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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過了晚高峰, 車行駛起來比剛剛順暢許多。
路口拐了個彎,後視鏡裏時訣的身影就不見了。
徐雲妮拿起手機看,剛剛添加的微信, 名字是“SD舞蹈工作室時訣”。
有點長, 她給他備注成班長,然後點開他的朋友圈。
有點出乎意料, 時訣的朋友圈相當豐富, 有一些活動內容, 還有風景、街道,以及各種小東西的照片。他照過便利店的酸奶和方便面、路邊石岩上的碎沙礫, 還有樹叢裏幹枯的草尖。他好像很擅于觀察, 也很随性, 碰到什麽就照什麽, 包羅萬象。
在沒什麽藝術細胞的徐雲妮眼裏, 這些照片都很好看,不複雜, 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濾鏡, 都是些最日常的元素,但就是很耐看。她覺得丁可萌的照片也好看,但他們風格不一樣, 丁可萌是專門拍人,時訣則完全不拍人, 即使拍到了人, 大多也只是景物的陪襯,自然之餘, 也多少有點冷感。
除了照片,剩下大部分都是音樂片段, 标記着一串串複雜的序列號,以及一些小朋友的舞蹈視頻。
視頻下方有定位,正是剛剛出租車停下的位置,叫Silent Dancing。
徐雲妮試着用app搜了一下,這是一家舞蹈培訓機構,點開店鋪評價,一條最新評論裏有人說:“帶孩子來試課,老師都非常專業,很有耐心,孩子特別喜歡。另外,少兒班的老師真的太太太太太帥了!長了一張能讓人忘記煩惱的臉!實力超強!拿過好多獎!聽說還是個學生呢!”
下面有一張圖片,徐雲妮點開,并沒有看到那張所謂“能讓人忘記煩惱的臉”。照片拍的是背影,一個人跟一堆小學員在一起,他穿着黑色的衣服,抱着手臂,倚在鏡子旁。
雖然是背影,但他的身材太容易辨認了。
小學員沖着他笑,照片裏看不到他的臉,但徐雲妮猜想,他應該也是笑的。
也不知看了多久,眼睛都有點酸了,徐雲妮放下手機,靠在車椅裏休息。
已經很晚了,SD大門已關。
時訣從一邊的小巷子裏繞到側門進入。
舞社人差不多都走光了,為了省電,教室的燈也都關了,長長的走廊只開了一盞壁燈,又靜又暗。
他直接上了樓。
二樓練習室沒有鎖門。
時訣進屋打開燈,手機連上藍牙,倒在角落的小沙發裏,又躺了一會。
音響裏随機播放了一首純音樂,密集的音符順着月光流淌下來,時訣半睡半醒,翻了個身,正好看見沙發邊的地上放着的空水瓶。
……他把這玩意拿回來了?
他都記不住了。
時訣伸手,把空瓶子拿過來,随便轉了轉,轉到了商标正面。
他一頓,緩緩坐了起來些。可能剛剛處于迷醉之中,也可能是口感喝着太過日常,所以他直到現在才注意到。
這是一瓶無糖的茉莉烏龍茶。
他的視線就停在那個商标上,停了好一會,最後頭偏開,同時口中“哈”了一聲。經過一路的休息,他的狀态回來了一些,使得這一聲聽起來要比一晚的沙啞清澈了許多。
他把瓶子放身旁,倒回沙發,換了個更舒服點的姿勢,兩條長腿一腿踩在沙發上,一腿大剌剌地落在下面。
他拿出手機,點開徐雲妮空無一物的朋友圈。
剛加上時看了一眼,什麽都沒有,背景圖是一張純黑的圖片,名字也用的本名,一眼到頭。
跟她本人的風格很像。
頭像倒是挺好玩,是五個女兵的版畫圖案,配着一串字母。
徐雲妮剛剛踏入小區,往家走着,手機震了一下。
是時訣發來的消息。
【打車多少錢?】
徐雲妮回複:【不用了。】
時訣:【?】
徐雲妮站住腳步,想了想,然後劈裏啪啦回複了一長串。
【剛才有件事我沒來得及說,王泰林都告訴我了,你之前出面幫我忙,我一直想找個機會謝謝你來着。還有丁可萌在面館的時候,和在學校樓梯那次,我都沒弄清楚就說你了,不好意思。】
靜了一會,他回複。
【你打車到這有三十塊錢嗎?辦這麽多事?】
【有,三十二,我付了四十。】
發完這條,徐雲妮站在原地沒動,等着消息。她閑來無事,看看周圍的綠化,以及草坪裏的卡通燈,燈裏面不知怎麽飛進了一只蟲子,在裏面繞來繞去。
手機震動,她以為是轉賬,沒想到他問了一句——
【你的道歉加感謝綁一塊就值四十啊?】
徐雲妮頓了頓,看着這句話,思索片刻,回複。
【那我再請你吃頓飯?】
【就這麽喜歡請客吃飯?】
徐雲妮頭歪了歪。
那你到底要怎樣?
她其實沒太搞明白,明明是他提的要付車錢,最後竟然繞到了她要請客吃飯的地步。
她拿起手機,剛要打字,他又發來一條。
【行吧,吃呗。】
徐雲妮甚至能在腦海裏模拟出時班長打出這句話時風涼的眼梢。
她把草稿欄裏的字都删掉了。
定好了吃飯,話題就結束了。
SD的舞房內。
時訣躺在沙發上,閉眼眯了一會。
頭還是疼,應該是供血不足,疼痛從後脖頸開始,蔓延整個腦袋。
音響裏放着低沉舒緩的曲子,一首意大利革新音樂領域的出色作品,古典音樂出身的作者,同時也深受電子音樂的影響,自由的創作風格,非常注重旋律的表達。
在提琴聲快要将他哄睡着的時候,練習室的門開了。
崔浩回來了。
崔浩看起來心情很不錯,雖然累,但周身都泛着興奮勁。他的酒量比時訣強很多,但他是容易上頭的體質,酒氣沖得臉和四肢都泛了紅,眼睛血絲密布。
時訣緩緩坐起來,把音響關了。
崔浩走到窗邊,打開一半窗子,點了支煙,沖外面抽了幾口。
“你怎麽一半就走了?”崔浩側過身子,看着沙發裏晃脖子的時訣,“林妍還問你呢,我說你實在不舒服。現在怎麽樣?”
“……好多了。”
“喝猛了吧?”
“有點,”時訣低聲說,“林妍真能喝啊,這輩子沒吐成這樣過。”
“你吐啦?林妍肯定能喝啊,那什麽選手,我都不一定能喝過她。”
崔浩倚在窗框上,把煙遞出去彈彈灰。
“剛才有個女生接電話,你碰到你同學了?”
時訣揉了揉臉,嗯了一聲。
崔浩抽口煙,眯着眼看他,問:“你怎麽還跟人拼車呢?”
時訣:“省錢。”
崔浩嗤了一聲,說:“行。”他也不過多糾結這個,又吸了口煙,指指他,“還得是你,今天虧了有你。”
時訣不甚在意地嗯了一聲。
崔浩說:“真事。”
也許是喝了酒的緣故,崔浩的聲音聽着比往日誠懇不少。
“我知道雯子他們私下都怎麽說的,你能幫我,哥謝你了。”
“差不多得了。”時訣轉過頭看他,“你跟他們都商量完了?”
“基本定了。”
“那就行,”時訣又問,“那你叫我回來幹嘛?”
“嘿,是好事,你沒注意手機吧,”崔浩示意他,“你先看看。”
時訣把手機拿過來,大概十分鐘前,進來一條短信,是銀行發來的。
他看看借記卡收入的數字,又回頭看崔浩。
崔浩笑了:“什麽表情,正經錢!這是他們經理給那倆小崽子教的學費,還有林妍的訂金,她想先找你試個demo。”
訂金尚能理解。
“學費?”
“嗯,樂陽要送那倆小孩來培訓,正好我準備開個集訓班,你來負責。”
“……什麽?”
“店裏一分錢不抽,全是你的,怎麽樣?哥夠意思不?”
時訣看着崔浩,說:“你真喝多了,我還上學呢。”
“安排在晚上,不耽誤你上學,你原來的課我安排給別人。”崔浩指着他,“你學校的畢業生都削尖了腦袋要往樂陽進,你別本末倒置啊。”
時訣翻了個無語的白眼。
崔浩看他神态,問:“怎麽了?”
時訣問:“能推了嗎?”
崔浩:“說什麽呢?這麽好的事幹嘛要推?”
時訣輕描淡寫:“不想教。”
崔浩皺眉:“你是不是酒還沒醒?”
時訣:“沒,就是不想教。”
時訣很少這麽明确回絕工作,尤其還是錢這麽多的工作。崔浩一手卡着腰,一手伸至窗外又彈了彈煙,煙灰随風飄落。
屋裏只開了三分之一的燈光,照着時訣的眉眼,疲倦之下,平日的随和也懶得維持了,只剩絲絲冷淡。
崔浩不自覺地又嘆了口氣,說:“實話跟你說吧,樂陽想要簽你,開了特別好的條件,我都推了,就是因為你不松口。我跟他們說你要考大學念書。但我也不能把話堵太死了吧?萬一你哪天又有需要了呢?所以他們一說集訓的事我立馬就答應了。你跟我開店這麽多年,知道這行不好幹,多少冠軍掙得還沒有跳片段的網紅多?你不管做臺前幕後,都得有渠道吧,你是有本事,但機會不等人啊。”
時訣低頭,久久看着地面,也不知聽沒聽進去。
崔浩說:“我知道你答應你媽肯定念大學,但是——”
“哎……”剛開了個頭,被時訣不耐打斷,“跟那沒關系。”
崔浩:“那什麽原因啊?嫌累啊?”
崔浩一臉困惑,煙都不抽了,直勾勾抻着脖子讨結果。
崔浩地下battle舞者出身,性格裏自帶氣場,很多人見了都怕。可了解深了,真就應了林妍那句話——有時候腦子确實不大靈的。
一股勁上來,磨磨唧唧,沒完沒了。
時訣掐掐自己的鼻梁,崔浩接着勸他:“時間也不長,你辛苦一下,賺了錢,下次就不用跟人拼車了。”
時訣突然就樂出來了。
崔浩看他這樣子,感覺有戲,抓緊說:“那就這麽定了啊!大概六七個人左右,樂陽那邊時間也緊,倆小孩已經安排在酒店住下了,你準備一下,咱們盡快開班。”
崔浩又說了幾句就走了。
半盒煙遺落在窗邊。
時訣起身走過去,摸了一根出來,靠在窗臺邊抽。
他的頭抵在窗戶邊框上,把臉稍微往外偏了偏,似乎想讓風吹拂的面積更大一些。
夜晚的商業街,空氣肯定算不上很幹淨,多少帶着點城市裏的腐敗氣味。
但至少,比他現在聞着清新點。
一支煙抽完,他關窗,閉燈,鎖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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