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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裴曜知道自己沒有任何能留下幽采的東西。
財富,權勢,地位這些東西對于幽采來說都不值一提。
他送給幽采很多花盆,但幽采可以存在于世間上任何一片土地。那些漂亮的花盆對幽采來說也只是錦上添花,并不是生存下去的必需品。
同樣,昂貴純淨的水源和肥料也是。
幽采喜歡這些東西,願意為這些東西付出時間去獲取,但不代表這些東西能夠留下他。
在沒有這些東西之前,幽采一樣能夠活得好好的。
裴曜今晚浮現的恐慌并非毫無依據,而是在某個瞬間真切地意識到倘若幽采執意要走,他沒有任何辦法留下幽采。
于是在這個漆黑狹窄的老舊卧室,有人将一顆真心給剖開,乞盼着對面的人停留住腳步。
哪怕只是因為新奇,好奇地給予短暫的停留也好,只要能夠停留下來就好。
明明是俯身将人壓在身下的壓制姿态,垂首埋與頸脖間卻能窺見幾分虔誠與乞求。
仿佛被他壓在身下的人,才是高高在上掌握決定權的那個人。
窗戶滲進來的涼風悄無聲息地停了,連帶着咯吱咯吱響的木門也一同安靜下來。
漆黑的卧室靜谧無聲,只剩下兩道交纏的呼吸聲,咯吱的木門晃動聲停下後,另一道心髒劇烈跳動的聲響随之一同浮現。
幽采才知道原來壓着他的裴曜心跳聲那麽震耳欲聾。
他的心髒一邊劇烈跳動,一邊埋在他頸脖裏小聲地乞求他留下來。
幽采眼睫動了兩下。
半晌後,他伸手輕輕的摸了摸埋在頸脖裏的裴曜,小聲地說:“好。”
“我其實只是很想回去睡一覺而已,不是要走很久。”
“我的腦袋亂亂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所以想回去睡一覺。”
裴曜沉默了一下,低低啞聲道:“是因為我嗎?”
幽采猶豫了一下,慢慢地應了一聲。
動植物的天性是趨利避害。
汲取陽光與水源是動植物的本能,碰到危險躲藏蜷縮起來也是動植物的本能。
幽采隐隐約約模糊地感覺到在自己的內心深處,存在着一個讓他覺得很危險的想法。這個想法在同本能,企圖壓倒過千百年來進化衍生成的本能,所以讓他覺得很混亂。
他想蜷縮進那片熟悉的土地,像很久很久以前還是一顆小小的種子那樣,無憂無慮不需要考慮任何事情。
裴曜同他道歉。
他說對不起,因為一個誤會讓幽采期待了那麽久的事情最終以一個狼狽的結局收尾,空歡喜一場。
裴曜知道自己也是這個誤會中的受害者,但因為這個誤會他遇見了自己鐘情的愛人,但幽采因為這個誤會失去了自己盼望了很多年的同伴。
裴曜永遠都忘不了那次在片場,幽采坐在他對面,望着他,用一種很赤誠的語氣同他說自己讓章年陪他說話,這樣片場的人就不會在背後說他總是孤零零一個人了。
對于裴曜的道歉,幽采只是說:“這不是你的問題。”
他讓裴曜從他身上下來,好好睡覺。
裴曜埋在他肩胛處,悶聲地說:“真的不走嗎?”
幽采:“真的不走。你都陪我找世界上另一朵油菜花精了,我為什麽還走?”
說完,他摸着裴曜的腦袋,依舊是像在摸一個沒有成熟的西瓜,很謹慎,語氣很憂慮道:“你快睡覺。”
“狂哥說人類很容易死的,你喝了酒,剛才頭還疼,白天到現在都沒有睡覺,我怕你死掉。”
裴曜确實頭疼了厲害。
他喝的酒度雖然不是烈酒,但頂不住黎暨為了體現什麽破碎感,灌了他不少酒,還扒了他的外套。
山間的夜風又涼又濕,葉片半夜就能挂滿霜水,他在山裏,穿得單薄跟幽采坐在大石頭上說了好一會的話,冷風吹得腦子嗡嗡地響。
裴曜翻了個身,在一片漆黑中,腦子發昏的疼。
幽采也翻了個身,夜視的能力讓他能很清楚地看到眼前人眼睛起初還強撐着睜開,仿佛要瞧着他什麽時候會偷偷走掉,但随着時間越來越久,終于撐不住,狹長的眸子合了起來。
幽采動了動被子裏的手,只是輕微的動靜,眼前人的手指也跟着動了一下,慢慢地睜開眼。
裴曜的眼睛已經沒什麽神了,完全是在憑着本能反應強撐着睜開眼睛,沒一會眼皮就開始打架。
幽采低頭,伸手在被子裏找到了裴曜的手掌,輕輕地牽住了裴曜的手指。
半晌後,眼前人的呼吸終于變得平緩,沉沉地仿佛倦怠至極。
幽采其實睡不慣床。
他更習慣在土裏睡覺。但如今同裴曜擠在一場床上,竟讓他莫名生出了點在土壤裏的安心感覺。
幽采另一只手的手指微微蜷縮了起來,長長的睫毛合攏,也閉上了眼睛。
—————
下午兩點。
秋日的日光高照,透過斑駁發黃的玻璃窗,斜斜投下大片日光,蔓延到靠着牆的床架。
裴曜醒來的時候還有些不太清醒。
他睡眼朦胧地摸着床頭的手機,打算眯着眼看一眼時間,摸了半天卻沒摸到。
宿醉帶來的頭疼讓他難受得厲害,裴曜眯着眼地擡手摁着頭,瞧了一眼陌生至極的四周。
幾分鐘,意識緩緩回籠,他才愣怔地意識到現在不在自己家,昨晚喝了大半夜的酒,跟着黎暨将狂走到山裏的幽采帶了回來。
最後幽采讓他住在家裏。
現在他睡在幽采的床上,蓋着幽采的被子,枕着幽采的枕頭。
裴曜偏頭,撈來手機,看到幽采給他發了一條信息,告訴他自己去上班,桌子上有他早上出去買的包子,讓他起床後記得吃飽飯再去醫院。
裴曜搗鼓了一下手機,發了一串信息,将手機放在一旁。他低頭,看着天藍色的方格被單,軟軟的,透着一股淡淡的草木香混合着洗滌劑的香味。
裴曜沉默了一會,又默默地窩回了被子裏,偷偷地吸了兩口。
枕頭也軟軟的。
裴曜心滿意足地蓋着被子多睡了半個小時才爬起來。
爬起來後,他嗅了嗅滿身酒氣的自己,覺得自己同幽采幹淨軟乎的被子格格不入,拆開被單打算拿去洗衣機洗幹淨,結果拎着被單彎着腰走進廁所,找了一圈,也沒找到洗衣機,只找到一個搓衣板。
裴曜還不認識搓衣板,轉了一圈,只能把被單放在客廳的木頭沙發上,又去找了一下幽采的衣服,找來了一套寬松的短袖長褲去浴室沖澡。
半個小時後。
裴曜擦着頭發,踩着幽采的拖鞋,走了兩步,覺得有點擠腳。
他低頭,幽采穿的拖鞋印有小熊圖案,如今因為擠腳,眼睛圓圓的小熊快要擠成小豬。
裴曜假裝沒看見,巡視了一圈幽采的家裏。
他先是走到電視機櫃前,低頭研究了一下那一排小盆栽。
自從得知了幽采是油菜花精後,之前幽采說的話,裴曜也不敢再當是胡說。
他試探地對着那排小盆栽叫了幾聲,最後清了清嗓子,擺出了另一個男主人的架勢威嚴道:“那什麽,幽采他出去上班了啊。”
“今天是我在家看着你們。”
一排小盆栽毫無動靜。
裴曜卻聽幽采說過,家裏養的這些小盆栽話很多,這會應該是叽叽喳喳的說着話。
裴曜是一句都聽不見,但還是裝模作樣道:“好,等會給你們開兩袋肥料。”
他蹲在地上,湊近一點壓低聲音道:“你們記着,要是幽采以後碰見別的什麽油菜花精,你們就開始哭。”
“哭得越大聲越好,到時候哭完我給你們喝營養液。”
說完後,裴曜去廚房接了點水,給這些小盆栽澆水。
自從得知了幽采是朵油菜花精,裴曜如今再看到這些小盆栽,也生出了點喜愛。
直到澆完水的他一扭頭,看到了陽臺上開得燦爛無比的向日葵。
裴曜愣了愣,忽然有了點不太好的預感。
他隐隐約約記得植物的生殖器官好像是……
裴曜打開手機火急火燎地查了一下。
兩分鐘後。
狹小的客廳冒出了一句粗口。
裴曜急得額頭冒汗,立馬就将陽臺上燦爛盛開的向日葵轉了一個方向,背對着客廳。
轉之前,他還對向日葵警惕道:“我知道你聽得懂我說話。”
“改天我給你找個好人家,你這幾天最好把嘴巴閉緊一點,別開花勾引我老婆。”
向日葵:“……”
裴曜将花盆轉了個方向後,仍舊不放心,在屋子裏跟個無頭蒼蠅一樣轉了一圈,找到了兩個快遞紙盒。
他将快遞紙盒拆開,搗鼓了一陣,将快遞紙盒平展開,企圖立起來遮住陽臺上那株向日葵。
幾分鐘後。
重新将整個屋子檢查一邊後的裴曜心有餘悸地松了一口氣。
還好只有一盆向日葵在開花。
要是再來幾盆,他都不敢想幽采天天回到家得面對多少誘惑。
————
幽采下班回到家已經是七點多。
外頭的天色已經暗了,樓下的路燈今日意外的亮。
他擰開門,看到了坐在客廳擦花盆的裴曜。
幽采有點愣,好一會才關門上,憂慮道:“你怎麽還在這裏?今天沒有去醫院嗎?”
裴曜穿着他的短袖,短袖在他身上寬松,但是在裴曜身上就顯得有點緊。
他一面擦着花盆一邊道:“我今天起床的時候頭不怎麽疼,所以沒去醫院。”
幽采穿着拖鞋,走了兩步,覺得有點不對勁。
他低頭,納悶同拖鞋長胖了一個度的小熊對視。
裴曜穿着新買的黑色拖鞋,咳了兩聲,說自己做了三菜一湯,讓幽采去嘗一嘗。
幽采探頭一看,發現簡易的餐桌上擺着三個白盤子,盤子裏是印着不同圖案的泥土,還有一個植物營養液調的湯。
裴曜說今天的泥巴自己帶着手套捏了半天,才捏出了一個小熊和小兔子的圖案,讓幽采吃的時候先吃小熊和小兔子圖案的泥巴團。
這是幽采吃的最喜歡的一餐飯。
他喝着湯,有點意猶未盡道:“你怎麽知道我喜歡這個口味的營養液?”
裴曜:“我白天問了狂哥。”
“不過狂哥說這個營養液得控制量,不能讓你多喝。”
幽采将三個盤子裏的泥土啃得一幹二淨,吃得心滿意足。
裴曜:“喜歡吃嗎?喜歡的話下次我還給你做吃。”
幽采精神了:“真的嗎?我覺得很好吃,就是兔子圖案的那盤泥巴口感有點幹巴了,如果再濕一點就更好了。”
裴曜點了點頭,收好餐桌,拿着盤子到廚房洗。
幽采跟在他身後,有些疑惑地問他:“你今天不去工作嗎?”
裴曜一邊洗着盤子一邊道:“我這段時間頭疼,正好休息一陣子。”
幽采又去摸他的腦袋,擔心道:“要不還是去醫院看看吧。”
裴曜說不用。
他說浴室裏已經給充氣浴缸放好了水,讓幽采去泡泡水,會舒服很多。
十分鐘後。
裴曜洗完盤子,路過浴室,發現浴室門一直響着滴滴咚咚的動靜
他停在浴室門前仔細聽了一下,發現是咕嘟咕嘟的水聲。
裴曜有點不放心,敲了敲浴室的門,問幽采在幹嘛。
浴室裏,幽采整個人埋在水裏,咕嘟咕嘟地地說了兩個字:“沒事——”
半個小時後,喝飽水的幽采心滿意足地從充氣浴缸裏爬了出來,整個人都水靈靈的,皮膚又透又亮。
浴室裏群魔亂舞的藤蔓也喝飽了水,每一片葉子都發着亮。
幽采在推開浴室門前,猶豫了片刻,還是選擇将身後的藤蔓收了起來,怕吓到門外的裴曜。
門外的裴曜拿着毛巾,看樣子是準備要像以前一樣給他吹頭發。
幽采很高興地同他說:“真可惜,我家沒有吹風機。”
裴曜只朝他招了招手,說幫他把頭發擦幹就可以了。
幽采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坐在沙發上,給裴曜擦頭發。
裴曜比他高很多,低頭同毛巾給他擦頭發的動作很輕,盡量不碰到他的頭頂。
幽采被揉了一會腦袋,有點舒服地眯着眼睛,聽到電視機櫃前的小盆栽對他疑惑道:“哥,你為什麽不直接把頭發上的水給吸幹呢?”
他們在家裏呆了有一段時間,知道幽采每次洗澡出來都會晃一晃腦袋,然後将頭發的水用法術給吸幹,沒幾秒鐘就變得清清爽爽。
裴曜不知道幽采有這個能力,可他們卻都是知道的。
幽采的臉忽然紅了一下,紅得不太明顯,只在耳垂處泛起了點薄紅。他扭頭,專心致志地望着牆上的壁畫,好像沒有聽到小盆栽說話。
幾個小盆栽有些憂心——別不是這個半爹耳朵也有點問題了吧。
九點多,幽采腦袋上的頭發被擦得差不多,他晃了晃腦袋,蓬松還帶着些許潮意的黑發散開,有些遮住了眉眼,顯得很乖。
他盤着腿,坐在沙發上,剛泡完澡,整個人皮膚白到發亮,水靈靈的,真就是嫩得能掐出水來,蓬松的黑發朝額頭散開。
裴曜看得心裏軟軟的。
幽采爬起來,準備送裴曜回家。他還沒開口說今天晚上是很開心的一個晚上時,裴曜一放下毛巾,就開始扶着額角,眉頭皺了起來,似乎有點難受。
幽采愣了,問裴曜怎麽了。
裴曜扶着額角,緊皺眉頭,面色痛苦地說自己又開始頭疼了,必須找個地方躺着。
幽采連忙将他攙扶到卧室的床上,讓他平躺着,又替他拉好了被子。
躺在床上的裴曜嗓音虛弱說自己可能得再休息一晚。
幽采卻遲疑地道:“真的嗎?但是你的心髒跳得咚咚響,我感覺是很健康的心跳。”
裴曜:“……”
他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能面不改色虛弱道:“幽采,狂哥說得對,人是很容易死的。”
“我現在心跳跳得正常,但是我頭是疼的,也很有可能一不小心就死了。”
幽采一驚,讓他別說話,趕緊好好躺着。
裴曜淡定躺在已經送去幹洗店烘洗幹淨的天藍色被單上,過了一會,又皺着眉頭叫,似乎是很難受虛弱說冷,讓幽采上來陪陪他。
幽采還在用着某個很知名的搜索軟件,上網查看着裴曜生病的症狀,越看越心驚膽戰。
那個知名的搜索軟件上的病情基本都是癌症起步了,不是癌症就是其他難以醫治好的症狀,看上去可怕得很。
他立馬讓裴曜去醫院,裴曜卻一直虛弱地說自己太冷了,頭也疼,他怕他現在起床去醫院容易腦出血。
沒上過學的幽采緊張地讓裴曜不要動,爬上床,鑽進被子裏,握着他的手,問他有沒有好一點。
裴曜讓他再靠近一點,最好能貼着他。
幽采跟從前一樣,像個樹袋熊一樣抱着他,蹭了蹭他,蹭到一半又覺得不對勁——裴曜怎麽比他還要熱?
臉也跟着紅了起來,看上去不像是冷得要發抖的樣子。
不過心跳聲倒是很危險,咚咚地瘋狂跳動,聽上去不太像正常人的心跳。
幽采帶着點憂慮地貼上去,只感覺裴曜的身上溫度越來越高,整個人也越來越紅。
裴曜沉穩地胡說八道:“你看,我剛才還很冷,但是你一抱着我,我就不冷了,頭也不疼了。”
他很有禮貌的對幽采道:“謝謝你。”
幽采放下了點心中憂慮,蹭了蹭他,也很有點不好意思道:“不用謝。”
裴曜另一只手放在幽采的背上,輕輕拍着他的背,繼續沉穩道:“你準備開始找另一朵油菜花精了嗎?”
幽采一愣,他臉埋在裴曜的胸膛上,好一會才遲疑道:“還沒有開始。”
他老實道:“我問了狂哥,他說他最近也沒有收到鯉魚精的來信。”
“我出山那會鯉魚精就去躍龍門了,躍龍門很兇險,我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回來。”
裴曜:“意思是說世界上只有鯉魚精知道另一個油菜花精的下落?”
幽采搖了搖頭:“也不是這麽說,只是鯉魚精修為高,認識的精怪也多,如果世間真的有第二個油菜花精,那麽鯉魚精很有可能會通過那些精怪的口中知曉,旁的精怪修為如果不夠他高,便能一眼被他看出真身。”
“我想着,他時常出遠門歷練,機緣巧合之下就碰到了另一個油菜花精,也不是沒有可能。”
裴曜慢慢地哦了一聲。
他低聲道:“那過後我也讓我認識的朋友給我介紹一下奇能異士,或者平日裏也多多關注一些行為特異的人,說不定運氣好就遇見了另一朵油菜花精。”
說罷,裴曜露出一個堅強的微笑道:“到時候你找到了他,他可能會看不慣你身邊有我這麽一個人在,不過沒關系,我就要一小片地方就好了。”
“我不要多大的地方,就要小小一片就好了,只要能陪在你的身邊。”
“如果到時候他要趕我走,我就走,不會讓你們因為我吵架的。”
他的語氣聽到大度又善解人意,但神情卻是黯然傷神,以至于讓語氣聽起來也變得可憐不已。
幽采聽到裴曜用這種可憐的語氣說話,腦袋一下就冒出了點火。
他緊緊抿着唇,已經生氣道:“他怎麽能趕你走?”
裴曜繼續用着黯然傷神的語氣道:“沒事,畢竟他才跟你是同類,我只是個人類,我不能陪你喝肥料,也不能跟你吃泥巴,他不讓我待在你身邊是很正常的。”
腦袋冒着火的幽采很生氣:“不吃泥巴怎麽了?”
“如果他趕你走,我會很讨厭他。”
他像個孩子一樣發着很大的脾氣,倔強又較真地重複道:“他憑什麽趕你走——”
幽采覺得心裏難受極了,又酸又澀,一想到裴曜只能蜷縮在一塊小小的土地生長的樣子,就難過得想要哭。
為什麽要這樣對裴曜。
他明明只要小小的一塊地而已。
為什麽小小的一塊地都不給裴曜。
如果世界上的另一朵油菜花精一定要這樣對裴曜,那麽他寧願帶着裴曜離開。
對植物而已,土地就是他們生活下去的必需品。另一朵油菜花精連生存的必需品都不願意給裴曜,這樣的同類,他寧願一開始就不認識。
裴曜那麽好。
他在城裏的房子雖然沒有他住的山頭那麽大,但也是很寬很大的一個房子。他在城裏擁有那麽大的一個房子,為了跟他一起找到同類,寧願抛棄那麽大的房子跟他去到山裏面,到頭來這個同類卻連生存的空間都不願意給裴曜。
幽采将腦袋埋到裴曜的胸膛裏,像是孩子發脾氣,不願擡起頭。
裴曜嘴角差點沒翹上天,心裏又熱又漲,還是假裝善解人意道:“沒關系的,到時候他要是不喜歡我,我少出現就好了。”
放屁。
到時候另一朵油菜花精出來,敢當着幽采的面開花,他就把花全薅了。
一片花瓣都不留。
幽采身邊大的小的都得是他,別的花想都不要想。
幽采悶聲道:“我不喜歡你這樣。”
片刻後,他又重複:“我不喜歡你這樣。”
他知道裴曜在人類社會很受歡迎,擁有數不清的粉絲,擁有很好的家人和朋友,平日裏很有些傲骨,在人類社會是萬衆矚目中的存在。
這樣的人為了他要對另一個人忍氣吞聲,彎下驕傲的背脊去任由另一個人欺負。
他不喜歡裴曜這樣。
裴曜神情溫柔下來,低低地嗯了一聲,輕輕地拍着幽采的背:“好,不這樣,都聽你的……”
“你讓我怎麽樣,我就怎麽樣……”
他的聲音本就很有磁性,壓低了聲線輕聲哄人的時候更顯得低沉悅耳,幽采慢慢平複了下來。
裴曜一邊拍着他,一邊低聲問幽采的原形是什麽樣子。他低聲道:“是前天在酒店那樣嗎?”
幽采有點不好意思:“也不是,酒店那天只是露了一點原形。”
“我不知道別的是怎麽樣,但是我有兩種形态的花,一種是本體小花,另一種是用來授粉的小花。”
“第二種小花相當于是生、殖、器,只有在授粉或者情動的時候我才會開那種形态的花。其餘時候,比如我心情很開心的時候會控制不住冒出本體小花,它有點像我腦海裏的想法。”
“我高興它就精神,我不高興它就垂頭喪氣的。我的整個本體是一株油菜花,不過我現在很少用本體,因為我從前用本體太久了,已經用得有些膩了。”
裴曜問幽采,能不能讓他看一看本體小花。
幽采眨了眨眼,說可以。
他坐了起來,沒一會,腦袋上就冒出一簇黃色的精致小花,花瓣薄如蟬翼,每一片紋路都不一樣,宛如精雕細琢。
裴曜低頭,望了一下,忽然笑起來低聲道:“好漂亮,小小的,真可愛。”
“可以摸一摸嗎?第一種形态的小花,應該可以摸一摸吧?”
耳朵有些紅的幽采愣了愣,想了想點頭道:“應該可以,我自己摸都沒什麽感覺。”
裴曜伸手,沒碰到花瓣,只是碰了碰黃色小花周圍的幾片葉子。
幽采笑起來,眉眼彎彎地跟他說有點癢,他說這話的時候,幾根藤蔓也跟着冒了出來,到處亂舞。
裴曜愣了。他遲疑地望着亢奮亂飛的幾根藤蔓,謹慎道:“寶寶,這些也是你身上的嗎?”
他今天在家翻閱了關于油菜花的大量資料,知道油菜花應該沒有藤蔓這種東西。
幽采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藤蔓,點了點頭:“是我的。”
裴曜格外謹慎道:“可是油菜花不會生長出藤蔓。”
幽采撓了撓臉:“不懂,我都是亂長的。”
“狂哥也說過油菜花不應該有藤蔓,但是我好像生來就有,有些植物覺得我有點奇怪,所以都不怎麽跟我說話。”
這也是他很想找到另一個油菜花精的理由。
他很想知道到底是他長得奇奇怪怪,還是所有的油菜花成了精都有藤蔓,都跟他一樣奇奇怪怪的。
裴曜下意識蹙眉,有點擔心藤蔓長在幽采身上會帶來不好的東西,問幽采可不可以碰碰。
幽采很大方地将伸手的藤蔓伸到他面前,盤着腿道:“随便摸。”
裴曜先是摸了摸藤蔓尾,很有韌勁也很靈活,有兩根貪玩地勾住裴曜的小拇指,親昵地纏繞了兩圈。
他慢慢往下摸,發現藤蔓是很健康的狀态,沒有附着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而且很精神,到處亂爬,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
檢查了一好幾根藤蔓,裴曜也沒看出什麽問題。他擡頭道:“那鯉魚精呢?鯉魚精不是修為很高嗎?你有問過他為什麽會生長出藤蔓嗎?”
幽采誠實道:“鯉魚精說他也不知道,他說可能是我長在山裏,沒人看,性格又狂野,所以想長成什麽樣就長成什麽樣,最後長成這個亂七八糟的樣子。”
“哦,對了,他還說不止是我有這個情況,海裏也是這樣。他說海裏很深很深的地方,那裏的動物也都是亂長的,有的只有一個眼睛,有的嘴巴和屁股長在一塊,比我還要狂野,叫我不用擔心。”
裴曜:“……”
他沉默了一會,神情有些複雜道:“我怎麽感覺你那個朋友有點不太靠譜。”
外面的人說他油菜花,一點依據都沒有,那什麽鯉魚精就信誓旦旦地對幽采說他是油菜花精,如今這什麽山裏沒人就亂長的解釋,也是跟這個油菜花一樣,沒頭沒腦的。
但偏偏幽采還對這個朋友很信任,對他說的話深信不疑。
裴曜甚至懷疑鯉魚精的衆多朋友都是網上的那些網民,成天吹水聊天,道聽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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