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ta-ad-slot="6549521856"</ins
第七十四章
人心總在尋求安寧。
要為崩塌的情緒找一個出口, 然後再試着重建。
這個過程對于時訣來說,要更為漫長一點。
有些負面心情就像棉被上滋生的黴菌,其實曬曬太陽就能好, 但是, 如何找到太陽,這是個難點。
生活的地圖裏不可能處處晴朗, 如果是, 那被子也不會生黴菌了。
也許就像崔浩所說的, 徐雲妮要比時訣更聰明,更成熟, 她總是能先一步找到自己的陽光。
那時訣呢?時訣也不傻, 有時他不是找不到, 只是不找而已。
對他而言, 生了黴菌的被子, 就該直接丢掉。
在時訣的概念裏,他跟徐雲妮已經結束了。
他從709室回到SD, 他現在已經不怎麽在店裏上課了, 大家跟他接觸得少,沒誰發現問題,他還是跟以前一樣, 偶爾跟學員們說說話。
他去樂陽,把節目做完。
繁忙的工作填滿了他的生活, 他只偶爾回家看看吳月祁, 其餘時間不是在影棚,就是在錄音棚, 因為作息過于誇張,他怕影響吳月祁休息, 直接住在了公司附近的酒店。
他日理萬機,無暇他顧。
然後某一日,崔浩給他打電話,說徐雲妮把他的東西都寄回來了,讓他去取。
時訣聽到這名字,正往公司走的腳步停下了,站在馬路中間很長一段時間,直到有人鳴笛。
“……喂?你聽見沒?”
“聽見了。”他說,“扔了吧。”
“啊?扔了?”崔浩說,“東西不少呢,你不要了嗎?”
“不要了。”
結果有一天,時訣回到SD,在門口看見一輛小貨車,他沒在意,進店後往休息區走,碰見裏面兩名搬家師傅正在弄什麽。
他過去一看,居然是那兩張棕色的真皮雪茄椅。
時訣當時在抽煙,看清這兩張椅子,眼前瞬間就被煙燙了似的。
魏芊雯在旁邊監工,見時訣一直盯着這邊,說:“你哥安排在這的,怎麽了?放這不是挺高級的?”
時訣:“嗯,高級。”
他轉身就去二樓了。
崔浩回來的時候,時訣正在二樓舞房的窗邊抽煙。
“怎麽樣啊?”崔浩跟他聊,“你那邊順利嗎?”
時訣轉頭看他,崔浩頓時一愣,說:“你怎麽瘦這麽多?”
時訣有快一個月沒回來了,看着有明顯變化,面容和氣質都在原有的基礎上,精細了不少,像是被裏外打磨了一遍。
但這不是關鍵,關鍵是他瘦得太多了,少說掉了十斤稱。
崔浩:“為了上鏡嗎?瘦太快不好吧。”
時訣沒接茬,反問:“樓下在幹什麽?”
“什麽樓下?你說沙發嗎?”崔浩說,“你不是都不要了嗎?我看那沙發質量挺好的,正好放休息區,怎麽了?你要留啊?”
時訣看着他不說話。
崔浩:“你是不是最近壓力有點大?別繃太緊了,你把自己的事做好就行,紅不紅這玩意,有時候看命!”
時訣依然沒說話。
崔浩說:“你真不能再瘦了,沒有親和力不适合在這圈發展。”
時訣緩緩吸氣,轉過身接着抽煙。
“對了,你跟小徐聯系了嗎?”崔浩走過來,“你多聯系,我跟你說,像你們這種異地假分手,如果不好好維護,搞着搞着就成真了!”
時訣低下頭,把煙撚了。
“我先走了。”
“你好好聽聽我的話!哥是過來人!”
時訣往外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回頭問了句:“哎,過來人,暖兒回國了嗎?”
崔浩這腦袋嗡的一聲,血壓瞬間就上來了。
時訣直接走了。
崔浩在後面罵:“不識好人心!”
崔浩知道,時訣沒有完全從徐雲妮這事裏走出來,這使他經常間歇性犯病。但也沒辦法,時訣是個很難被人安慰的人,除了他自己想通,誰也不能說服他。
那之後,時訣很久沒去SD,因為不想看見那對沙發。
這是他一貫處理難受的方法,眼不見心不煩。
他把那發黴的被子塞進衣櫃,壓在箱底,想讓它從他房間裏徹底消失。
但其實,這被子只是從視野中暫時不見了,客觀講一直存在,并且,随着積壓的時間越長,被子上的黴菌只會加快速度滋生蔓延。
剛從徐雲妮那回來那陣,時訣經常從深夜無故醒來。
他坐在酒店的床上,萬籁俱寂,空無一人,黴菌就會開始從皮膚浸入體內。
那種感覺突如其來,抵在胸口。
在黑夜裏,他會控制不住地回想過去那四年。
四年。
他一共去找了她幾次?
那時他去找她,很多時候一天下來,只在飛機上睡那麽一會,但精神卻異常飽滿。那時他心裏有根線,一直牽着他,告訴他,這種日子四年就結束了,他抱着來一次少一次的心态,珍惜每一次跨越千裏的機會,因為以後想有異地相見的體驗都難。
呦,可太難了呢。
想到最後,時訣會笑出來。
他去洗手間用冷水洗臉,擡眼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怎麽看怎麽像他爸臨死前的那副慘樣。
看久了,他會生出極其複雜的情緒,抽煙,喝酒,幹什麽都無法緩解。
更加諷刺的是,這個時候,他就會想——如果有個擁抱就好了。
然後他就越發覺得自己無藥可救。
而這感受,在出了酒店就會好很多。
因為外面有太多事情占據他的腦子。
樂陽準備的音樂綜藝叫《音何啓航》,說是為他打造的,其實不盡然,這跟《舞動青春》差不多,算是姐妹節目,也是面向年輕人的教育類綜藝。這比《舞動青春》更專業,節目注重原創,來的很多都是音樂生。節目給出選題,考驗大家的創作能力,積分制,不淘汰人,主打的就是交流學習,風格碰撞。
時訣并沒有以導師的形式加入,三名導師都是已經成名的唱作人,時訣算是個助力人員,像他這樣的還有四個,都是已經出過大熱歌曲,但卻沒怎麽露過面的幕後人員,主要幫忙給自己小組的人做整合,有缺失的部分,幫忙補充。
樂陽唯一給時訣開的後門,就是讓他提前挑選了組員。
時訣聽了全員的聲樂資料,選了幾個人。
節目出來,走向比較出人意料。
時訣的歌聲算不上吸引人,但他作歌的過程卻引發了極大關注,當然,還有他的臉。
樂陽的高層曾經讨論過,時訣的聲樂條件稱不上最好,他最精華的地方其實在于他有一種敏銳的音樂洞察力,而且接觸面很廣,非常擅長将不同元素融合在一起。在錄音的時候,尤其樂器錄制的時候,他展現了誇張的實力,別人大多只能拿把吉他,最多再彈彈鋼琴,但時訣能掏出多種樂器,基本靠一個人,就将編曲內的樂器全部實錄。
很難想象,一個彈吉他的人,同時還會拉二胡,甚至還會吹長笛。
節目裏有人問過,他怎麽學這麽多樂器,時訣說,是小時候家裏讓學的。
這種舉重若輕的表現分外迷人。
時訣還有一個優勢,他能準确抓住組員想要展現的東西,有一些人不善口舌,磕磕絆絆跟他說了一會,他就能做出他們想要的效果,他有這種敏感性。
錄制過程很順利。
節目錄制結束那天,時訣又回了SD,他本來想去歇一歇,結果一進店,看見休息區裏好幾個會員聚在一起,有的坐在沙發裏,有的靠在沙發邊,正在聊天。
那椅子在709室用了四年,嶄新如初,放這才這麽一陣子,就像要磨掉皮了似的。
會員看見他,笑着打招呼:“時老師!你好久沒來啦!”
時訣也笑着說:“最近事情多。”
他們聊了一會,時訣就走了。
出了門,時訣順着長街一路走,走了不知多久,一擡頭,已經走到了不認識的地方。
李雪琳打來電話,說團隊聚餐,讓他快點過去。
時訣在餐會上喝了很多酒,他在心裏計算時間,恍然發現,原來一轉眼,又一個四個月過去了。
算出這個時間節點,時訣一直繃着的弦終于有點到極限了。
他又喝了幾瓶酒,然後掏出手機,打電話給徐雲妮。
他想見她。
結果可想而知。
那天半夜,時訣就在這濃烈的酒氣中,發了一個幼稚的誓言——不都說為了他好嗎?行,他一定不負衆望,他一定功成名就,一定飛黃騰達。
時訣注冊了一個新的微信號,舊的那個再也不登了。
從那天起,時訣一頭紮進了事業中。
事業能給人慰藉嗎?
不好說,但分散注意力絕對是夠的。
等《音何啓航》節目正式播出,時訣瞬間就被工作淹沒了。
他吸引了很多關注,同樣也引來了閑言碎語,他以前很多事都被挖出來了,自然也包括徐雲妮。
有人好事去他以前演出過的酒吧打聽,打聽的結果是兩人早分了。
粉絲瞬間反撲黑料,說他明明是被牽連的,帶節奏的人真該死!
節目還沒播完,就要過年了,時訣收到了一個地方臺的演出邀請,晚會規模不算大,但對于一個新人來說,已是相當不錯的資源。
李雪琳興奮地說:“明年絕對會有更大的舞臺等着你。”
時訣在演出結束,在晚會後臺的洗手間裏,碰到一個人,是《音何啓航》節目組的一個很火的選手,叫英晖。他也被邀請演出,英晖與時訣同歲,科班出身,實力強勁,說話非常直白,雖然關注度不如時訣,但也以犀利的風格吸了不少粉。
有人在跟英晖聊天,聊《音何啓航》這個節目,那自然而然就聊到了時訣。
英晖說:“他早期的歌,像《FACE》那些,還比較注重旋律,現在在節目裏的就太讨巧了。”
另外一人說:“哦,你是比較看重旋律的,不過他的歌很火欸。”
英晖:“你不懂,他的歌很挑歌手,他太依賴音色和節奏了,他的組裏湊巧都是音色好的人,要是換成普通水平的歌手唱,絕對火不了。”
時訣就直接推門出去了,到洗手池邊洗手。
那兩人不說話了。
“繼續說啊。”時訣主動道。
另外一人有點尴尬,英晖倒沒什麽,說:“我說的也沒錯吧。”
時訣轉過頭看他。
英晖:“你就是在用奇特的音色和節奏規訓聽衆。”
“喲,規訓,”時訣轉過頭,笑道,“那我應該用什麽寫歌呢?你那些被人用爛了的和弦嗎?”
英晖臉色一變:“你說什麽?”
時訣一手撐着水池邊,一手卡着腰,面朝英晖,淡淡道:“提取音色是需要技術的,好旋律不等于好歌,更何況,不會真以為你那叫‘好旋律’吧。”
說完,他留下這二人,離開洗手間。
大過年的夜晚,時訣的心情莫名糟透了。
他回到酒店,李雪琳跟他說了明後天的行程,他一句也沒聽進去。
英晖的話就像鞋子裏偶然進去的石子,不疼不癢,但磨得人心煩。
時訣在屋裏走來走去,又找不到什麽事幹,叫人送酒過來。
他喝了半瓶紅酒,還是鬧心,一偏頭,看到了桌上放着的手機。
他盯了好久好久,一個詭異念頭冒了出來。
要不,幹脆以毒攻毒吧。
他重新登上了以前的微信。
一瞬間,四方八面跳出無數消息。
時訣只穿着件浴袍,坐在套房客廳的沙發裏,趕了巧似的,他剛登錄以前的微信,徐雲妮就新發來一條消息。
一張圖片。
時訣點開,那是徐雲妮在篝火前的自拍,她歪着身子,手裏拿着瓶打開的啤酒,貼着臉頰,抿着嘴笑。
她身後,還有幾個人的身影,有男有女,都是他不認識的人,也在說笑,大家玩得開開心心。
時訣看了一會,把手機丢一邊,收起右腿踩在沙發上,眯着眼睛抽煙。
抽着抽着,他呵了一聲,翻着眼睛偏開頭,也不知是翻給誰看的。
<span本站無彈出廣告,永久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