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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一十八章 良知
    “叔,这可咋整?”

    栓子摸着脑袋问我道。

    “老规矩吧,让弟兄们放枪放得热闹些,枪口抬高两寸。”我说道。

    于是我们阵中枪放得震天响,听起来跟过年鞭炮似的。

    对面时不时传来稀稀落落的枪声,终于渐渐听不到了。

    嗯?希望是脱身了吧!

    不过从鬼子的铁桶阵架势看,这应该不大可能。

    天色暗了。

    我吩咐手下人把枪停了,然后安排人埋锅做饭——就是哨兵也得安排下,免得被人摸了营就是。——于是我安排栓子带人去了。

    话说栓子经历过这么些年,人成长了不少,居然也有点指挥若定的样子了。

    不过有一点,这小子正在家里没怎么上过学,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于是我平日也逼他识字写字。

    就是这小子一提起笔来,脸上的神色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还说宁愿抱着挺机枪往前冲也不愿意跟那秃秃的毛笔过不去,为了这个他屁股上很是挨了我好几脚。

    对此我是异常坚持。

    不知为何,从他身上我总看到些小鱼儿的影子——虽然两者可以说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乱世之中,能多学会点东西总是好的——我这样跟他,也就是栓子,说。

    不过这小子对拿着毛笔的兴趣,是远远不及拿枪就是了。

    要是……

    “什么人!”

    我被一下惊醒,就看得所有人都举起了枪。

    良久,就看见栓子举着左轮手枪,揪着一个人,推到我面前。

    “发现一个奸细!”

    他兴冲冲地说道。

    我看跪倒在地上的那个人,发现他穿着东北军服,从领花上看是个班长之类,没有戴军帽,可能是被掀掉了还是怎么的。

    “你是谁的兵?”我问道。

    “我……我……我是一一九师的兵……我……”

    一一九师?我记得这好像是……

    “这不是那个挖了皇帝坟的孙殿英军长的部队么?”

    栓子悄悄在我耳边说道。

    是,如雷贯耳。

    作为逊清小朝廷“五品顶戴”的我,对此人简直耳熟能详了——想不知道都不行,在北京城里甚至有遗老遗少跑上门来要求我孙大少“主持公道”的——不成想我此时在东北碰上了此人,这可好玩了……

    民间甚至有传说,这位孙军长和南方的孙先生,都是大清的命数,他们都是大明孙承宗的后人,注定是要灭这大清的,一位灭国,一位挖坟……

    好吧……孙殿英好歹跟孙承宗是河北老乡,可这南方的孙先生这辈分隔着也太远了些……

    当时我费劲唇舌想让那些遗老们明白,我只不过是一个小生意人,何德何能参与此事。

    不过其中一位胡子老长的吞吞吐吐终于说了实话:

    “咱们就是想,孙公子跟老几位都是同宗,说话总有分量些……”

    ……

    “你们孙军长呢?”我问道。

    “他……他应该还没突围出去……我想……”

    很好,这小子是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全说了。

    “长……长官……我想……我想孙军长可以跟长官谈谈。”

    在我看来,这小子分明就是想自己逃,被逮住了改口而已。

    不过这对面既然是打鬼子的,我总不能不念些香火之情。

    于是我做了一个令在场所有人都惊讶的决定——单刀赴会。

    匆匆忙忙找来的这套长衫在我身上总显得有些肥大,不过事急从权,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我是很好奇,这位历来以鼠首两端有奶便是娘著称的孙军长,在当面的东北军上层都避战的时候,为何偏偏是他率部死战不退?

    那个被释放的俘虏在前头引路,我一路往前。

    因为这怎么都是在前线上,我当时一瞬间想象自己白衣白袍白马赴会的桥段是演不成了,倒是穿着肥大的长衫连滚带爬地吃了不少土,当年那些大吹“白衣神枪”法螺的说书先生们一旦得知,想必非七窍生烟不可……

    “嗖”

    正在神佑万里,冷不丁我身旁泥土上扬起一撮尘土,我下意识低头往一旁滚开。

    “口令!”

    有人喝道。

    “还我河山!”

    我身边这位俘虏的价值终于体现出来了。

    出乎我意料,虽然这位只不过是个班长之属,但居然一路畅通,不多时,我就见到了那位历史上赫赫……呃……有名的孙军长。

    和我想象中穷凶极恶最好还满脸刀疤的凶狠之徒不同,眼前这位留着东洋八字胡的枭雄,居然带有几分儒雅之气。

    “阁下好胆色,我是没想到小鬼子手下还有如此人物。”

    他一上来就毫不客气。

    不过我也实在没有什么好恼的,毕竟其他不谈,我现在的身份可是“汉奸”,他可是力战日寇的抗日将领,这气势上其实他早就压我一头了。

    不过我早有思想准备,微微一笑道:

    “并肩子,海冷里啃(自己人,都是当兵的)。”

    我晓得他是河北人,所以用四九城外的“切口”试他一试。

    果不其然,他眉头一皱,道:

    “甩个蔓儿(报上名来)。”

    “龙子龙蔓(姓孙)。”我道。

    本来我在这边的报号是“郭子仪”,但想起我在北京城里的名号跟这位倒是本家,于是决定用姓孙的名号。

    这位头一抬,盯着我。

    “没想到呵,咱老孙家还能出了阁下这么一号。”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了。

    不过以我此时的脸皮,这些都习惯了就是。

    “惭愧,”我摇摇头道,“咱倒是很佩服孙军长此时。这少帅的兵将都跑光了,就只有孙军长在此死战。”

    “如果你过来是想劝老子投敌,老子现在就把你崩了!”他眉毛一挑道。

    “还真不是,”我道,“我来是想请孙军长高抬贵手,退回关内。留得青山在,甭跟鬼子拼光了。”

    他似乎完全没想到我会这样讲。

    “你说……鬼子?”他迟疑道。

    “咱们只是鬼子派过来‘趟雷’的,咱背后都是鬼子的精锐,就等着咱们自相残杀得差不多了再上来摘桃子。鬼子的炮都候着呢!”

    “那……阁下意思是?”

    “西北角有个缺口,那边鬼子不多,待回咱们鞭炮放得热闹些。孙军长你们可以往那退。”

    “好!”他一拱手道,“阁下的情在下领了!”

    枪声震天。

    不过我们都心照不宣。

    孙军长是最后一个退走的。

    “孙军长,在下有一事不明。”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想问。

    “你想问我为什么不退吧?”

    没想到他已经自己说了出来。

    我尴尬地笑笑。

    “年纪大了,总想留点念想……对了,我有个孩子……唉算了!”

    看着他们消失在视线外,我转头对栓子道:

    “带几个身上有上的,去鬼子那说我们撑不住了要支援……记住机灵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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