜冽又沉靜。

    真是可悲,母子相見竟是這樣的場景,莊寧月心裏想,卻還是停下了腳步。

    兩人間隔并不遠,兩三米的間距,但莊寧月覺得他們之間宛如隔了一條十萬八千裏的溝壑,她怎麽樣也碰不到陸虞,碰不到她的孩子。

    她是個可憐人。

    陸虞在心裏醞釀了很久,莊寧月就細細地看着他,一點一點地描摹着他的五官。

    她的孩子長高了,也長得更白淨了,好像比離開的時候要多了一點肉,還是很乖巧很懂事的長相,這是她的孩子。

    一直都是她的孩子,可她弄丢了。

    “你說你是我的媽媽,雖然我并不想承認,但事實确實如此。”陸虞沉默了那麽久,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莊寧月心髒狠狠抽痛了一下。

    心髒像被人大力打了一拳,痛得莊寧月呼吸不暢。

    “我一直都是你的媽媽,桑桑,別不要我……”莊寧月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不受控地往下滾。

    陸虞抿唇,他眸子裏的冰冷好陌生,莊寧月從沒見過這樣的陸虞,她記得陸虞和自己說話的時候,眼睛是亮晶晶的,好像天上最亮的那顆星星。

    他對自己的愛要裝不住了,可她為什麽只在回憶裏才能看見呢?為什麽以前就…看不見呢?

    “你說我不要你,但應該是你先不要我的。”陸虞說的是事實,莊寧月啞口無言。

    她張了張唇,似乎想為自己辯駁,但話到嘴邊,她沒什麽好說的,“之前都是媽媽不對,所以我現在來接你回家了,別讨厭媽媽,和我回家好不好?”

    陸虞堅定地搖了搖頭,他态度冷硬得仿佛換了一個靈魂,莊寧月覺得陌生,更多的是恐慌,她意識到自己可能真的沒辦法讓桑桑回家了。

    “是因為宋簡禮嗎?你讨厭我,不願意和我回家,是因為他嗎?”莊寧月想到了私家偵探發給她的那些照片,陸虞和宋簡禮太親密了。

    陸虞終于願意擡起眼和她對視了,他皺起了眉頭,“你問我為什麽讨厭你,為什麽不願意和你回家,這些和簡哥都沒有關系,你不要再為難他了。”

    陸虞的聲音很平靜,沒什麽起伏,好像和莊寧月說話是什麽很累的事情。

    “所以是為什麽?”莊寧月不死心追問。

    陸虞回頭将保镖手裏的書包打開,從裏面拿出了一本厚重的日記本。

    “我這裏有一本日記本,我想念給你聽,也許你聽完就明白了。”陸虞翻開了被他整理過的筆記本。

    翻到了和莊寧月有關的第一頁。

    “××年3月16日,天氣晴。今天媽媽帶弟弟去了游樂場,沒有帶我去,我說我也想去,可媽媽說我得在家寫作業。弟弟回來帶了很多玩具,沒有我的,我很難過,還好羅阿姨給我做了小蛋糕,好吧,原諒媽媽了。”

    那年他七歲。

    陸虞翻了一頁,繼續念:“××年5月1日,天氣雨。媽媽忘記接我放學了,可她明明昨晚答應我了,我等了好久,最後是宋簡禮帶我回家的,媽媽居然還說是我貪玩不知道回家。”

    “××年6月1日。今天是兒童節,爸爸和媽媽去看了弟弟表演節目,沒有人看我表演,也沒人送我兒童節禮物,宋簡禮真好,他給我買了一罐糖,但是我睡醒後發現都被弟弟吃光了,媽媽也不幫我。”

    “今天後桌又欺負我了,我找媽媽告狀了,可媽媽只讓我別招惹他就行,我說我沒有,可媽媽去抱弟弟了。”

    “今天李術差點把我的眼睛弄到了,還好我躲得快,但是我臉上流了好多血,我的頭很痛,媽媽說是我先招惹對方的,我臉上縫了很多針,媽媽說我更醜了,原來我很醜。”

    “簡哥說不會李術永遠不會來學校了,他讓我別難過,可是我很醜。”

    這三篇日記是連在一起的,正是他額角那塊疤的由來。

    ………

    外人聽來這都是很小的事情,但那個時候的陸虞才幾歲。

    直到後面,時間跨度越來越大,陸虞已經開始不在日記本上記錄她了。

    他挑選着念了十多篇,最後一篇是最新的。

    “媽媽回來了,她說她是聽到我在學校暈倒了才急匆匆趕回來的,我很開心,因為媽媽好久沒有這麽關心我了,可是後來我才知道,她趕回來其實是因為表弟要來我們家裏,他搶走了我的房間,媽媽丢掉了我們最後一張合照,她不心疼我,或許也不愛我,我早就發現了。”

    每一篇日記就和一項酷刑差不多,陸虞早就已經忘卻,這些對他來說不痛不癢,最多讓他認識到莊寧月究竟是什麽樣的人。

    但莊寧月對很多事都有印象,他念的最後一篇日記,就是幾個月前剛發生的。

    她是騙了陸虞,可她以為陸虞不知道,那張合照她記得……

    可那張照片裏的陸虞還沒瘦下來,說明那是十二歲以前的合照,陸虞說那是他們的最後一張合照,在他十二歲以後,他們連一張合照也沒有……

    一時間,自責,悔恨,羞愧……各種情緒湧上來,壓得莊寧月連聲音都發不了。

    她仍舊精致,仍舊漂亮,只是矜貴的氣質散卻,留下了一具只剩悔恨的空殼。

    “桑桑,媽媽,媽媽不是故意的,媽媽真的錯了。”莊寧月身體發軟,肺部供氧不足,就要暈倒在地了,她身邊的那個助理過來扶住了她。

    陸虞合上了日記本,并不理會淚流滿面的莊寧月,他繼續說:“我很高興我有寫日記的習慣,在生病忘記你們以後,我就通過這些日記了解我的‘家人’。”

    他咬重了家人這兩個字。

    “你,陸城名,陸謹律,陸妤寧,陸霖星,都對我不好。”日記本不作假,他的過去也不作假,而偏偏如今的他們還在對他撒謊。

    “媽媽是愛你的,真的,我只是被騙了,如果早點讓我知道真相,這些都不會發生,真正錯的人是陸城名,他不配做你的父親。”莊寧月想給陸虞解釋那件事。

    陸虞直接開口打斷了她,“我知道,他出軌了,但你卻選擇原諒他,恨上我。”

    “陸妤寧告訴我了。”陸虞看着莊寧月驚訝的眼睛,解釋了一句。

    “但這些不是借口,在這些日記裏,字裏行間我都感受不到你的絲毫愛意,這樣的你是不會被我愛的,就算你把我接回去了,我也沒辦法接受你是我的母親,接親那些人是我的親人。”屋裏很安靜,陸虞的聲音并不大,但足夠讓所有人聽見。

    他身後的保镖是從南非回來的,他覺得自己吃的苦足夠多了,可現在聽起來,這位小少爺似乎比他還要可憐辛苦。

    就連莊寧月那邊的助理都對陸虞投來了憐憫的眼神。

    陸虞嘆了一口氣,“您不愛我,我也不愛您了。”

    “桑桑!桑桑,你不能不要媽媽,我只有你了,你不要這麽狠心好不好?以後媽媽會好好愛你的,你以前不是最愛我了嗎?”莊寧月已經快失控了,如果不是助理扶着她,她大概要跪坐到地上痛哭流涕了。

    她不想逼迫陸虞和她回去,可陸虞很明顯不要她了。

    莊寧月不願意接受。

    陸虞睫毛輕輕抖了一下,好像很驚訝這樣矜貴端莊的女人,竟然也會有這樣失态的一幕。

    他心情怪異,更多的是煩躁,于是陸虞冷冷回:“你也知道是以前。”

    以前的陸虞最喜歡莊寧月了。

    可以前他誰不喜歡呢?哥哥,弟弟,爸爸,媽媽,姐姐那都是他愛的人。

    就算明顯感受到了自己是屬于被遺棄的那一個,他還是會試圖讓自己融進去。

    想想其實挺諷刺的,他姓陸,他是陸家的孩子,居然還要想盡辦法去融入那個家。

    不看日記本他都不知道自己以前那麽可憐。

    莊寧月被陸虞的最後一句話直直地定在了原地,他們之前只存在過去了,陸虞不會再讓自己的未來和他們挂鈎了。

    “我錯了,你不要去聽信什麽日記本好嗎?有些事情你或許沒有記錄進去呢?比如,比如……”比如什麽呢,或許是在這種情況下,莊寧月一時間還想不出什麽好的。

    陸虞:“我來說吧。你也對我好過,比如之前你回來的時候突然帶了我最喜歡的樂高給我,但是因為弟弟喜歡,你讓我送給他了。”

    “還有你給我帶回來的生日蛋糕,也被弟弟搞砸了,你只顧着哄弟弟,陸城名不分青白就責罵我是…豬。”說到這裏,陸虞明顯哽咽了一下,大概他自己也覺得這個很難說出口吧。

    沒有人願意一次又一次地揭開自己的傷疤,但陸虞這樣做了,比起揭開自己的回憶,他更像是這些事的第三位陳述者,因為他忘記了,所以他不覺得這些事有對他造成多大的傷害。

    他作為‘新生’的陸虞,在替過去受盡了委屈的‘陸虞’鳴不平。

    說到這裏,莊寧月自己都愣住了,從前她不覺得,如今細想起來,這是多麽大的侮辱,還是對一個十二歲的孩子。

    羅英蘭已經掩面哭了起來,陸虞說的好多事她都有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這件事了。

    十二歲的陸虞在短短兩個月瘦得只剩骨頭,就算不是親生的孩子,陸虞也該讓人心疼了,但他們還是不在乎他。

    “對不起,桑桑,對不起……”莊寧月哭着道歉,“這些事情再也不會發生了,你和我回去好不好?從前你受的委屈,媽媽都會加倍補償給你。”

    “不用了,我早就不愛吃蛋糕了。”也早就不需要你的疼愛了。

    陸虞冷冷拒絕了她。

    “就算你強行帶我回去也沒用了,我會一次又一次地逃離,直到你永遠找不到我為止。”絕情的話像一根根銀針往莊寧月身上刺。

    她是個可憐的妻子,但她卻不是可憐的母親,這一切都是她自己親手造成的。

    “請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了。”陸虞很認真地和她說。

    “我已經上大學了。”

    莊寧月頭發有些淩亂,淚水和汗水在臉上,黏着她的發絲,她擠出一個驕傲又欣慰的笑,“媽媽知道,你考得特別好,媽媽很為你驕傲。”

    “你只是現在覺得我考得很好,如果這一切都沒有發生,你還會為我驕傲嗎?”陸虞反問。

    答案是否定的,莊寧月不會。

    莊寧月說不出話,陸虞就繼續說:“我專業很難,很多都聽不懂,簡哥不怪我,他說是老師講得太快了。他還給我找了很有名的老師教我畫畫,他說他支持我的一切愛好。”

    “我記得日記本裏面說,說我求了你很久,很久,你也沒同意我畫畫。”陸虞說的每句話都是實話,莊寧月都有印象。

    “我沒有想阻止你學你的愛好,我只是希望你能夠學更多有用的知識,才不會被別人看不起。”莊寧月急忙解釋。

    陸虞搖頭,轉而問:“那麽什麽才是有用的知識呢?什麽又是沒用的知識呢?怎樣才會被人看得起,怎樣又會被人看不起呢?”

    “有偏見的從來就不是別人,是你的心,是你的體面和自尊在作祟。”陸虞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

    但他很顯然還有話沒說完,以往憋在心裏的話終于找到了發洩的地方。

    “其實學畫畫很累,如果你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支持我學,我想我現在也不會吃那麽多苦了……”陸虞又感嘆說。

    莊寧月無話可說,悔恨充斥着她整個身子,她要窒息了。

    “我,我……”好半天,她只擠出了這幾個字。

    陸虞:“既然你找到這裏來了,那就再聽我說一些話吧。”

    莊寧月看向他,一雙腳也停在了門口,沒有踏進屋裏來。

    陸虞深吸了一口氣,說:“還在那個家的時候,有段時間我突然覺得自己好累,我覺得我不會走路,不會穿衣服了,甚至不會……說話了。”

    “每天早上三點多我就得醒來,我醒來幹什麽呢?”陸虞反問自己。

    “因為我醒來以後,要在腦子裏一遍遍地回想要怎麽走路,怎麽穿衣服,怎麽說話,怎麽呼吸,怎麽把這沒有意義的一天毫無異樣的過完。”

    “我只知道那段時間我好痛苦,我本來該向我的家人說的,可是……我沒有說,我還很害怕,我也不知道我在怕誰,現在想起來,可能是害怕你們吧,怕你們說我事多?說我不省心?我不知道。”

    陸虞也不确信自己生病的時候,這些人會怎樣說他,但總歸不會是關心的話。

    “我很感謝簡哥一直陪着我,他總在我想不明白的時候鼓勵我。”

    “我問他,我說簡哥,我為什麽會出生呢?我為什麽不被愛呢?我為什麽有家人就像沒有家人呢?”

    “他說我出生是為了和他相遇,正如他出生是為了和我相遇,說他一直愛我,他就是我的家人。”

    “離開那個家以後,我覺得我應該是開心的,可我還不開心,因為我總覺得我很累,呼吸好累,說話好累,走路好累,我聽到鳥兒叫很煩,風吹也很煩,我每天對着鏡子裏的自己笑,我提醒自己要開心,可我笑得好難看。”

    “有一天晚上我睡不着起來吃安眠藥,安眠藥被我拿在手裏的時候,其實我想把那一瓶都吃掉的,可是我不小心弄灑了它們,藥瓶也弄丢了,我不想費精力去找它,光是撿起地上的安眠藥已經很累了,我又想,如果我死在這裏,房東爺爺會吓壞的,也就是這樣我才沒有吃光它們……”

    “但我還是計劃有一天找個無人的地方把它們重新吃掉。第二天我就去看了我最想去上的大學,也吃了門口的小吃,還去看了那裏最大的花海,我在為離別做準備。”

    “但是後來簡哥找到了我,還發現了被我弄丢的空瓶子,他抱着我哭,哭着求我別死,讓我救他的命。其實他不知道,我計劃在第二天送掉小寶,然後告別折磨我的每一天。”

    “我也不知道怎麽救他的命,我只知道如果我不活着,那就沒人救他的命了。”

    “我逼自己活下去,但我每天都是不開心的,只有他在的時候,我才覺得自己有活着。我不開心了很久很久,我以為我僞裝得很好,可是簡哥還是發現了,他找了一個心理醫生來和我說話,其實我知道那個女人是心理醫生,但我不想讓簡哥擔心,所以我裝作不知道……”

    “直到前段時間,陸謹律找到了我,我跑出那片密林以後,突然發現林子裏的鳥鳴好好聽,花和綠葉的味道很好聞,陽光從來沒有那麽溫暖過,就連半夜的暴風雨也很舒服,我發現身邊都是愛我的人,連我最讨厭的陰天都沒什麽了……”

    “從那天以後,我開始期待明天了。”陸虞的眼神一開始很壓抑,後來說着說着,開始透發着一種新生的光,“你不要再來打擾我了。”

    鳥兒就算飛出了籠子也不會開心,它還是不敢振翅高飛,還是害怕撞到冰冷的鐵欄,因為它被鎖在籠子裏太久了。

    直到光一步一步地引領它踏出陰影,風助了它一臂之力,它才張開翅膀,邁出了那至關重要的一步。

    繭殼已然破開,蝶重生了。

    作者有話說:

    慶祝桑桑破繭為蝶。

    <span本站無彈出廣告,永久域名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