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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車
北城的深秋, 氣溫已逼近零下,宿舍落地窗上蒙了一層霧,往外只見模糊的夜色。
熄燈後, 池潇走到落地窗邊,将窗簾拉緊,不漏一絲光。
摸黑打開一盞臺燈, 他幹脆地坐在地上, 捯饬起了一個方正硬挺的紙箱。
床上的舍友探出頭來:“直接送給她不行嗎?整這些彎彎繞繞的,她到最後也不會知道是你送的。”
“知道了她就不會收了。”池潇将紙箱立起來,測試了一遍裏面的機關, 很流暢, 他輕輕呼出一口氣, 擡頭對舍友說, “軒哥, 明天拜托你了。”
“小事。”舍友不禁感嘆了句, “那些被你拒絕的妹子要是知道你暗戀一個學妹幾個月都不敢表白, 不知道會有多崩潰,哈哈。”
另一舍友插嘴道:“老池,說真的,你這條件主動追誰追不到啊?你都這樣, 整得我都不敢追我女神了。”
池潇拍了拍手, 從地上站起來,垂眼看着完工的抽獎箱,低聲說:“再等等。”
他很清醒地知道, 她不會為任何人動心。
所有接近她的行為, 都是飛蛾撲火。
盡管如此,心裏還是有沖動, 少年人的心動就像春天曠野上萌生的青草,蠻橫又富有生命力,也許某一天這片野草瘋長得接天連地,到時候就算再理智也控制不住。
次日,傍晚放學後,社團巡禮日如火如荼地開展起來。
社團聯合會的抽獎活動在食堂門口舉辦,抽獎桌前面排了長長的隊伍。明燦手裏捏着一張抽獎券,站在隊伍最末排隊等候抽獎。
她的目标是獎品中最容易抽到的、由書法社提供的“金榜題名”折扇。
排了快十分鐘才輪到她,明燦走到抽獎桌前,桌後站着一名社團聯合會的學長,好像認識她似的沖她揚起一個奇怪的笑容,明燦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确認自己不認識這個人,然後就無視了他莫名其妙的注視,擡起胳膊,将手伸進了抽獎箱的洞口。
箱子比想象中淺,她一下就摸到了底,随意挑了一張兩折的紙片,拿出來。
在旁邊等明燦抽獎的芮以晴擠過來,兩個人一起看到紙片上遒勁有力的字樣:“特、特等獎!”
監督抽獎的學長帶頭鼓起了掌,下意識轉眸望了眼站在不遠處的高挑少年,然後彎腰從桌子底下拿出了一條酒紅色羊毛圍巾,說是手工社提供的特別獎品。
“什麽嘛……”明燦接過圍巾,嘟囔了句,“我想要扇子的。”
芮以晴在旁邊比她還激動:“扇子是三等獎,這個可是特等獎啊!而且一看就比扇子厲害多了。”
說着,她順手把圍巾展開,圍到了明燦脖子上,笑道:“好看,很适合你。”
“是嗎……”明燦摸了摸柔軟的圍巾面料,戴着确實挺舒服的,她就沒有立刻拿下來。
轉身離開抽獎桌,把位置讓給後面排隊的同學,明燦幾步走到食堂門口,站在玻璃門前,把玻璃當做鏡子,照了照自己戴這條圍巾的樣子。
剛才站在這裏的池潇見明燦過來了,便走到了食堂裏頭。
最後一抹霞光消逝在天際,校道上的路燈同時亮了起來,明燦投映在玻璃門上的身影也變得更清晰。
她理了理圍巾,半張臉埋進去,對着玻璃門左轉右轉,從各個角度欣賞,唇角翹起淺淺的弧度:“确實挺好看的。”
一門之隔,食堂裏光線稍暗,池潇就站在門後不遠,望着門外的少女照鏡子。
她眼裏只有她自己,他的眼裏也只有她,就這麽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試戴他親手織的圍巾,酒紅色襯得少女膚白若雪,那雙烏黑明亮的眼睛忽然像月牙似的彎起來,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聽見心髒在胸腔裏不知疲倦地狂跳。
點開照片的一瞬間,池潇好像回到了高二社團巡禮的那天。
只不過,這次不再隔着食堂的玻璃門。
對面的少女,也不再是他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女孩明豔的臉龐清晰地呈現在手機屏幕上,脖子上圍着熟悉的酒紅色圍巾,這是她第一次給他發自拍,還讓他點評一下這條“新買”的圍巾,但沒有點明圍巾的秘密,像是等着他來說。
和十六歲那年一樣,池潇一瞬不瞬地看着照片裏的女孩很久,直到小小的狗繩纏住了他的腿,他才回過神,将照片保存,收藏,回複了兩條消息。
池潇這會兒正陪淼淼在寵物友好公園裏遛狗,幾分鐘後,沒等到明燦的回複,他又拍了幾張淼淼和小小的照片發給她,接着給她撥去視頻電話。
手機在床頭櫃上震動,嗡嗡聲持續了很久。
明燦從浴室裏走出來,拿毛巾緩慢揉搓着頭發,沒有立時接起電話。
直到震動停止。
她在浴缸裏泡得身上都發皺了,窗外夜色深重,淼淼這時候應該已經睡着了。
明燦還是沒有看手機,又去把頭發吹幹,換上幹淨的睡衣,咚的一聲躺倒在了床上。
心髒被難以名狀的憤怒和煩躁包裹住了,即便洗了這麽久的澡,也根本無法緩解。
她轉身從床頭櫃上拿來手機。
AAA司機廚師寵物美容小池:【好看】
AAA司機廚師寵物美容小池:【讓我猜猜,是抽獎抽到的嗎?】
AAA司機廚師寵物美容小池:【淼淼在遛狗[圖片][圖片]】
AAA司機廚師寵物美容小池:【視頻通話:對方已取消】
AAA司機廚師寵物美容小池:【在嗎?】
AAA司機廚師寵物美容小池:【視頻通話:對方已取消】
……
日月火山:【有點累】
日月火山:【睡覺了】
發完這兩條消息,明燦将手機關機丢到床頭櫃上,拉起被子蒙住了臉。
雖然知道一切都和池潇沒關系。
但是,明燦現在真的不想和他結婚了。
他們這樣的出身,結婚不是兩個人的事,無論如何都抛不開家族。
明燦從不是習慣逃避的人。
除非碰到了真的無解的事情,又不能用斧頭決絕地将其劈開,斬斷一切相連的血肉。
一旦開口,她可能會控制不住對他說出很難聽的話。
所以,在她沒有冷靜下來之前,還是拉開距離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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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個周末,池潇都沒看見明燦,微信消息她也不怎麽回。
周日晚上,池潇從公司忙完回來,和阿姨交接班。
淼淼已經洗漱好,準備睡覺了。
他床頭放着一個新玩偶,池潇看着眼生,問了句哪裏來的。
淼淼:“上完興趣班回來的路上,媽媽給我買的。”
池潇愣住:“不是阿姨去接你的嗎?”
“是媽媽呀。”淼淼不明所以,“你怎麽了?”
池潇今天一整個下午都在公司,直到晚上八九點才回來,他的行程明燦是知道的,所以她是特意選他不在的時候代替阿姨去接淼淼,然後在他回來之前就離開了嗎?
“我沒事。”池潇摸了摸淼淼的頭,“快點睡吧。”
淼淼仍坐着不肯躺下去,眼睛定定地看着他,說:“媽媽今天也怪怪的,你們真的鬧別扭了?”
池潇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看着淼淼清澈的眼睛,他勉力笑了下,溫聲說:“不會的。”
頓了頓,他聲音放輕些,接着說道:“至少我,肯定不會。”
小朋友心思單純,即便有些擔心,腦袋靠到枕頭上眼睛一閉,沒過多久就沉入了夢鄉。
池潇倚坐在他床頭,拿出手機給明燦發了條消息:【明天回來嗎?】
這一次,明燦回得很快。
日月火山:【明天再說】
發完消息,明燦盯着手機屏幕看了許久。
這麽逃避下去不是辦法。
要麽繼續在一起,要麽分開,就兩個選擇,非此即彼。
經過這兩天,她多少冷靜了一些,應該可以心平氣和地面對他了。
等明天,明天忙完,就找時間和池潇談一談。
翌日,星期一。
明燦下午的課結束後,來到A大,在能源動力系的實驗室和創業團隊的夥伴開會。
兩個小時的會開完,明燦感覺腦子被僵屍吸走了似的,走出電梯的時候頭重腳輕,差點栽倒。
好在身旁的男生及時扶了她一下,穩住了她的重心。
“沒事吧?”陳奕骁溫聲問,“你今天的臉色不太好看。”
“沒事兒。”明燦不着痕跡地将被他握住的胳膊抽回來,“晚上沒睡好而已。”
他們即将成立一個初創公司,屆時會有很多注冊和管理方面的工作,于是明燦把她在B大認識的最靠譜的學長,同時也是學生會主席的陳奕骁拉進了創業團隊,成為核心的創業夥伴之一。
踏出實驗樓大門,夕陽正對着眼睛照射過來,明燦不由得眯起眼,望見烏壓壓的下課隊伍從校道上經過,騎車的占了大部分。
其中有個騎着輛墨綠色越野自行車的男生,瞧着還有點眼熟。
應該不是他。
他這會兒在家帶娃呢。
收回目光,明燦和關淩思等人告別,陳奕骁問她要不要回學校一起吃晚飯。
“我不餓。”明燦說,“我就不回學校了吧。”
陳奕骁:“那你去哪?回家嗎?”
明燦:“我想想……”
她猶豫着,手伸進口袋裏掏手機,目光呆呆地向前瞭着,望見一輛墨綠色在前面拐角繞了一個大彎,徑直開上了實驗樓下的廣場。
夕陽為車身鍍上一層金,男生的額發在風中飛揚,下一瞬,自行車倏地停在明燦面前,騎車的人長腿斜支着地,目光在她和陳奕骁臉上轉了轉。
明燦怔然:“你怎麽在這……”
“這兒是我學校。”池潇神色淡淡地,瞧不出什麽情緒,“又不看我的消息?”
明燦慢半拍地拿出手機,看到半個多小時前,池潇發消息說送淼淼去同學家了,問她在哪,要不要一起吃晚飯。
她不僅沒看見他的消息,還出現在了他學校裏,也不去找他。
“我剛剛在開會。”明燦說,“手機調靜音了。”
“嗯。”池潇點頭,接着問她,“回去嗎?”
兩人之間還隔着一段距離,明燦擡眼望着他,臉上透着莫名的生分:“怎麽走?”
她視線不由得落在他的自行車後座。
這輛車的牌子她認識,很出名的越野自行車品牌,原車肯定不帶後座,顯然是後來安上去的。
陳奕骁:“她今天身體不太舒服。”
這話是對池潇說的,暗示明燦現在的身體狀況不适合坐這麽餐風宿露的交通工具。
“勞煩陳主席關心了。”
說罷,池潇長腿一跨,徑直下了車,從書包裏掏出一件防風的薄外套,打開披在明燦肩上。
明燦後退了一步:“我不冷。”
看見她下意識的戒備,池潇心髒抽動了下,手上動作沒停,只是變得小心翼翼,幫她披好衣服,低聲說:“你等我一會兒,我去開車過來。”
“算了。”明燦瞥一眼他的自行車,“就這個吧。”
她走到自行車旁邊,拍了拍後座,背對着兩個男生,側身坐了上去。
池潇很快繞到她面前來。
垂眼瞅見她白生生的臉蛋,沒有在看他,眼睛發直地望着前面熙熙攘攘的道路,魂不守舍的樣子。
彎腰握住明燦身上披的外套的衣角,池潇将拉鏈頭兩端對齊,忽然聽見明燦喊了聲“學長”,他擡起眼睛,才發現她喊的不是他。
“拜拜。”明燦朝陳奕骁揮了揮手。
池潇指尖捏着拉鏈,一下子從最底端拉到了最上面,領子豎起來,包住了女孩瓷白的下巴。
明燦不得不收回目光,下唇碰到冰涼的拉鏈,她伸長脖子把下巴解放出來,沒好氣地看着池潇說:“快走吧。”
池潇将書包反背到前面,載着她往校門的方向騎去。
明燦這輩子第一次坐自行車後座,雙手緊張地抓着屁股下面的坐墊。
校道上有不少減速帶,她被颠了好幾下,終于舍得擡起手,輕輕攥住了池潇的衣服。
暮色四合,随着金烏沉入地平線,氣溫降得很快,明燦卻絲毫不覺得冷,忍不住仰起頭,望見池潇的頭發在風中放肆地飛揚,平直寬闊的肩連着勁瘦腰身,像座峻拔的、讓人仰望的山峰,能夠抵擋住前方襲來的所有風雨。
微風送來熟悉的薄荷清香,餘晖流淌在男生微微鼓動的白色衛衣上,像随風而起的金色河流。
明燦不自覺攥緊了他腰際的衛衣布料,手指時而隔着衣服,觸到溫熱緊繃的皮膚。
兩公裏的路,明燦就這麽一直盯着他的背影,沒有靠得太近,耳邊充斥着道路的喧嚣,還有她自己規律而又快速的心跳聲。
池潇騎得并不快,二十多分鐘才騎到家樓下,明燦全程只是抓着他衣服,沒有靠過來一下,也沒有說一句話。
回到家,他問她想吃什麽。
“不餓,開會的時候吃過東西了。”明燦将外套脫下來還給他,轉身回了主卧。
房門關上,她背貼着門,猛地出了一口氣。
實在是。
說不出分手。
和他分開,絕不是她可以辦到的事情。
明燦走進衣帽間,換身了輕便的居家服,又來到衛生間,捧起涼水撲到臉上,一遍又一遍,直到房門外傳來敲門聲。
明燦戴上束發帶,将頭發全部攏到腦後,擦幹淨臉,對着鏡子擺了個平靜淡然的表情,這才走到門口,打開房門。
“怎麽了?”
“喝果汁嗎?”男人站在門外,左手遞過來一杯鮮榨果汁,是她最喜歡喝的青瓜雪梨。
明燦淡定地朝他伸手:“給我吧。”
池潇一動不動地看着她,果汁仍握在手裏,低聲問:“我能進去嗎?”
“你進來幹嘛?”
“随便看看。”池潇說,“來這兒這麽久了,都沒進你房間坐一坐過。”
明燦仰眸看着他,目光像被火星子點着了,突然變得滾燙。
“可以。”明燦咬了咬牙,不等池潇動作,擡手抓住他的胳膊,一把将人拽進了她的房間。
房門在身後砰地阖上,池潇完全沒預料到她會這麽做,手上的玻璃杯輕輕晃動了下,青綠色的果汁飛濺了幾滴出來。
明燦手按在他胸口,仰起素淨的臉,臉頰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黑白分明的眼睛凝視着他,像鎖定了一件她的所有物,豔紅的唇瓣一張一合,近乎咬牙切齒地說:“進來了就永遠不要再想出去。”
仿佛想把他永遠囚禁在這裏,抛卻一切身份,只屬于她一個人。
池潇忽然弓下身,像是忍耐已久,終于受不了了似的,用盡全力抱住了她,低啞的聲音沿着骨骼傳進她肺腑:“你再不理我,我真的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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