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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着

    暗地裏窸窸窣窣的聲音, 像叢林深處樹葉随風脫落,翩然墜地。

    車子停在離路燈很遠的地方,本就微末的燈光又被蔥郁的樟樹遮掩得七七八八, 透進車廂裏昏昧的光線只夠照亮兩雙浸滿了潮氣的眼睛。

    一雙蒙然坐霧地瞭着半空,一雙則盯緊了,冷淡的眸底點着幽火。

    池潇弓身下來, 拇指擦了擦她兩瓣濕潤的唇, 他指腹有些粗粝,刮過像帶了電,而後, 在她膽戰心驚時分, 毫不猶豫地吻住。

    這一下冰涼似要刺進骨頭裏。

    此等惡劣招術, 不知道他是上哪學的, 抑或是無師自通, 當看見她給他買了瓶冰水時就忽然生出此想法了。

    那唇舌浸得冰涼, 吃吻時讓人想起兒時舔冰棒, 舌頭貼在在冰淩淩的表面品嘗甘甜,一不小心擱久了就會被吸附上去,好像要被冰棒給吃了。

    明燦此刻就有這種感覺。

    沒想到這一次化解得比上一個冰冷的吻更快,那涼意鑽心片刻, 便引來了反撲, 似是冬春交替時分冷空氣撞上了暖氣流,在冷鋒和暖鋒的交界,雲起霧湧膏澤降至, 一下便将冷意澆熱。

    這樣大方叫人驚訝, 池潇忍不住贊揚,語氣仿佛帶了輕佻散漫, 冷質的腔調說出這種話,無異于可燃冰着了火,嗖得一下就燒了上來,将人燎得熾燙。

    明燦像離水的魚兒似的撲騰,縮遠些,罵他:“別說話。”池潇算是明燦見過少有的嘴巴幹淨的男生,幾乎從沒有聽過他說話帶髒,然而越是一本正經不說髒話的放浪越是一種本事,明燦之前已經領教過了,配合她腦子裏的無限遐想,還有他那張冷峻面孔帶來的反差,池潇簡直就是她見過最會說混賬話的家夥。

    “好。”池潇應得倒是輕巧,轉頭又來一句,“但有時候,控制不住。”

    明燦:“那你使勁憋着。”

    “憋多了傷身。”他說話時貼着她,呼吸交聞,熱氣鑽營進去,“你看你就很自在。”

    “閉嘴……”罵他之前就被親住,明燦只逸出蚊吶似的氣音了。

    車子後排窗戶貼了隐私膜,裏頭能看見外面,外面卻看不見裏頭,要不池潇也不敢天天開一輛安了兒童座椅的車來上學。明知如此,明燦總忍不住去看窗外,當視野穿過透黑的玻璃,察覺外面似有動靜,她仍忍不住縮緊心髒,卻在這反複的擔憂中,腎上腺素一路高歌,讓人不由得引頸,目光從指縫漏出,望見樹影婆娑和幽涼的月色。

    在這場荒唐的親吻之中,她警惕又克制,池潇一開始也只是貼着她啄吻,有些生澀,像在摸索,後來終于撬開,舌尖探進去,沒兩下又被推擠出來。池潇一直以來都是個耐心充足的人,持之以恒是他最擅長的事,未料到今晚他卻不打算溫水煮青蛙,像是在親她這件事情上耐心極其不夠用,忽然間就兇狠起來,變本加厲。吻勢太烈,明燦本來也不是有意推拒,漸漸麻痹在這攻勢下,也忍不住回應。

    “不是不讓說話?”低沉悶啞的聲音仿佛沿着骨骼傳導到心髒。

    “嗯……”明燦咬唇,“是不讓你說。”

    頓了頓,她壓抑着道:“又不是不讓我。”

    極少數時刻,明燦能對上池潇的眼睛。

    遙看過來,讓人心悸的暗色,眸底深邃,有着超乎常人的韌勁兒,還有熱烈沉迷。

    她忽然記起,曾經以為池潇是個非常漠然的,對世上的一切都滿不在乎的人,熟識以後才知道并不是,恰恰相反,他無論做什麽事情都很認真,從不敷衍。有的事情有天賦,加之肯努力,和旁人相較就顯得一騎絕塵,有的事情沒有天賦,譬如做飯,可以看出他很用心在學了,但是這麽久過去,他的實力還遠沒有達到打動明燦去改群名的程度。

    現在,明燦又發現了一件他既有天賦又卯足了勁兒在鑽研的事兒。

    實力何止是突飛猛進。

    密密實實的親吻聲音充斥着整個車廂,明燦覺着自己就像兩廣地區回南天的屋子,刮不盡的水霧,烈火在這屋子裏燒着潮木,火焰往上燎竄,往下吞咽潮氣,滿耳響動訴說着彼此間交洽無猜嫌。

    ……

    深沉夜色中,車子駛入地庫,才剛停穩,明燦就迫不及待地推開車門跳了下來。

    她手背在身後,攥着一大團紙巾,想盡快找地方丢掉。

    池潇從駕駛座上下來,往後座走,明燦忙不疊說:“我已經清理過了。”

    池潇:“哦。”

    他還是開了後座門,明燦攔了下:“要裝兒童座椅嗎?”

    池潇看着她:“先不裝。”

    他們都默認這輛車經過了今晚,得先送去洗一下內飾,再裝兒童座椅。

    明燦:“那你還進去幹嘛?”

    “送去洗之前,總得先擦一遍。”

    “我剛才不是說了。”明燦說,“已經清理過了。”

    池潇停下鑽進後座的動作,垂眼看着她:“你都弄哪兒了,你看到了嗎?”

    “……”明燦僵了下,磨了磨後槽牙,想起那會兒她都掩着眼睛,确實沒看見。

    好在,經過今晚,她已經不是原來的她了。

    明燦壓下雷動的心跳,頂着張大紅臉,反問他:“你不是都接着了?”

    “……”池潇也被她突如其來的直率整得一怔。

    “第一次,沒經驗。”他舌尖舔了下唇角,低聲說,“沒想到你那麽厲害。”

    明燦背在身後的手幾乎要把紙巾揉碎。

    事已至此,誰退縮誰就是輸家。

    “那你下次注意點。”她踮起腳,黑白分明的眼睛直視着比她高許多的男人,另一只手輕飄飄地擡起來,蔥白的食指指尖抵住他凸起的喉結,慢慢向下一刮,“全部,接好了。”

    ……

    地下車庫電梯間裏,明燦盯着電梯門上映出的的臉,雙頰上赫然兩個巴掌印——是她自己拍的,讓腦袋清醒一點,馬上回家見到淼淼了,別想些有的沒的。

    身後,男人的腳步聲靠近,明燦冷不丁又記起剛才那番對話,最後是她占了上風,回想起來難免有些羞臊,更多的還是覺得爽。

    啧。不愧是我。

    電梯門打開,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去,明燦背貼着轎廂,盯着門關上,封閉狹窄的空間容易讓暧昧的情緒發酵,為了平複心情,明燦和池潇說起正事:“你有沒有想過,萬一哪天藏不住淼淼了該怎麽辦?”

    池潇轉頭看她:“你有思路了?”

    “不算什麽思路,之前就考慮過。”明燦說,“我是瞞着家人住在校外的,我爸有心要查的話很容易查到我的行蹤,然後就會發現淼淼。真到那一步,只能和家裏人說淼淼是姑姑收養的。淼淼過幾天就六歲了,一直這麽藏下去不是辦法,總有一天會露餡,所以,姑姑和我商量,不如找個時間直接和家人朋友說淼淼是她收養的小孩,給他一個正式的身份,未來就能免去很多麻煩。”

    池潇點了點頭。電梯在這時到達,他率先走出轎廂,卻只是停在家門口前面的區域,沒有要去開門。

    沉默片刻,他忽然對明燦說:“你覺得,淼淼會一直待在我們身邊嗎?”

    明燦怔了怔:“你是說他有可能會離開嗎?”

    池潇:“我不知道。”

    這件事情完全脫離了科學,不能用任何正常思維去推理。

    只是随着時間推移,池潇偶爾會想——

    他好像還沒有認識這個小孩多久,就已經很喜歡他。

    如果淼淼不回到原來的世界。

    那麽,在那個世界裏把淼淼生下來,照顧他這麽多年的他和明燦該怎麽辦?

    氣氛忽然沉寂,池潇見明燦許久沒說話,擡手摸了摸她腦袋,平靜道:“你剛才說的有道理,不管怎樣,我們都應該為淼淼會長期生活在這裏做準備。”

    身側,房門後面隐約傳來小朋友咚咚咚的跑步聲,不用猜都知道是淼淼在追着小狗玩。

    “這事兒也不急。”明燦輕輕吐了一口氣,暫且不去想讓人情緒低落的事情,勾着池潇的胳膊把他帶得離門遠些,低聲說,“淼淼的生日比較急,我讓你準備的東西準備得怎麽樣了?”

    “在弄了。”池潇忽然捏了捏眉心,“你确定要這麽搞?”

    “你有什麽意見?”明燦說,“關卡設置得太難了嗎?”

    池潇:“還行。我是怕他發現生日當天還要做題會不高興。”

    “他怎麽會發現呢?”明燦說,“而且,什麽叫做題,哪裏讓他做題了?這些都是超有趣的益智類游戲,小朋友都愛玩,到時候他一定會很開心的。”

    “再說了,你就不着急嗎?”明燦湊近些,盯着池潇的眼睛說,“他都六歲了,還是一年級的水平,你和我以前可不是這樣。現在新學期了,過段時間又要考試,還不抓緊一切機會訓練他的數學思維,萬一又考砸了該怎麽辦?像這樣寓教于樂的游戲會給小孩子留下深刻的印象,你不支持我,竟然還有意見?”

    “你說的都有道理。”池潇聽她機關槍似的蹦出一大串話,不由得後退一步,低聲說,“整個游戲都是你設計的,你比我更了解,所以,咱倆的角色能不能換一下?”

    ……

    原來在這兒等她呢。

    明燦乜他一眼,很不客氣地道:“不行。角色是抽簽決定的,又不是我硬塞給你的。再說了,你這個角色怎麽不好了?不就是工作量比我稍微大一點嗎?”

    池潇:“那叫稍微嗎?”

    明燦聳肩:“沒辦法,誰叫我運氣好。”

    她從小到大但凡玩抽簽,手氣就非常好,也就上回互贈新年禮物的時候,好像被淼淼制裁了似的,發揮不出來。

    明燦把書包反背到前面來,從裏頭掏出一沓裝訂成冊的A4紙,封面赫然印着“淼淼生日策劃案”,然後拉着池潇說:“別急着回去,咱倆再盤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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