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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幾上的長燈忽明忽滅,簾帳被風掠起一陣又一陣漣漪。
好像怎麽努力都達不到,汗水涔涔落在她眉睫唇瓣,順着雪白的下颌跌在他掌心,他就那麽攏着她拽着她,呵護着她,鳳寧時而覺着自個兒是被纏繞在木樁上的風筝,時而是一攤再也凝聚不起來的水。
衣裳黏濕了,被他扯落扔去一旁,一切毫無遮掩展露在他眼前,鳳寧羞極了,像是擱淺的美人魚,扭動着魚尾試圖擺脫,可他卻不許,牢牢鉗制住她,非要把她往深淵裏拽。
雪沒多久便停了,風也漸漸息止。
鳳寧這一夜累壞了,心情卻極好,裴浚今日算是把她從泥潭裏撈了出來,她不必再擔心被李府連累,他已徹底斷了她父親利用她的念頭,鳳寧渾身輕松,從來沒有這般愉快。
照舊整整齊齊穿戴好衣裳,起身替他将簾帳給挂起。
那纖細的腰肢就在他跟前晃了晃去,裴浚披着明黃的中衣,修長的胳膊搭在膝蓋,就這麽看着她舍不得挪眼。
鳳寧挂好簾帳,轉身過來捋長發,卻見裴浚幽深的眼神凝在她身上,鳳寧微微紅了臉,輕聲喚他,“陛下,您還不去沐浴麽?”
每回結束,他毫不遲疑便去了淨室,今日卻遲遲不動。
“要不要臣女幫忙傳人進來?”
裴浚沐浴從不叫她伺候,好像那是格外私密的事。
裴浚沒說話,只是示意她倒茶。
鳳寧将頭發挽起重新将簪子束好,去替他斟了一杯茶過來,茶水已涼,但裴浚一口飲盡。
鳳寧已穿好官服,慢慢踱步至門檻邊上,亭亭挨着格栅門,柔柔望着他,“陛下,臣女告退了哦。”
裴浚很想喚住她,喉嚨卻黏住似的,他今日是怎麽了?是她方才表現太好有些貪戀了?
他就這麽目送李鳳寧離開,方才起身去浴室。
鳳寧今夜歇在西圍房,次日裴浚上早朝去後,她便急急忙忙回到延禧宮。
楊玉蘇果然還在等她的消息,看到她一把将人摟住,
“好姑娘,謝天謝地,陛下給你撐了腰。”
鳳寧腼腆地笑着,只管點頭。
楊玉蘇看得出來她格外歡喜,輕輕捏了捏她臉蛋,“看來你在陛下心目中還是很有分量的。”
鳳寧高興地告訴她,“陛下說,等過一段時間風波過去後再給我位分。”
楊玉蘇徹底放下心。
兩個姑娘商量着去慈寧宮探望章佩佩,用過早膳跨出廂房,能感受到延禧宮氣氛明顯不同了。
像是有無數雙眼睛在暗處窺測着她,帶着好奇畏懼甚至嫉妒。
鳳寧轉眸不安地看着楊玉蘇,楊玉蘇輕輕拍了拍她手背,
“無妨,昨日陛下幫了你,大家對你多少有些忌憚,你別太放在心上。”
經歷昨夜,再沒人敢欺負鳳寧。
這一次楊玉蘇由衷欽佩皇帝,不動聲色震懾住所有人。
鳳寧忽然明白過來,“這麽說,佩佩也知道了?”
楊玉蘇挽着她往前走,“該是瞞不住的。”
鳳寧心裏生了幾分忐忑,她不希望佩佩與她生分,只是也曉得這一日遲早要來,遂深吸一口氣,“總該要面對的,我親自與她道歉。”
剛要出延禧門,聽得宮牆外傳來一道無比清脆的嗓音,
“再弄些鹿脯來,待會我要喊上鳳寧和玉蘇來吃烤鹿肉。”
不是章佩佩又是誰?
鳳寧三步當兩步迎過去,章佩佩穿着一身赤紅的鬥篷跨進門來,一把握住了鳳寧的手,
“今日太後娘娘要禮佛,把我趕回了延禧宮,正好,我心情好,咱們今日喝酒,不醉不歸。”
“佩佩姐。”鳳寧眼眶忽的泛酸,
章佩佩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連忙拉她往正殿西閣走,
“什麽都別說,我都知道了,我高興的是,陛下總算沒叫人失望,昨日那一手玩的實在漂亮,我都替他叫絕。”
鳳寧見她如此,還有什麽好說的,她的好,鳳寧都記在心裏。
三人有說有笑簇擁着進了章佩佩的寝房,章佩佩招呼人去準備酒水點心,喊上一名宮人過來,四人湊了一桌葉子牌,殿內燒了地龍,暖和又熱鬧,旁的煩心事都別想,今朝有酒今朝醉。
三人這邊只顧樂呵,隔壁廂房的陳曉霜等人就沒這麽痛快了。
陳曉霜緊拉住張茵茵的手腕,慌張道,“張姐姐,咱們該怎麽辦?會不會查到宮裏來?你爹爹會保住咱們的吧?”
張茵茵心裏也慌,昨日殿中父親看她那一眼實在令她膽寒,她太了解錦衣衛的手段,一旦查下來,後果實難預料。
不過眼下還不到最後一步,她不能亂了分寸,試圖自保,于是不着痕跡将自己的手腕給抽出,滿臉無辜道,
“霜兒妹妹,當初我就勸你莫要輕舉妄動,你惱羞成怒非要給李鳳寧教訓,如今瞧見了吧,陛下早就看上了那李鳳寧,要給她撐腰呢!”
張茵茵父親畢竟是錦衣衛指揮使,她自小耳濡目染,這種事怎麽可能親自動手,自然是拿陳曉霜當槍使。
陳曉霜看着口風轉變的張茵茵,臉色忽然白得可怖。
李鳳寧家裏那檔子事,本就是張茵茵透露給她聽的,她呢,激動之下便花了些銀子吩咐管家辦了此事,張茵茵還告訴她,李巍行賄以庶女頂替嫡女入宮本是不争的事實,她們無非是讓更多人知道罷了,論不上罪過,于是她便大刀闊斧地幹了。
哪知現在畫風一變,皇帝将此事兜住,原本不争的事實變成洩密,真要追究起來可是掉腦袋的事,陳曉霜看着想把自己摘幹淨的張茵茵,嘴唇直打顫,
“張姐姐,你不能這樣,你得讓你爹爹救咱們。你知道的,一旦我進了北鎮撫司,我會把你供出來,這對咱們都不利。”
張茵茵籠着袖笑道,“妹妹說笑了,我爹可是錦衣衛都指揮使,我與他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即便你冤枉我,他也會保住我。”
可惜張茵茵到底是個年輕的小姑娘,壓根不懂朝争的殘酷,也不清楚她父親的狠辣。
錦衣衛洩露消息是明擺着的事實,張勇想保女兒也保不住,當裴浚告訴他“讓他這個有罪之人去查真正的罪魁禍首”時,他就知道,裴浚已然看穿幕後主使是他女兒張茵茵。
于是,張勇果斷決定犧牲女兒,來确保自己的權勢地位。
次日張勇便下令,将女兒張茵茵帶去北鎮撫司審問,張茵茵吓哭了,只顧跟父親求饒,可惜沒法子,張勇身側還站着東廠的內侍,裴浚即便一時不便拉下張勇,在錦衣衛裏也不可能不安插人手,張茵茵見父親救不了她,毫不猶豫把陳曉霜與賀靈芝給供出來。
三日後,張勇将結果呈至裴浚案前,
“回禀陛下,臣那不孝女趁着臣離京之際,打着臣的旗號命底下的同知徐明昌替她搜羅李府的底細,随後又夥同陳曉霜,遣家奴買通乞丐與茶樓的說書先生,将此事宣揚出去,弄得滿城風雨。”
“此案一應牽扯人員悉數在上頭,任憑陛下發落。”
張勇跪下時,甚至脫了自己烏紗帽擱在一旁,“臣有失察之罪,請陛下責罰。”
裴浚看都沒看那份邸報,事情他已猜的八九不離十,壓根不用看明細,他要看的是張勇的态度。
張勇不愧是老謀深算,為了自己的前程,犧牲了女兒。
這麽狠的人物,反倒是讓裴浚生出幾分忌憚。
當皇帝的不喜歡沒有軟肋的臣子。
但張勇立功在先,如今這樁案子也辦得漂亮,裴浚沒有理由動他。
他不動聲色誇了張勇幾句,“你不在京城,何罪之有?只是朕本要論你的功,因着這樁事朕就功過相抵,不治的你罪,至于你底下這名同知,卻是留不得了。”
張勇早做了痛失大将的準備,自然無話可說,
“一切聽憑陛下吩咐。”
裴浚于是将徐明昌發配邊疆,提拔了與湘王府有舊的一名武将入錦衣衛,成為牽制張勇的棋子。
柳海看着張勇離去的背影,憂心道,“陛下,這個張勇過于狡詐,您就打算這麽用他?當初江濱一案,可是他與楊元正聯手所辦,這樣的人可不一定完全聽命于您。”
裴浚忙着批閱折子,輕輕笑道,“急什麽,這個人,朕還有妙用。”
三位姑娘均被遣送回府,張勇怒斥女兒,将她送去尼姑庵贖罪,至于陳曉霜雖沒受處罰,卻也因此壞了名聲,連累其父親被逐出內閣,顏面掃地。
賀靈芝就更不好過了,父親和母親本就嫌她無用,這次徹底對她死心,早早打發回老家,任其自生自滅。
除了張茵茵等人,還有另外兩名女官也受張茵茵與陳曉霜蠱惑牽扯其中,均被發配回府。
這一下十八女官中少了五人,禮部侍郎何楚生與司禮監掌印柳海一同在禦前請示,
“陛下瞧着,是不是再遴選五人入宮補了這個缺。”
裴浚正在看西南邊關的捷報,起先還沒聽進這個話。
今日鳳寧當值,清晨她送卷卷去禦花園玩時,瞧見绛雪軒附近的梅花開了,刻意挑了最好的幾支摘回來,給裴浚插在梅瓶裏。
一共三支朱砂,紅豔得要命,鮮嫩的花瓣簇簇堆在枝頭,沾着些薄薄的雪漬,煞是好看。
鳳寧把花瓶插好,擱在東窗下的高幾,又拿着雞毛撣子替他整理內殿的棋局。
這時外間禦書房處,何楚生又重複了一遍,裴浚這才反應過來,漫不經心道,“選吧。”
何楚生做事是個盡善盡美的,接着問,
“敢問陛下,上一批女官中,可有啥不妥之處,接下來這五人,您可有額外的要求?”
說白了就是他喜歡什麽樣的姑娘,就給挑過來。
裴浚聞言這才擱下戰報,揉了揉眉棱,認真思量道,
“家世清白,門第不俗,知書達理,娴靜機敏。照着這個标準挑吧。”
何楚生又将這十六字箴言複述一遍,記在心中,
“好嘞,臣一定照辦,這回定選出讓陛下稱心如意的姑娘進宮。”
何楚生退下了,柳海見時辰不早,該要準備午膳,便打算去前頭禦膳廚瞅一瞅。
別看只是一頓飯,這頓飯從選材切菜下鍋到最後吃到裴浚嘴裏,要經過無數道工序與數次查驗,涉及天子安危,柳海從不掉以輕心。
鳳寧這廂收拾完內殿出來了,手裏抱着個冷卻的茶壺,這還是清晨她給他烹好的茶水,他只喝了幾口,如今涼卻了,她得收拾出去。
“陛下,臣女告退了哦...”
鳳寧抱着茶壺,立在禦案前不遠處,盈盈笑着。
裴浚擡起眼,目光在她身上落了落,她面頰格外白皙,整張臉被領口那一撮雪白的兔毛襯得柔柔軟軟,這是新作的冬服,阖宮女官人手一件,旁人撐不起來,鳳寧纖細高挑,穿什麽都很好看。
裴浚難得溫柔,“不陪朕用午膳?”
鳳寧眼神眨了眨,帶着幾分俏皮道,“臣女答應卷卷要給它帶吃的,又約了小赤兔要去習馬,就不陪陛下了哦。”
裴浚失笑,不知道的還以為卷卷與小赤兔是她什麽手帕交呢,說的跟真的似的,他擺擺手示意她離去,
“路上小心,叫人跟着,別摔了。”
鳳寧聽了這句囑咐,微微晃了晃神,臉上帶着笑容轉身離開。
剛出禦書房,迎面瞧見柳海抖着拂塵進來,鳳寧見了誰都是笑吟吟的,這一路回到西圍房,臉上的笑容就沒落下過,直到應酬完,回到自己那間小值房,看着後窗那斑駁的紅牆,臉上所有情緒消失得幹幹淨淨。
“家世清白,門第不俗,知書達理,娴靜機敏。”
她與這十六個字,一個字都不沾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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