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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0章 夜谈
    江云舒清了清嗓子:“既然小皇帝是仇人之子,陛下想杀就杀吧。”

    “杀了小皇帝,就不能杀我了哦。”

    谢凛愣了一下,笑出声来。

    “用小皇帝的命换娘娘的命,这笔生意倒也勉强做得。”

    “可是娘娘还求我饶了那些宫女,她们的命,又要用谁来换?”

    江云舒立刻说道:“等掌印查清楚后,用幕后之人的性命,还有为他办事的那些人的性命来换。”

    “杀掉这些人,比杀掉什么都不知道的宫女,要爽多了。”

    “经常杀人的都知道,质量比数量更重要。”江云舒真诚地看着谢凛的眼睛。

    谢凛又一次被江云舒逗笑了:“那就按娘娘说的办。”

    谢凛突然有了胃口,让膳房将他那一份锅底也端上来,要和江云舒一起吃火锅。

    不过吃火锅之前,谢凛要先去沐浴。

    江云舒忍不住提醒谢凛:“吃完锅子,头发上难免沾染上气味,掌印还要再去沐浴。”

    谢凛看向江云舒:“娘娘在劝臣不必沐浴,先来吃锅子吗?”

    谢凛伸手解开身上的斗篷,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江云舒第一次闻到这么重的血腥气,连火锅的香气都盖不住。

    闻到血腥气候,她的本能让她汗毛倒竖。她知道谢凛杀人是一回事,亲自闻到这么重的血腥气又是另一回事,江云舒立刻扭过脸去,用手遮住鼻子。

    江云舒立刻改口:“当然要先沐浴!”

    江云舒吃火锅暂停,敞开窗户给屋子里通风,等着谢凛一起吃。

    谢凛沐浴完,半湿的头发梳成简单的发髻,坐在江云舒对面。

    江云舒面前的两个锅底也都换过了,她换了一个鸡汤的、一个清汤的。刚才算是晚膳,可以吃得重口一些,现在算夜宵场了,还是吃清淡一点更养生。

    火锅吃到一半被迫暂停,闻着香味等谢凛,江云舒刚才吃到肚子里的东西仿佛都消化掉了,等得她又急又饿。

    重新开吃后,江云舒的筷子动得比谢凛这个一直没吃过东西的人还快。

    她看起来是真不怕……谢凛盯着江云舒,心想她哪里来底气,笃定他不会杀她?

    谢凛原本没什么胃口,他每次杀过人,都有一种餍足的感觉。若是以前,他今夜绝对想不起来吃东西,身边更没人敢提醒他。

    可是今日,他看着江云舒吃得那么香,自己不知不觉也跟着食欲大开,吃了许多。

    两人各自沐浴之后,江云舒躺在床上,困得直打哈欠。

    夜已经很深了,再不睡觉都快天亮了。她今日先是受到惊吓,刚才吃撑了,又沐浴过……江云舒头一沾枕头就要睡过去。

    可谢凛偏偏要拉着她聊天。

    谢凛把江云舒的发丝缠绕在自己的指尖上,一圈一圈地绕着玩:“娘娘为什么一点也不怕臣杀了娘娘?”

    江云舒困得已经没有了编谎话的能力,她打了一个哈欠,泪花从眼角流下来,直白地说道:“掌印真的在乎,自己的身世被人知道吗?”

    做局害她之人,显然认为谢凛是极为在乎的,才想用这招除掉她。

    可是依江云舒对谢凛的了解,她觉得他不会有那么在乎。

    谢凛听到江云舒的回答,怔了一下。

    没想到她平日里看起来傻乎乎的,吃吃睡睡像只小猪,在关键的事上,倒是出乎意料的通透和敏锐。

    “是,我的确没那么在乎。”

    谢凛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出现在先帝和先帝的母亲面前的时候,他期待着他们认出自己,可是谁也没认出他来。

    他得到先帝的信任和重用,日日都要面见先帝,先帝还是没认出他来。

    他当上东厂督公,权势滔天,无数人来打探他的身世……

    谢凛想起自己那时期待极了,他期待着有人挖出他的身世,告诉皇帝和太后……可惜那些人也都是废物,他只对自己的身世稍加遮掩过,那些人竟没一个能打探出来的。

    一晃很多年过去,谢凛已经不再期望有人来陪他玩这个游戏。

    没想到这个游戏突然开启了,江云舒成了这么多年第一个当着他的面听到他身世的人。

    至于江云舒的表现,谢凛的指尖缠绕着江云舒的头发……他也不知道自己满意不满意,勉强算满意吧。

    谢凛对江云舒说道:“其实我在十六岁之前,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江云舒的眼皮已经合上了,可谢凛竟起了谈兴。

    江云舒仿佛回到了穿越前上课打瞌睡的状态,睡觉只敢睡八分,还有两分精神要防备着突然被老师提问。

    “义父有一百多个义子,有些是父母养不活扔掉的孩子,有些是捡回来的小乞丐……我一直以为我的身世和他们一样。”

    出生自贫苦人家的、没人要的孩子。

    虽然有人会和谢凛开玩笑,说穷人家可生不出他这样好看的孩子,他说不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少爷,但谢凛从来没相信过。

    倘若他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又怎么会被扔出去呢?

    义父手下的所有养子,全都净了身。义父传给他们的武功,净了身才能练得更好。

    起初,义父教他们所有人练功。没过几年,义父就开始安排各种要命的试炼。

    再然后,就是义父让他们自相残杀。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义父从一开始就说清楚,他们这么多人里头,最终只能活下来一个。

    起初,谢凛和温凛并肩而战,杀死别人。

    他们背靠着背,将自己的后背交付给彼此。就这样,他们杀死了所有人。

    只剩下他们两人,必须要一决生死。

    那一年,谢凛十二岁,温凛十四岁。

    两人还远远不是义父的对手,听从义父的命令自相残杀,他们才能活下来一个,否则两人都要死。

    谢凛很想活。

    但是他的活,要用温凛的死来换。

    谢凛最终做出决断,他对温凛说:“我们不要真打,假装打得厉害,等我给你暗号,一起去刺杀义父。”

    其实谢凛和温凛都知道,他们两个尚未长成的少年,一起去刺杀正值鼎盛之年,武功高强无人能敌的义父,结局只有一个。

    但是他们宁愿殊死一搏,一起死在义父手中,也不愿意自相残杀。

    ——谢凛如此想。他以为温凛也如此想。

    倘若是现在的谢凛,他一定能发觉温凛隐藏在平静面孔下的真实想法,可那年谢凛才十二岁。

    直到最后一战,谢凛和温凛假装打得难解难分之时,他持剑指着温凛,向温凛比了暗号……

    那一瞬,谢凛才发觉不对。

    可是一切都晚了。

    温凛向前一步,撞在谢凛的剑上。

    鲜红的血喷涌而出,溅落一地。

    谢凛大喊着抱住温凛,温凛的头轻飘飘地搭在他的肩膀上,声音飘入谢凛的耳朵里。

    “最想活的人,最该活下来。”

    “带着我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温凛死了。

    谢凛成了最后活下来的人。

    谢凛想告诉温凛,其实他也没那么想活了。可是温凛说,要连着他那一份活下去,谢凛只能孤身一人艰难地向前跋涉。

    义父看到最终活下来的人是谢凛,脸上的笑十分古怪,谢凛看不懂。

    谢凛又苦练武功多年,终于亲手杀了义父。

    义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谢凛,竟然没想到谢凛会杀他。

    “你……忘恩负义……”

    “若不是我,你一生下来就死了!”

    义父拼着最后一口气,告诉谢凛他的身世,告诉他是皇后嫡子,本该生下来就是太子。

    但是被贵妃一党所害,一生下来就被偷出宫——义父那时正是宫中办此事太监,他本该杀死刚出生的谢凛。

    可无人知晓,谢凛的义父与皇帝有血海深仇。

    谢凛的义父全家都死于皇帝手中。杀死仇人的小孩子,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远不能让谢凛的义父满足。

    他把这个本该当太子的孩子养活了,却又阉了他,让他再也无法继位。

    他想让谢凛亲自弑父,为他报仇!

    义父在生命的最后,呵呵笑着告诉他:“你以为贵妃一党真能做出偷皇嗣这么大的事?”

    “他们能办成,根本是皇帝在背后默许的。”

    “呵呵……你的亲爹,为了他另一个儿子,想让你死……”

    义父死了。

    谢凛入宫了。

    他慢慢寻找当年的真相,发现义父说的几乎都是真的。

    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贵妃一党能成事,究竟是皇帝不知道,还是皇帝真的默许了?如今已经无从考证。

    谢凛也懒得考证,直接杀爹。

    爹死了,哥继位。

    谢凛知道自己接着杀死大哥和他的母亲,才算报仇成功。

    但他不着急。

    活着这样无趣,他又不能去死,只能自己寻找一些趣味……

    谢凛让继位的新帝信任他、依赖他……让他沉迷声色,荒淫无道……

    他像女娲捏泥人一样,一点点捏出一个昏君,想看看一个昏君能让大齐变成什么样……

    谢凛的声音越来越低沉,他听到江云舒的呼吸逐渐平缓,但他没有去叫醒她。

    “我原本想一直留着他的命……我的游戏才刚开始呢……”

    直到先帝下旨,封西平侯府的姑娘为妃。

    “他封谁为妃都能活着,偏偏封了你……”

    谢凛只能遗憾地中止自己的游戏,让先帝死在大婚当晚。

    谢凛以为已经睡着的江云舒,突然睁开了双眼。

    她的双眸像一片幽深的湖,表面平静无波,内里暗潮汹涌。

    “所以那一夜,先帝不是自己暴毙而亡?”

    江云舒说的是问句,语气却很笃定,她已经知道了,先帝暴毙是谢凛动的手。

    谢凛在她的洞房之夜杀了皇帝……

    江云舒之前她想不明白的事,如今都想明白了。

    她说:“在我进宫之前,掌印就见过我。”

    “宫妃殉葬的那一日,就算我不去求掌印,掌印也会救下我。”

    谢凛倏然一笑:“没想到娘娘如此聪慧……”

    江云舒的聪明敏捷,又一次出乎谢凛的意料,他没想到江云舒反应这样快。

    “娘娘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太聪明的人活不长?”

    谢凛伸手去掐江云舒的脖子。

    可是现在,谢凛再也吓不住江云舒了。

    她朱唇轻启,嫣然一笑,低头将谢凛的指尖含入口中。

    =

    江云舒回想了很久,也想不起来进宫前何时见过谢凛。

    明明以谢凛的身份、相貌,只要她见过,绝对不会忘记才是。可她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掌印什么时候见过我?”江云舒追问了好半天,谢凛就是不肯告诉她。

    江云舒好奇极了,一直缠着谢凛问。

    温热的气息不停喷在谢凛的耳朵上,他受不住了,一把将江云舒捞过来,禁锢在怀里,啪啪拍了她两下:“睡觉。”

    “哦。”江云舒被打了屁股,不敢再追问,老老实实地闭上眼睛。

    谢凛到底什么时候、在哪里曾见过她呢……江云舒琢磨着这个难题,一秒入睡。

    谢凛轻轻推了江云舒一下,发现她真的睡着后,摇头失笑。

    今日发生了这么惊险的事,他方才又向江云舒讲述了自己的过去,竟然一点也不耽误江云舒睡觉。

    谢凛以为今夜他必定无眠,然而听着江云舒轻柔舒缓的呼吸声,鼻尖萦绕着江云舒发丝间飘来的香气……他竟然也很快睡着了。

    谢凛一觉睡到天光大亮,醒来后,身心轻松。

    他难得没有立刻起床,躺在床上用手指绕着江云舒的发丝玩……再捏捏江云舒的鼻子、戳戳江云舒的眼睛……

    江云舒一点反应也没有,依旧睡得香甜极了。

    谢凛想不通怎么能有人睡得这样沉,看到江云舒小巧精致的耳朵,不知为何,谢凛突然凑上去咬了一口。

    咬完之后,谢凛自己也怔住了,不明白自己方才在想什么。

    大概是江云舒白里透粉的耳朵,看起来有一点好吃?

    谢凛觉得江云舒这回总该醒了,担心她发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连忙翻身离她远了一点。

    没想到江云舒被咬了耳朵,也只是用手轻轻拨弄了一下耳朵,就翻身继续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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