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正文 第91章 【番外一】山大王掃盲記
    data-ad-slot="6549521856"</ins

    第91章 【番外一】山大王掃盲記

    裴曜沒有許願。

    他只是問幽采能不能将掌心裏的幾根睫毛給他。

    幽采還維持着雙手合攏的動作,聞言歪了歪腦袋,困惑道:“不許願了嗎?”

    裴曜喉嚨滾動了幾下,低聲說暫時不打算許。

    幽采低頭,望着掌心裏幾根由小葉子變幻成的睫毛,很大方道:“可以,你拿去吧。”

    他想得很簡單——這幾根睫毛那麽輕那麽小,幾下呼吸都能将這幾根睫毛吹落,哪怕送給裴曜,大抵也留不了多長時間。

    可能過不了多久,這幾根睫毛就不知道飄落到什麽地方。

    所以哪怕這幾根睫毛是由幽采的小葉子變幻而成,幽采也能很放心地送給裴曜,只等着睫毛飄落在空中的時候悄無聲息地回到他的身邊。

    裴曜用一張雪白紙帕小心翼翼地将那幾根睫毛包裹起來,垂眸疊成方塊,動作很輕地放在自己的懷裏。

    ……

    “知不可乎驟得,托遺響于悲風……”

    深夜。

    狹窄的卧室,剛洗完的幽采黑發濕漉,穿着藍白色睡衣,領口被洗得有些發白,但幹淨整潔,散發著洗滌液的清香。

    他趴在床上,撐着手肘,下巴墊着枕頭,瓷白的小腿一晃一晃,時不時偏頭去看一旁的語文課本,專心致志地背着課文。

    忽然,幽采連打個兩個噴嚏,扭頭,抓了抓自己的背,覺得有些癢癢——彷佛背上的軟肉被撓戳了好幾下。

    他嘀咕了幾句,以為是卧室裏的窗戶沒關,夏夜小飛蟲多,從敞開的窗戶鑽進來叮咬。

    翠綠昂揚的藤蔓咻地一下竄到了敞開的破舊窗戶前,将生了鏽的窗戶咯吱咯吱關了起來。

    幽采繼續專心背書。

    結果沒念上幾句,背後又傳來一陣癢癢,彷佛背上那點軟肉被人揉捏來回波動,癢得厲害。

    幽采扭頭,伸手撓了撓背,又掀開自己的睡衣看了一眼。白得晃眼的背脊只有幾道剛才抓的蜿蜒抓痕,并無小飛蟲叮咬的痕跡。

    幽采困惑地放下睡衣,低頭看着語文課本,腦袋忽然冒出了幾個字。

    葉子。

    他送給裴曜的幾片葉子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那些小葉子雖然已經離開了他,但仍舊與他保持着通感,只要葉子感受到遺落,自然而然會回到他身上。

    幽采茫然扭頭,費解地抓了抓自己的背——大晚上的,裴曜不好好睡覺,動那些睫毛幹什麽?

    ……

    裴宅。

    夏季深夜,十七歲的裴曜洗完澡,坐在書桌前,對着一方展開的雪白紙帕出神。

    閱讀燈燈光是偏黃的暖色調,雪白紙帕上是幾根黑色睫毛。

    他下腭枕在手臂上,偏頭,長久而安靜望着那方雪白紙帕。

    片刻後,裴曜伸出手指,呼吸淺淺,指尖輕輕碰着那幾根纖長的睫毛,想像着自己是在撥弄暗戀之人的睫毛。

    他們現在應該有走近了一點吧?

    哪怕只是腦海裏閃過這樣的念頭,都能讓他無意識勾起唇角,心髒變得飽脹起來,彷佛在酸楚的暗戀中尋出了一點甜味。

    比起從前只能每晚跟在幽采身後,隔着一段不長不遠的距離,靜靜地陪幽采回家,如今每晚都能跟幽采一起走回家,如今已經很好了。

    更好的是,如今的幽采還會叫他學長,同他問題的時候,腦袋會湊近,很認真地望着他,他們之間近得連彼此的呼吸聲都能聽到。

    裴曜心想,已經很好了。

    從前他只能站在高二四樓的走廊上,趴着欄杆,隔着玻璃窗,遠遠地望上幽采一眼。一天之中離幽采最近的應該就是每天傍晚在教室沒人的時候,将買來的飯團和牛奶放在幽采課桌。

    如果運氣足夠好,還能收獲幽采親手寫的小紙條。

    雖然小紙條上總是寫着幾個大字:抱歉,同學,你送錯東西了。

    因為這樣的紙條仍不是每天都能得到,所以裴曜總是格外珍惜,每張都折得整整齊齊,放進玻璃罐。

    想到這裏,裴曜唇角上揚了些,想到了紙條上的那些字,有些歪扭,字體沒什麽棱角,圓圓的,很可愛。

    同主人一樣,很可愛。

    十七歲的少年無意識地戳着着紙帕上的那幾根睫毛,想像着很久以後的某個清晨醒來後,能夠在枕邊看到自己年少暗戀的人。

    就同今日傍晚那樣,暗戀的人眼睫合攏,呼吸很淺,睡得沉沉,濃密卷翹的黑色睫毛像小扇子一樣,毫無防備地睡在他枕邊。

    那時候的他可以光明正大的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數着對方的睫毛。

    那時候的他能夠真切地用指尖去觸碰,去描摹,去細數,而不是像今日傍晚那樣,指尖只能隔着一段距離,輕輕地在空中描摹觸碰。

    正當十七歲的少年陷入漫長而美好的幻想時,放在床頭櫃的手機忽然發出叮咚的提示音。

    那提示音很快就将幻想中的裴曜迅速地拉了出來,心髒下意識猛烈地鼓動了兩下——那是特別關心的提示音。

    只有當設置為特別關心的好友發來消息,手機才會發出叮咚的提示音,而他手機只有一個聯系人被設置成特別關心。

    幽采:學長,睡了嗎?

    看到顯示屏上彈出的消息,裴曜呆了呆。

    幽采很少給他主動發消息。

    不知道是幽采覺得平日裏的補課交流已經足夠多,還是只是單純地把他當做一個補課的學長,除了詢問題目外,他們之間再無過多的聊天。

    裴曜腦袋有點發熱,喉嚨發幹,将沒睡兩個字發送過去後,起身接了杯水,一邊喝一邊眼睛看着手機。

    一口氣灌下了兩杯水,裴曜稍稍冷靜了一些,低頭捧着手機,等着幽采回覆。

    不知道等了多久,興許是十分鐘,興許又只是半分鐘,裴曜實在是忍不住,又發了一條消息給幽采。

    Y:沒睡。

    (半分鐘後)

    Y:我沒睡。

    Y:是有什麽不會的題目嗎?拍照過來給我看看。

    Y:我現在還不困。

    一串信息發過去,對面也沒有回覆信息。

    裴曜發熱的腦袋逐漸冷了下來,甚至生出點錯覺——幽采不會給人發錯消息了吧。

    他緊緊抿着唇,把聊天記錄往上翻了翻,直到看到幽采發過來的學長兩個字,才稍稍地松了口氣。

    幽采認識的學長很少,因此發錯消息的概率應該很低。

    但望着遲遲沒有回覆信息的頭像,裴曜仍舊感覺等待難捱得厲害,手指無意識刷新著消息頁面。

    終于,過了幾分鐘,顯示屏上彈出消息。

    幽采:學長是在許願嗎?

    裴曜愣了愣,手一滑,下意識地發了個問號過去。

    手機那頭,幽采伸手撓了撓後背,又扭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背脊——果然,他給裴曜發信息後,背後那塊地方就不癢了。

    剛才應該是裴曜在家裏用睫毛許願,指不定許願前還用手掌搓了搓睫毛。

    幽采低頭,慢吞吞地發著消息,回覆裴曜的問號。

    手機另一頭的裴曜愣愣地看着信息,不明白幽采是怎麽知道大晚上的他在動睫毛。

    但一想到剛才的自己對着雪白紙帕上的睫毛幻想着十幾年後同幽采在一起的同居生活,他耳廓還是紅了起來,體會到了些許被抓包的窘迫。

    給他發消息的幽采什麽都不知道,甚至只是臨睡前的突發奇想,于是來問了他一嘴。

    結果他連他們以後住在一起清晨起床的樣子都想好了。

    裴曜将今年生日收到的價值幾百萬的腕表從首飾盒裏拿出來,再小心翼翼把雪白紙帕折好放進黑色天鵝絨首飾盒,專心跟幽采聊天。

    另一頭的幽采很欣慰——裴曜終于沒再搗鼓那幾根睫毛,他也終于可以睡個好覺了。

    幽采打了個哈欠,眯着眼睛,給手機另一頭的人發了一條晚安。

    很快,裴曜那頭也回了一句晚安,片刻後,又彈來一條消息。

    Y:明天早上能跟你一起上學嗎?

    Y:我在你家樓下等你。

    Y:我可以在路上聽你背課文。

    幽采看到信息,欣然同意,同裴曜約好了明早上七點,便眯着眼眼睛,将手機放在床頭,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

    清晨七點,幾只麻雀在窗臺上跳着,啾啾地叫了一聲,清脆的鳥鳴混在叮咚作響的鬧鐘聲。

    床上的少年眼睛都沒睜開,趴在床上眯着眼賴了一下床。

    鬧鐘再次響起時,幽采才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一躍而起,一氣呵成換好校服,沖進衛生間裏洗漱,最後風風火火地抓起沙發上的書包,同餐桌前的鯉魚精和黃勝喊道:“我去上學了——”

    鯉魚精:“嗷,路上慢點啊,上課別開小差——”

    幽采抓著書包應了一聲,嘴裏叼着一袋營養液,狂奔到門前,似乎是想到什麽,又倒退走了幾步,來到餐桌前,迅速地掏了兩個雞蛋塞進校服口袋。

    熱愛一切同雞相關食物的黃勝震驚:“???你什麽時候愛吃雞蛋了?”

    幽采懷裏塞着兩個雞蛋,朝他腼腆一笑:“狂哥,我同學在樓下等我呢,我帶兩個雞蛋給他。”

    不等黃勝回答,幽采風風火火地沖下樓,一下就看到在電線杆一旁的裴曜。

    不遠處的少年低着頭,單手插兜,背着黑色的斜挎包,另一手的手腕上帶着腕表,腳上踩着一雙白色球鞋。

    聽到動靜,裴曜擡起頭,望着眼前的幽采。

    半晌後,裴曜擡起手,用手後背遮住向上揚的唇瓣,咳了咳,輕聲道:“你頭發……”

    眼前的黑發少年顯然是剛起床不久,藍白色校服領口有些歪扭,蓬亂柔軟的黑色額發松散,腦袋上有兩縷翹起來的頭發,昂揚地立着,怎麽壓都壓不下去。

    就連臉頰旁都有一道睡覺時壓出來的紅印,睜圓的眼睛有點疑惑,圓溜溜地望着他。

    清晨的第一擊暴擊。

    真的……

    超級無敵爆炸可愛。

    裴曜大腦發熱,只慶幸自己在出門前把電子腕表的心率提示給關了,不然現在恐怕只會像上次一樣,飙升的心率讓電子腕表瘋狂發出警示音。

    幽采伸手,壓了壓腦袋上的頭發,将腦袋上翹起的兩撮呆毛使勁壓了壓。

    兩撮呆毛依舊昂揚翹起,威風凜凜地屹立在半空中。

    幽采沒怎麽在意,胡亂地抓了抓頭發,低頭興沖沖地從校服口袋裏掏出兩個雞蛋,塞到裴曜手上,讓裴曜趁熱吃。

    裴曜發愣,低頭盯着被塞在手上的兩個熱雞蛋。

    幽采腼腆問道:“學長,你喜歡喝牛奶嗎?你喜歡喝的話明天我給你帶。”

    可不能讓對方跑了。

    畢竟教一題三角函數就得教半小時,整個班裏,但凡教過他數學的,沒有哪個不抓狂的。

    只有裴曜,任勞任怨,教他的時候出奇地有耐心。

    狂哥說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幽采由衷地希望一天兩個雞蛋外加一杯牛奶能夠留住勤勤懇懇給他講題的裴曜。

    裴曜被哄得頭昏腦漲,腦袋發熱,揣着兩個雞蛋進學校。

    他在路上沒舍得吃,特地留到進了教室再吃。

    要不是怕雞蛋留久了變質,裴曜高低要把雞蛋帶回家。

    早讀,高二教室傳來稀稀拉拉的早讀聲。

    穿着校服的黎暨趴在課桌上,立着語文課本,臉枕着手臂,困得眼睛都睜不開,連連打着哈欠。

    課桌被敲了兩下。

    黎暨困倦地擡起頭,看到前桌的裴曜向後靠,敲了敲他的桌子,隐蔽的,偏頭低聲問他:“沒吃早餐?”

    黎暨眼圈發黑,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道:“昨晚去磊子家通宵打游戲,早上走的時候沒叫司機,偷摸走的。”

    哪裏來得及吃早飯。

    裴曜露出個滿意的神色,舉着一顆圓滾滾的雞蛋,深沉而矜持地壓低聲音道:“他給我帶的早餐。”

    黎暨:“……”

    裴曜又從課桌上掏出另一個雞蛋,繼續矜持地強調道:“兩個。”

    黎暨:“……”

    裴曜:“他說明天還要給我帶牛奶,問我喜歡喝什麽牌子的牛奶。”

    黎暨嘴角抽了抽。

    裴曜扭頭,又去敲了敲了另一個發小的課桌,深沉道:“吃早餐沒有?”

    另一個發小同樣通宵打了一晚上游戲,哈欠連天,聽到這句話,擡頭瞧見裴曜手上的雞蛋,振奮道:“裴哥你怎麽知道我沒吃早餐?”

    他神色感動地就要拿過裴曜手上的雞蛋,卻被裴曜敏捷地躲開。

    裴曜神色莫名地望着他:“你幹嘛?”

    發小懵然地望着他:“哥,你不是要給我雞蛋嗎?”

    裴曜:“誰要給你吃,我是給你看的。”

    他神色矜持道:“學弟給的,我都說我吃過早飯的,他怕我吃不飽,非要塞給我,還塞給我兩個。”

    發小:“……”

    一個早讀下來,周邊一圈的人都知道裴曜兜裏揣了兩顆雞蛋。

    高一學弟送的愛心早餐。

    明天學弟還要給他送牛奶。

    高一二班,認認真真朗讀課文的幽采在教室裏連打了兩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納悶地嘀咕了幾句,想不明白是誰大早上念叨自己。

    前桌是數學課代表,翻了一下抽屜,将自己的數學作業塞給幽采,神色憐愛,悄聲道:“昨晚作業倒數第二題難,快抄,下了早自習得交。”

    這已經是二班的基操。

    整個班都懂幽采每天都勤勤懇懇寫作業,結果每次作業都被老師退回——十二道題沒一道是對的。

    吭哧吭哧寫了一張半的解題過程,結果只有前頭的解字同正确答案一樣,其他沒一個數字跟答案一樣。

    幽采敏捷地将數學課代表遞過來的作業塞回去,悄聲道:“我寫完了。”

    數學課代表:“?”

    她欲言又止:“你寫的答案是什麽?”

    幽采:“根號二。”

    數學課代表露出震驚的神色。

    上次那麽震驚,還是她聽說幽采十二道填空題一題都沒蒙對。

    數學課代表熱淚盈眶:“蒙對了,下次就按照這個感覺蒙嗷,選擇題咱們至少能拿十分。”

    幽采露出個腼腆的表情:“不是蒙的,是學長帶我算出來的。”

    數學課代表神色更加震驚——居然有人能夠教會幽采解出數學題。

    她肅然起敬,豎起一個拇指:“你學長,絕對是古希臘掌管數學的神。”

    幽采糾正:“他不是希臘人。”

    數學課代表:“嗨呀,打個比方,是誇你學長很厲害的意思。”

    幽采露出了悟的神情:“這樣。”

    他想了想,鄭重道:“那他應該不止是古希臘掌管數學的神。”

    幽采:“他還是古希臘掌管語文、英語、歷史、政治的神。”

    ……

    古希臘掌管語文、數學、英語等等學科的神每日的報酬是兩顆雞蛋和一瓶牛奶。

    兩顆雞蛋和一瓶每天清晨準時在樓下掉落,并且随機掉落一個剛起床的幽采。

    有時會掉落為剛睡醒嘴上還叼着一袋營養液的幽采,偶爾會掉落火急火燎,抓著書包拔足狂奔的幽采。

    在滂沱大雨時,會罕見掉落同他一起搖搖晃晃擠着公車的幽采。

    這樣的掉落機會極其珍稀,好處也顯而易見,搖搖晃晃的公車裏,幽采會同他一起抓着車把手,彼此肩膀和肩膀挨在一起,有時甚至會摔進他的懷裏。

    裴曜只需要一低頭,就能看到幽采仰着臉望着他,朝他眨眨眼睛,告訴他還有兩站就到學校。

    因此古希臘掌管數學語文等一系列科目的神每晚在睡前總會向上天虔誠許願——第二天早上下暴雨。

    只可惜古希臘的神大抵同雷公電母沒什麽交情,因此掉落這樣的機會極其少。

    滿打滿算也就兩次。

    幽采對此渾然不知。

    他只知道每天晚上睡覺前,裴曜總要戳戳那幾根睫毛。

    幽采有些苦惱。

    畢竟每天晚上他背後總被人戳戳幾下,癢得厲害,有時候都快睡着了,結果還是被戳醒。

    于是在某天傍晚,寫完題目的幽采放下筆,神色嚴肅鄭重地望向裴曜。

    裴曜坐在他身旁,低頭批改着他剛寫默寫的數學公式,察覺一道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一擡頭,就看到幽采神色極其嚴肅地望着他。

    裴曜心跳漏了幾拍,喉嚨動了動,緊張得有些僵硬,好一會才道:“怎麽了?”

    幽采語氣鄭重:“學長,我想問你一件事情,可能比較冒昧,但我還是很想知道。”

    裴曜心跳驀然急促,以為眼前人知道了自己補課不過是打着還錢的藉口來滿足自己的私欲。

    他大腦混亂起來,閃過了無數的念頭——萬一眼前人知道他喜歡男生,會不會覺得惡心?

    裴曜抓着鋼筆的指骨被摁得發白。好一會後,他才松開握住的筆,嗓音有些發啞道:“你問。”

    幽采:“學長你願望是什麽?”

    到底是什麽願望,能夠讓裴曜每天晚上拿着睫毛戳來戳去,愣是戳了十多天,也沒許願。

    裴曜發怔:“啊?”

    幽采困惑道:“我知道有些冒昧,但我還是想知道學長的願望到底是什麽。”

    裴曜愣了好久都沒說話,臉卻發紅起來,連同耳朵都蔓上一層紅。

    心髒彷佛又活了過來,跟只兔子一樣瘋狂跳動。

    裴曜抓了抓鋼筆,又松開,反反覆覆地好幾下,才擡手,摸着後頸,聲音發緊道:“我沒什麽願望。”

    “我覺得現在就很好……”

    幽采松了一口氣:“真的沒有願望嗎?那太好了。”

    他由衷地為今晚即将得到解放的睫毛感到慶幸。

    全然沒注意到一旁的裴曜臉色發紅得厲害。

    ……

    “他問你的願望是什麽?”

    “靠,真是他的問的,不是你做夢夢到的?”

    高二一班的教室後排,黎暨同幾個發小圍在一桌課桌前,看着裴曜一臉冷峻,臉卻紅得厲害。

    黎暨興沖沖:“他怎麽問你的?”

    裴曜喉嚨動了動,用手背蓋着發燙的臉,像是陷入一個夢,喃喃道:“他叫我學長,然後問我有沒有什麽願望。”

    一個發小拍了拍大腿,篤定道:“穩了!他絕對是對你有意思。”

    “他要是對你沒意思,怎麽可能會問你的願望是什麽。”

    黎暨:“就是就是——”

    裴曜發愣,扭頭:“可我生日沒到,他問這個做什麽?”

    周邊圍成一圈的人七嘴八舌地分析:“喜歡一個人哪裏管什麽生日不生日,他問你的願望是什麽,肯定是想着偷偷給你準備驚喜……”

    “對,磊子說得有道理,他還天天給你送早餐。”

    “你這時候應該主動點,別讓人家學弟主動啊!”

    “黎哥說得對,把握住機會,趁着學弟對你有意思,趕緊發展發展……”

    左一句右一句,說得裴曜腦袋越來越熱,心動道:“真、真的?”

    黎暨篤定道:“反正我認識的學弟不會問我今年的願望是什麽。”

    裴曜神色了悟地點了點頭,喃喃道:“對,我是該主動一點。”

    ……

    周五,晚上十點。

    街道的路燈昏黃,幽采背著書包,踩着地上的格子地磚,忽然聽到身旁人叫他:“幽采。”

    幽采:“怎麽了?”

    背着黑色斜挎包的少年似乎有點緊張,身姿僵硬到了緊繃,神色卻是前所未有的鄭重,低聲道:“我有個事情想要跟你說。”

    幽采捏了捏眼前人硬邦邦的肩膀:“學長你說。”

    被捏了捏肩膀的少年變得更加僵硬,臉龐有些發紅道:“我想問,你願不願意……”

    幽采睜着眼睛,好奇地等待着眼前人接下來的話。

    十七歲的少年深吸一口氣,身姿僵硬地鄭重道:“你願不願意明天跟我一起去圖書館?”

    幽采:“圖書館?”

    裴曜耳朵也開始發紅:“嗯,圖書館。”

    “準備月考了,我整理了一些可能會考的題型,要不要去圖書館一起寫寫?”

    幽采很積極:“可以啊。”

    雖然本來明天早上他好好地睡個懶覺,但裴曜願意犧牲自己的時間給他補課,自然還是學習比較重要。

    裴曜:“不過明天只有我們兩個人,你介意嗎?”

    幽采有點奇怪,眨了眨眼:“不介意的。”

    裴曜松了一口氣,唇角難以控制地揚起,低聲道:“那明天早上九點,我來找你。”

    幽采在心底感慨——不愧是年級第一,周末還那麽熱愛學習,不像他,周末只知道睡懶覺。

    幽采鄭重地點了點頭:“好,明天早上九點。如果明天早上八點半我沒有給你發消息,你記得打電話給我。”

    “我周末喜歡睡覺。”

    每個周末,身為植物的幽采總會窩在床上睡上一整天。

    雖然在花盆裏睡覺會更舒服,但幽采總擔心在花盆裏睡得太舒服,舍不得爬起來,一睡就得睡好幾天。

    半個小時後。

    幽采已經在樓上洗完澡,樓下的人還沒走。

    裴曜蹲在路燈下,劈裏啪啦地打字,心潮澎湃地給群聊發著消息。

    黎暨:進展如何?

    Y:進展很順利。

    Y:我們明天要約會了。

    群聊立馬被消息刷新,直呼裴曜進展神速。

    蹲下路燈下的裴曜心潮澎湃地摁掉手機,擡頭望了一眼頂樓亮着的一扇小窗,又摸了摸口袋裏幽采塞給他的兩顆水果糖。

    直到看到頂樓小窗的燈光熄滅,才心滿意足地将手臂上的蚊子拍死,一邊吃着幽采給他的水果糖,一邊想到明天要跟幽采出門約會,心裏就跟裹了蜜一樣甜。

    ……

    早上八點半,夏季的日光已經亮得刺目。

    穿着白色寬松短袖和長褲的裴曜站在樓下,帶着一頂鴨舌帽,低頭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電子表。

    八點三十四,裴曜又看了一眼手機,确定幽采沒發消息。

    想起幽采昨晚的叮囑,裴曜心髒砰砰跳,舔了舔有些發幹的唇,撥通了幽采的號碼。

    電話那頭響了好久才被人接起,一道熟悉的嗓音還帶着困倦,嘟哝道:“誰啊?”

    裴曜下意識放輕嗓音:“是我,你起床了嗎?”

    電話那頭的少年迷迷糊糊咕哝了幾句道:“什麽起床……今天周末啊……”

    “不對不對……”

    電話傳來窸窸窣窣衣物的摩擦聲,半晌後有傳來咚咚的聲響。

    裴曜:“現在起床了嗎?”

    電話那頭的少年似乎還在賴床,臉埋枕頭裏,嗓音有些悶,困倦地哼唧咕哝道:“起了起了,我起床了……”

    幽采:“唔,我被子怎麽掉下去了……”

    自言自語的嘀咕聲可愛得要死。

    裴曜聽得心都快化了,沒舍得挂斷電話,聽着電話那頭的幽采起床,想像着幽采起床的場景。

    睡相不太好,半夜會踢被子,所以一早上被子掉下來床。

    很乖,沒什麽起床氣,只會迷迷糊糊地賴一會床。

    穿衣服的時候容易糾結穿白色的還是黑色的衣服,但是穿襪子不會糾結。

    家裏應該有兩個長輩,比幽采都大,因為幽采出門的時候,有兩道聲音讓幽采早點回來。

    雖然起床容易賴床,但是跑得超快。

    挂斷電話的裴曜看着只用了短短時間就從六樓一口氣沖下來的幽采。

    從起床到下樓,只用了短短十二分鐘。

    剛才還在電話裏嘀咕哼唧找不着被子的人,十多分鐘後就神清氣爽地出現在眼前。

    甚至還不忘給他帶兩個雞蛋和一瓶牛奶。

    幽采将雞蛋塞給裴曜,有點不好意思道:“還好學長你打電話叫我。”

    他叼着植物營養液,說話有點含糊不清,同睡醒接電話時的語氣有點像。

    裴曜手指動了動,沒忍住,鬼使神差地伸手将幽采腦袋上翹起的兩縷頭發壓了壓。

    幽采:“???”

    他像是受到驚吓的小動物,驀然瞪圓了眼睛,驚慌失措地望着他。

    下一秒,幽采耳尖冒了點紅,抓着自己的頭發,小聲道:“學長,那什麽,我家裏人說不能亂摸腦袋。”

    裴曜有點懊悔,立即同他低聲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

    幽采左顧右盼,扇了扇自己發熱的臉,含糊道:“沒事……我們現在去圖書館嗎?”

    裴曜仍舊抿着唇,像是仍舊沒從剛才懊惱的情緒中抽離出來,低聲道:“你剛起床,要先去吃個早餐嗎?”

    幽采一口吸完袋裝的植物營養液,裝模作樣道:“我在家裏吃過了。”

    九點半。

    周末,市中心的圖書館人意外的多,帶着小孩的家長,早早就來占位置複習的學生,兩人找了一圈,一時間竟找不到什麽好位置。

    自習室裏安靜得只剩下書頁翻動和凳子挪動的聲響,幽采輕輕扯了扯眼前人的衣角。

    眼前人腳步頓住,回頭望着他。

    幽采小聲道:“學長,要不我們去隔壁的咖啡店吧。”

    九點多的咖啡店沒什麽人,只有輕柔的音樂聲流淌。

    幽采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将書包放在椅子上,點了兩杯冰美式。

    相較于安靜到肅穆的圖書館,咖啡廳顯然更讓人放松。

    幽采打開作業,想了想還是道:“學長,其實剛才我不是讨厭你摸我腦袋。”

    裴曜擡頭。

    幽采有點糾結,像是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跟眼前的人類解釋,對于一株成精的油菜花精而言,腦袋是一個很敏感的地帶。

    拚命思索了半晌,他也沒想到一個很好的解釋,只能含糊道:“我不知道怎麽說,但是學長你下次如果要摸的話要提前跟我說一聲。”

    幽采被黑色碎發掩蓋住的耳尖有點發紅,小聲道:“突然摸的話,我會有點不習慣。”

    可能對于人類而言,摸腦袋只是朋友間很常見的表達親昵的方式。

    幽采不太想讓裴曜覺得他們之間生疏得連朋友之間的交互都不能有。

    裴曜:“沒事,剛才是我的問題。”

    幽采絞盡腦汁,最終學着蔣恒平日裏同他當兄弟的樣子,伸出手臂,用力地拍了拍裴曜的肩膀,用以表達他同裴曜感情之深。

    裴曜神情疼得扭曲了一瞬,很快又恢複了正常,僵硬扭頭地望着拍着他肩膀的那只手。

    骨節分明,手指修長,白得同羊脂玉一樣,結果落在肩膀上如同千斤石,疼得他眼前一黑。

    半晌後,裴曜動了動唇,擠出一個笑,僵硬地誇幽采力氣大。

    幽采有點不好意思:“還好,不算很大。”

    裴曜沉默片刻,語氣虛弱道:“你家裏人沒考慮過讓你學體育嗎?”

    幽采腼腆道:“我家裏人都是文盲,就想出個大學生。”

    裴曜:“學體育也可以考大學,錄取的分數也會低很多。按照你之前在運動會跑的成績,很多教練都會搶着要。”

    幽采搖頭,找了個藉口道:“我身體不太行,不能學體育。”

    下一秒,幽采又腼腆問他:“學長,你覺得以我現在的分數能考哪個大學?”

    裴曜沉默。

    裴曜欲言又止。

    他想起幽采的分數,憋了半天,也沒憋出個大學的名字。

    興許是從他欲言又止的表情上看出點什麽,幽采神情有些失落,但很快就振奮起來:“沒事,如果考不上的話我就複讀。”

    他認真道:“複讀一年不行就兩年,兩年不行就三年。”

    “我相信有一天,我會考上大學的。”

    裴曜大腦一片空白,半晌後,腦子才僵硬地轉動起來,想到一件事情。

    幽采現在高一,他高二,那麽幽采高考的時候,他正好大一。

    要是幽采複讀,可能也許大概,等到幽采考上大學的時候,他已經大學畢業了。

    一想到自己的大學四年,喜歡的人每年都在吭哧吭哧備戰高考,裴曜就兩眼一黑,腦袋嗡嗡地響。

    這還追什麽追。

    指不定複讀那年,幽采家裏人都得讓他跟幽采斷開聯系,以免影響幽采備戰高考。

    古希臘掌管語數英政史地等學科的神絕望地坐在座位上,雙手撐着額頭。

    幽采有些茫然,伸手戳了戳眼前人道:“學長,你怎麽了?”

    <span本站無彈出廣告,永久域名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