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发觉自己的身体不对劲,是在江昭华动了胎气的那一日。
那一日江昭华外出赴宴,竟不知道在筵席上听到了什么,大夫诊断她因惊惧过度,以致胎象不稳、腹痛不止。
江昭华年轻识浅,遇到这样的事顿时六神无主,急忙让身边的侍女给侯夫人送了信。
侯夫人得到消息,吓了一大跳,立刻去宫中请了太医,让太医去段家为女儿诊治。
侯夫人急得团团转,好在很快,太医的消息传来,江昭华已经喝下了保胎药,暂且无事了。
“只是以后要格外小心,不能劳累,更不能动气。”太医来到侯府向侯夫人回话。
侯夫人暂且放下半颗心。她看看外头已经黑透的天色,想立刻去段家看女儿,又暂且按捺住。
今日太晚了,她急急忙忙地赶过去,倒像是去兴师问罪一般,侯夫人担心段谨行心中不喜。
段家这样的蓬门小户,侯府本不必顾忌。可女婿是未来的丞相,为了女儿的夫贵妻荣,侯夫人从现在开始便对段谨行十分尊重。
既然昭昭已暂且无事,那她就忍耐一夜,明日一早再去细问。真不知道她在筵席上听到了什么,竟将自己吓成这样,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不顾了?
侯夫人十分担忧,本以为自己会睁眼到天明。
然而到了平日就寝的时辰,她竟然立刻昏睡过去,一夜无梦!
第二日,她想好了要早起去段家,可竟然睡过头了,一觉醒来已是巳时!
侯夫人变了脸色,责问自己的贴身侍女:“你们都是呆子不成,谁也不知道叫我起床?”
侍女们委屈地说道:“今日清晨我们叫了夫人您好半天……”
可是侯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根本叫不醒。
贴身侍女甚至用湿帕子为侯夫人擦脸。湿湿凉凉的帕子贴在侯夫人的脸上,侯夫人不仅没有清醒,反而在睡梦中暴躁异常!胡乱挥舞着手臂,还抓伤了一个侍女!
侯夫人听到侍女的话,一脸不可置信:“胡言乱语!”
“我根本不记得你们早晨叫过我!”
侍女们说的话,她一点印象也没有。她只是睡着了,又不是昏过去了,用湿帕子为她擦脸,她怎会不醒?
然而几个侍女全都是一模一样的说法,被抓伤的侍女还撸起袖子,将胳膊上的抓痕给侯夫人看。
侯夫人看到侍女手臂上深红色的一道抓痕,一颗心像是掉进了冰窟里。
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
昨夜她睡着的就很蹊跷,以往她有心事的时候,最容易失眠。昭昭动了胎气,她明明心忧如焚,却一下子就睡着了。
今日她要去段家看昭昭,有这样一件让她牵挂的大事,她又怎么会睡过头呢?
侯夫人仔细一想,发现自己身体的不对劲,由来已久。
侯夫人从前失眠多梦,每日只能断断续续地睡上三个时辰。
自从开始吃乔姨娘孝敬的药膳,她不再做梦,渐渐能睡到四个时辰、五个时辰……
不,最近这段日子,已是五个时辰都不够了,她每日竟要睡上接近六个时辰!
一日里竟要睡上一半的时间!
侯夫人从前少眠多梦,吃了药膳后睡得好睡得多,只以为是在弥补前些年的亏空,今日才惊觉不对劲!
侯夫人惊慌地请来太医:“太医,我这是得了什么病?”
太医为侯夫人诊脉后,摇头道:“夫人身体康健,没有得病。”
侯夫人焦急道:“不可能!若是我没生病,怎么会在女儿胎象不稳的时候睡懒觉?怎么会侍女怎么叫都叫不醒我?”
太医的脸色凝重起来:“请夫人细细道来。”
侯夫人将近来发生之事都告诉太医,太医的神色越来越凝重。这一次,太医诊脉用的时间格外长。
“夫人的确没有生病……”太医话锋一转,“夫人是中毒了。”
侯夫人吓了一大跳:“中毒?”
“我中了什么毒?可严重?”
太医说道:“侯夫人所中之毒,名为‘无梦’,是一种无色微甜,极难令人察觉的毒药。”
“此毒十分罕见,中毒之人的脉象改变也微不可查。若不是臣多年前恰巧遇到过一个中此毒之人,今日臣诊脉恐怕也诊不出来。”
侯夫人连忙问道:“那这个毒可能解?太医可会解?”
太医沉吟片刻,说道:“夫人中毒时日不浅,毒入骨髓。如今只能解去七分,三分余毒留在骨髓中,已经无药可解。”
侯夫人浑身一软,若不是侍女搀扶,就跌倒在地上了。
“三分余毒已入骨髓?那……那会怎样!”侯夫人声音颤抖。
太医连忙说道:“夫人莫怕,只要日常保养好身子,这三分余毒终身不会毒发,对夫人身体无碍。”
侯夫人哪能不怕!
她一边哭一边问:“怎样才叫保养好?若是保养不好,毒发会怎样?”
太医从头说起,向侯夫人解释“无梦”这一味毒药。
“这一味毒药得此名,便是因为中毒之人夜夜无梦。起初会觉得睡得很沉,睡醒后神清气爽,因此极难察觉自己已经中毒……”
侯夫人倒吸一口冷气,太医说的这些症状,她全都对应上了!
“等到时日更长,中毒之人便会越来越嗜睡。半年之后,便无药可救,每日昏睡十余个时辰……”
侯夫人脸色大变:“那岂不是每日清醒之时不足两个时辰?”
太医点头:“是,而且醒来之时,亦不清醒。”
“或痴傻、或疯癫。”
侯夫人吓得瘫倒在椅子上:“好毒……好毒的毒药……”
若是她没有发觉,再过几个月,她就要变成每日昏睡十个时辰,醒来的两个时辰或痴傻或疯癫之人!
痴傻或疯癫……那真是生不如死!
太医看到侯夫人此番模样,连忙说道:“夫人,还请夫人赶紧稳一稳心神!”
“夫人方才问臣,如何才算保养好身子。臣此时便告诉夫人,此毒攻心,平日里需稳住心神,万万不可大喜大怒!”
“若是夫人心神平稳,三分余毒终生不会毒发。”
“可若是大喜大怒,伤身的次数多了,说不定就会毒发,变得疯癫痴傻。”
侯夫人听到太医的话,连忙放缓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真是好歹毒的毒药……她被人下了毒,竟然还不能生气?
侯夫人想到这里,实在忍不住心中的怒火。
“乔姨娘!必定是乔姨娘!”
在太医告知侯夫人“无梦”这种毒药无色微甜之时,侯夫人就想到了乔姨娘日日送过来的药膳。
乔姨娘的药膳全都是甜汤!
她开始夜夜无梦,睡觉时间越来越长,正是从吃了乔姨娘的药膳开始!
侯夫人恨不得立刻把乔姨娘杀了,也难解她心头之恨。
但她还不能杀……她要审问清楚是谁指使的乔姨娘!
“把乔姨娘给我抓过来!”
“西边的柴房空着,用作刑堂。”
“打板子、抽鞭子、用针扎、夹手指……不拘用什么手段,定要审出来是谁让乔姨娘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