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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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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九章

    這是徐雲妮的初戀。

    在這場戀愛中, 除了極致的體驗之外,她也懂得了很多新知識。

    其中一個就是——親密接觸只要發生過,就會一直發生下去。

    比如拉手, 比如親吻。

    以前徐雲妮覺得, 感情應該是發于情止于禮的,在大街上與人相擁接吻這種事, 無論如何也有點太過頭了。

    可見人轉變之快。

    時訣很喜歡這種接觸。

    他們回了出租屋, 他還是關上門就抱住她親吻。

    親到她嘴都疼了。

    “歇會吧。”她說。

    他說:“你不是擔心我沒精神嗎?”

    徐雲妮看着他的眼睛, 看久了,生出一絲迷惑, 說:“原來是擔心來着……可能我還不夠了解你。”

    時訣感覺這話他自己好像也想到過。

    他笑了笑, 放開她, 走進房間裏, 把外套脫了扔旁邊。

    他問她:“要喝點酒嗎?”

    徐雲妮說:“……酒?”

    時訣:“度數不高, 喝着玩。”

    徐雲妮:“好。”

    時訣拿了兩個玻璃杯放在桌上,然後從冰箱上層取來凍好的冰塊, 每杯放幾塊, 又取來梅酒和蘇打水。

    他做這些事的時候,徐雲妮就坐在椅子裏,一手撐着臉看着。

    賞心悅目。

    在頭頂燈光的照射下, 他這件白色襯衫上,深V的領子和上面隐隐的細條紋都泛着冷光的質感。他的袖口挽起一些, 到小臂中段, 他做過的發型,以及耳環、項鏈和手腕上的鏈子, 一切都很賞心悅目。

    “再看要收錢了啊。”他一邊兌酒一邊說。

    徐雲妮說:“班長,有時候看你, 像在看電影似的。”

    “電影?”

    “嗯,你知道我第一次有這種感覺是什麽時候嗎?”

    “第一眼見我的時候。”

    “哇……”徐雲妮感慨,“班長,你真的好自信啊。”

    時訣把一杯酒放到她面前。

    “不是嗎?”他問。

    “不是,是去舞社找你吃飯的那次。”她拿來酒,又補充道,“第一次跟你說話那次,我只覺得你有點詭異。”

    “詭異?”

    徐雲妮:“你莫名其妙偷看我,說話還那麽沖。”

    他笑着說:“我偷看你?”

    “沒有嗎?”

    “那是丁可萌偷看你。”

    時訣自己的酒也弄好了,他拿來個椅子,看着像是從酒吧借來的,他坐到椅子上,側着身沖着她,兩腿相疊。

    他把那天早上的事情講了一遍。

    徐雲妮聽完,說:“那你當時怎麽不說清楚?”

    “我幹嘛要說?”他笑道,“你氣勢洶洶的樣子多搞笑。”

    “……”

    徐雲妮拿起酒杯,想了想,雖然以前這話她就已經說過了,但還是忍不住又說一遍:“你真有點惡趣味的,你怎麽這麽喜歡讓人誤會你?”

    “這不是解釋清了?”

    “那要是沒這個機會呢。”

    “要是沒這個機會,”他喝了口酒,随口道,“那就更說明不需要解釋。”

    徐雲妮啊了一聲,點點頭,品評道:“怪不得班裏同學都說你外熱內冷,涼薄得厲害。”她喝了口酒。

    時訣看着她,說:“你也這麽想?”

    “涼薄我覺得還好。”徐雲妮放下酒杯,又說,“不過,清高是真有點。”

    “……清高?”

    “班長,你有點精神潔癖的,你感覺到沒?”徐雲妮琢磨着,“不過也正常,這應該是藝術——”

    她說到一半,像觸發了什麽關鍵詞一樣,時訣馬上擡手。

    “再說,你再說。”

    徐雲妮就把那個“家”字生生憋回去了。

    時訣眼珠小小一翻,拿起酒杯喝酒。

    徐雲妮就把這個話題略過去了。

    “對了,班長,我還沒問,你下午演出怎麽樣?

    “還行。”

    “一定很好,你本身就那麽專業,又很重視。”

    “我重視嗎?”

    徐雲妮眯着眼睛靠前,盯着他的眉眼,說:“我沒看錯的話,你是不是……化妝了?”

    其實是非常非常淺淡的妝容,應該只在眉毛和眼睛上動了點手腳。時訣化妝手法娴熟,妝容服帖自然,根本看不出痕跡,但就是跟平日裏觀感不同,再加上這身衣服,整個人看着更加精細,也更加蠱惑。

    時訣生活裏并不是特別張揚炫耀的人,徐雲妮以前就跟他在外面見過面,他要麽穿運動服,要麽就是休閑裝,他去華衡找她的時候也只是一身輕松的裝束,去她的大學,根本沒必要這麽隆重,還化妝。

    這頭發,這造型,明顯是為了演出做的準備。這其實有點像之前徐雲妮在“陪酒之夜”見到的他的狀态,聽他哥說,那晚他也跳了舞。

    不論原因如何,只要有表演,他都在精心做準備。

    “你看出來了?”他摸摸自己的下巴,“化了一點點。”

    “我就說,帥得有點離譜了。”

    “哈。”

    怎麽形容呢,徐雲妮很喜歡他這種認真準備演出的态度,這讓她覺得他,非常性感。

    這念頭出來,徐雲妮微微詫異。

    酒精的力量真有點可怕……

    她想着,把剩下一點喝光了。

    她已經喝了一杯了。

    時訣又給她倒了一杯,他自己那杯喝得比較慢,但看她喝完了,他也一口飲盡,再倒上新的。梅酒度數不高不低,被氣泡水和冰塊稀釋了一遍,一杯只是淺淺的微醺狀态。

    徐雲妮撐着臉,看着酒杯。

    她問:“……你晚上不是還要去彈琴?這麽喝沒事嗎?”

    “就這麽一點。”

    “哦,又不是當初在路邊抱着牆吐的你了。”

    時訣一手拿着煙,沖她挑挑眉。

    徐雲妮感覺腳下有些觸感。

    這是一面四方的桌子,他們隔着一個桌角,沖着對方坐着,他們都疊着腿,她左腿在上,他右腿在上,腳離得很近。

    他的鞋尖順着她的鞋底從下刮到上。

    好長的皮鞋,瘦長的鞋面……

    她很喜歡他這些幹淨的鞋子,喜歡那些板鞋白白的邊緣,也喜歡這種皮鞋锃亮的鞋尖。

    徐雲妮拄着臉,低頭看着。

    他的鞋尖劃到最上方,腳踝一動,輕輕點了點。

    她的腳就被他頂得翹起了些。

    “胡說八道,我什麽時候抱着牆吐了。”

    “沒有嗎?”

    “沒有。”

    “那就是我記錯了……”

    她的樣子落在時訣眼中,有點迷糊。

    她一定不常接觸酒,時訣心想,基本毫無經驗,一點點酒精就能使她的視線和聲音變得綿長輕緩。

    時訣說:“你那天故意惹我生氣了吧。”

    “有嗎?”

    “有,你好好想想。”

    她細長的手掌支着太陽穴的位置,想了一會,擡起眼簾。

    “沒有啊,”她輕聲道,“我覺着你挺喜歡的啊。”

    她臉頰的發絲垂而不搖,目光似水迷離,經過一日的勞作,她的精氣随着太陽和酒精,一同沉落在冷光燈之下。

    某一刻,時訣好像忽然理解了,她所說的“看你就像看電影似的”的含義。

    他笑了一下,随後,又笑了幾聲,點點頭,說:“……對,對,是我也記錯了。”

    他掏出一支煙,在手背上磕了磕。

    她一直看着他,目不轉睛。

    “總盯着我幹嘛?”

    “不能看嗎?”她說,“你不是我的了嗎?”

    “哎喲……”時訣手肘抵在桌面上,身體向前一點,“看看這都說的是什麽啊,這點酒就成這樣了。”他問她,“既然我是你的,在校門口怎麽不認啊?”

    “啊……”徐雲妮也再次想起今晚的事,“我真沒反應過來。”她的視線落在空空的某處,許久後,喃喃說道,“班長,有時候,我會覺得自己還是個小孩……”

    雖然她已經成年了,雖然她已經獨自一人離開家千裏之外求學,雖然她好像已經經歷了很多很多事。但徐雲妮偶爾還是會冒出,自己尚是個孩子的念頭。她好像永遠不會長大,她很幼稚,要規規矩矩地生活在家長和老師的庇護之下,要盡到好孩子的本分……

    關于叛逆的事,只是生活偶爾的調味劑,而關于愛情的一切,更是不可外洩的最高機密。

    徐雲妮還在愣神,聽到兩聲笑,時訣把煙點着,甩了下火機,說:“本來也只是個小女孩啊。”

    ……這樣?

    徐雲妮心想,兩歲的差距有很大嗎?

    她是小孩,那他呢?

    “班長,找個時間,我叫我舍友跟你一起吃個飯吧。”

    “行啊。”

    “明天怎麽樣?”

    他還是說:“行啊。”

    徐雲妮垂下頭,摸了摸因為酒精的刺激微微發熱的面頰。

    “……陶雨如果知道她心中的‘臺柱子’是我男朋友,一定很驚訝。”

    “‘臺柱子’?”

    “她是那麽說的,就是那個告訴我你住在這的人,她在店裏打工,一般早上來。”

    “哦,我有點印象。”他說,“她見過我彈琴,會這麽想也很正常。”

    徐雲妮笑了笑。

    “不過班長,你一天彈這麽久,手不會抽筋嗎?”

    “不會。”時訣往煙灰缸裏彈彈煙,又說,“我小時候,我爸給我鎖屋裏練琴,每天八個小時起步。”

    徐雲妮捋頭發的手頓了頓,印象裏,這好像是他第一次主動提起他小時候的事。

    “你爸對你望子成龍?”

    “不是,他要讨好他女朋友。”

    “……什麽?”

    時訣淡淡道:“他談過的女朋友裏,鋼琴和吉他那倆水平最高,我入門就是跟她們學的。”

    徐雲妮心說是她喝多了嗎?

    怎麽都聽不懂呢。

    “……你爸出軌了嗎?”

    時訣笑笑,煙拿在嘴邊:“怎麽,擔不擔心基因遺傳?”

    “遺傳?你嗎?”

    “啊。”時訣含着煙,看着她。

    徐雲妮靜了一會,說:“班長,至少等我們吵過幾次架之後,你再研究出軌的事吧。”

    時訣突然笑出來,咯咯幾聲,說:“……哎,我爸沒出軌,有女朋友就是出軌嗎?你的想象力太匮乏了。”

    他又倒了兩杯酒。

    那瓶梅酒不知不覺都快被他們喝見底了。

    然後,時訣給徐雲妮講了時亞賢的事。

    他講了時亞賢那有點荒誕的一生,講了他跟崔浩的關系,也講了他跟吳月祁的關系……

    在徐雲妮微醺的狀态裏,她感覺時訣講述其父的語氣,稱不上懷念,也稱不上遺憾,只是平平常常,甚至帶着點吐槽。

    “你還說你像小孩,你跟我爸比起來,那真是天上地下。”

    徐雲妮也大致了解了,為什麽他總說将來不會做藝術家。

    “……愛他的女人有很多,但沒有一個有結果,”時訣攤開一只手掌,“完全是他自己的問題吧,一個男人,把生活過成那樣,他以為人靠吃花瓣就能活下去嗎?”

    徐雲妮聽他說了很多話,最後說:“我想看一看。”

    “看什麽?”

    “你爸爸,你有照片嗎?”

    時訣一頓:“……照片?”

    不知為何,徐雲妮覺得,他一定有。

    出于什麽原因這麽篤定呢,也許是因為他寫歌用的名字。

    他把手機拿出來,翻了一會,遞給她。

    “就這一張。”

    這是一張老照片,是用手機翻拍的。

    這是九十年代初期的照片,當時時亞賢也很年輕,沒比現在的時訣大幾歲,他坐在山麓間的涼亭裏拍照,涼亭後面是一片小湖,湖中盛開着白色的荷花。時亞賢留着半長的頭發,穿着白襯衫和米色的西裝褲,腳下是一雙皮鞋。他也是疊着腿坐着,身姿修長而放松,一只胳膊搭在涼亭外,指間夾着煙,沖着鏡頭方向笑。

    鏡花水月,空中的樓閣。

    她再看看時訣,于煙霧中微斜的身姿。

    “能說嗎……”徐雲妮喃喃道。

    時訣:“什麽?”

    徐雲妮:“你跟你爸一模一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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