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冷清的武协外又停了几辆车。
车上陆陆续续下来了好些个人,清一色的虎背熊腰黑衣黑帽,气息顿挫,比常人粗狂少许,好像一群出笼的猛兽。
“白鹤门掌门董武山,下楼梯折了腿进了医院,咏春南拳主席叶高华在切磋时伤了筋骨,在家休养,钦州体育总馆的白鹤唳上清远吃了顿鸡宴,说是吃坏了肚子,连夜回了广西。”
说话的人紧了紧拐杖,咳嗽两声。
他一米五几横着长,浓眉大眼,不怒自威,左手戴了个玉扳指,扳指扣着一根黄杨木做的拐杖。
蔡金银,佛山国术研究协会会长,蔡李佛拳第七代传人。
“托词不来的师傅,总共二十七人,答应前来的师傅,总共十九人,剩下的十余位,还未有回信。”
话干巴巴地掉在了地上,四下气氛一时沉闷。
蔡金银的旁边,是个高瘦的中年男人,穿西装打领带,脸色蜡黄,虚浮的笑,一看就纵欲酒色过多。
余永乐,余委员。
他问:“广东,加上周围省份,来往密切,名头响亮的师傅,有几个人?”
“真正有东西的,不超过六十个。”
蔡金银不假思索地回答。
余永乐哼道:“莫爷出殡那天,三教九流各路人马,来吊唁的人从这里排到机场,整个大酒楼三层一百桌,座无虚席,连一张空的座位都没有。”
“那莫丫头离席之前,都没人敢请辞。”
“今天要组个饭局,都请不到一半人,不是刮风就是下雨,腿折断骨水土不服,看来,是那个已经入土的会长说话才管用,现在活生生站着的会长,说话不管用。”
余永乐拿腔作势,瞥了蔡金银一眼。
不愧是人情世故里滚出来的老油条,虽然身居高位,但被指着鼻子阴阳一通,脸色居然一点都没有变化。
蔡金银笑笑,不卑不亢,坦然道:“莫爷在武术界积威已久,蔡某望尘莫及,拍马也赶不上,但余委员且放宽心,无需忧虑。
“来了的一定撑我们,不来的却不一定撑他们,武术圈的规矩,谁够打,谁就能讲话,谁不够人打,谁就得收声。”
“哦?”
余永乐吹了吹保温瓶的热气,脸色仍然不好看。
“只要最够打的人还在我们这一边,别的都不重要。”
蔡金银指的方向,是一个走在最前头的背影,看着那个背影,余永乐脸上的情绪消解了几分。
莫静雯刚把李衍送进武馆,转头看到了像乌云一样压来的一群人,还有自家大伯紧皱的眉头。
安抚了一下身旁的人,莫静雯露出一个动人的浅笑,大步迎了上去。
“蔡会长,怎么今天有空上来坐坐。”
蔡金银豪爽大笑几声:“这么见外,叫蔡会长,今天也不是有空,刚好路过,跟你余伯伯上来讨两杯茶喝,不会不欢迎吧?”
“怎么会,蔡伯伯,余伯伯,还有这位,嗯,里面请吧。”
几人都在笑着,莫静雯笑得格外甜,眉眼弯弯,将鹰隼般的眼神很好地隐藏了起来。
余永乐面对她,说话很和气:“静雯啊,你看小张今天,能不能得到你大伯,或是你那几位师叔师伯的指教?”
莫静雯闻言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我大伯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武协里的老前辈,也退得七七八八,差不多都安养晚年了。”
她说着打量了一下那个叫小张的人。
一米七左右,面容清秀眼窝暗沉,虎背蜂腰螳螂腿,短裤白衫,扎了个小辫子,肌肉随着走动显现出明显的轮廓。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他的身体骨节,比常人大了一圈,莫静雯曾亲眼看见他用手肘顶碎了对手的下巴。
“嗯嗯。”
余永乐不着痕迹地笑笑,他当然知道,除了莫爷的大儿子莫天成之外,剩下的老家伙都已年过半百,在小张手底下过不了几招。
莫静雯方面一旦派出资历老的人出战,长辈对上小辈,首先坏了规矩其次丢了面子,最终可能还打不过,中华国武协会的招牌就算是彻底砸了。
道理人都懂。
莫静雯也懂,这个只有二十来岁,仓促上任的女娃,不但不蠢,反倒很聪明。
蔡金银呵呵笑道:“无幸获教,年轻人切磋切磋也好,不知道今天武协里有谁在,叶灿?王天水?还是龙子才?”
“静雯,知道吗,蔡伯伯我想起了七八年前,莫爷麾下有个叫李衍的,当时也是才十几岁,把全国武术界搞得腥风血雨,统统闭门谢客。”
莫静雯领着众人走进了武馆前的大院。
“爷爷说他是个杀才。”
蔡金银的声音轻松:“莫爷说得好,我想说,小张今年十七岁,和当年的他何其相像,依蔡伯伯看,他就是下一个李衍,甚至已经远远胜过他。。。”
“那挺好的。”
莫静雯拉开了武馆的大门,临近中午,强烈的阳光直射在了地板上。
蹬地,暴冲,一阵无名劲风吹动了她的秀发,急促而狂乱的踩地声,像是烈日下的倾盆大雨落下。
“对了,如果不是蔡伯伯提起,我都忘记了。”
“他也在哦,李衍。”
“他刚才跟我一起来的,现在就在武馆里。”
蔡金银和余永乐脸上仍然挂着友善和煦的笑容,像是没听见她说了什么。
下一秒,余永乐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起来,蔡金银多反应了半秒,半秒后,他脸色狂变。
“小张别去!”
晚了。
李衍抬起眼,见一青苍色怪物朝他碾轧而来。
“状如牛,苍身而无角,一足,出入水则必有风雨,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其名曰夔。”
您遇见了夔牛代行!
小张突然跃起,地砖破裂,一脚疾落似砍头铡刀,若是当头命中,绝无生还之理!
夔牛的独蹄也一齐重重压下。
千钧一发之际,李衍抖了抖烟灰,单手一拆,一挡,那手不知道怎么地,啪地就抽在了小张的脸上。
小张被打得一愣。
他还没反应过来,膝盖窝被连点两下,轰然跪地。
李衍把手按在了他的天灵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