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脚不着地般的昏沉,脑子里像蒙了一层雾,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强烈的光晕,老旧的回忆场景,飘渺笑声忽远忽近,让人感到舒适幸福,恐惧害怕。
身体像坏掉的玩具,一动不动。
或许没有坏掉,或许只是忘记了上发条,就这么静静躺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落灰腐烂,就连动弹一根手指,转一转眼珠这样简单的事都做不到。
如同溺死在梦中般的幻觉。
是了,九眼的能力,第二只眼孽镜,第三只眼深梦,李衍现在不仅做梦醒不来,还有强烈的精神分裂症。
“杀。”
“冷静。”
“杀杀杀。”
“冷静。”
“杀杀杀杀杀!”
“。。。”
“李衍,童剑中,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耳畔似春雷乍响般炸开,李衍悚然一惊,寒毛根根立起,一瞬间犹如坠入寒窟,冰寒刺骨的下坠下坠再下坠,再到猛然站直,双脚触地。
刺激的体验让脑子清醒了不少,萦绕在脑中的那层雾终于被拨开,拨云见日,昏镜重明。
午后的阳光洒进了医务室里,略微有些刺鼻的酒精药水味萦绕在鼻间。
玻璃柜里塞满了大大小小的药瓶,胶囊,药片,药水,针管,应有尽有,足够完善,治疗普通的发烧感冒不在话下,应对急性病的手段也不在少数,足够支撑到专业的医生前来。
但是,在李衍的印象里,这个小镇上并没有什么专业医院,只有几个年轻医生开的小诊所和一个老头子祖传的中药铺。
小镇上面的省会路上全是山路,崎岖难行,省会的路,也就是在李衍工作了三四年后,才慢慢修到像样的,算起来没多久。
所以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些大医院大医生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事实上那些难懂的药一次都没有打开过,用得最多的还是风油精跌打药。
“除了刘秘书自杀的那次。”
李衍喃喃自语,脑子里都是些模糊不清的回忆,乱七八糟地往外蹦,其中一幕是一个苍老的女人,眼噙着泪,倒在了血泊之中,口中塞满了各种各样的药物,慢慢融化,再从她的七窍中流出。
他摇了摇头,定住心神,将视线往下移了一些。
桌子上摆着一瓶开了盖的跌打药和一瓶风油精。
刘秘书正在给童剑中揉搓受伤的地方,掀开衣服来看触目惊心,全身上下都是淤青紫血,没有几块好的地方。
“轻一点啊,死八婆!”
童剑中被疼得弓起身子来,小脸整个扭曲皱起,鼻涕和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他说的话看似还硬气,但其实抽泣和哭腔根本就没压住,一点一点地在往外漏。
刘秘书柳眉倒竖,手下力道又加重了许多,惹得一阵鬼哭狼嚎。
窗边,一个小孩站在凳子上看秋日黄树,落叶稀疏,他转过头来,李衍一阵恍惚。
这个小孩很像他,但不是他。
“即使他跟你长得一模一样,即使他跟你用同一个名字,即使他就是你,你还是觉得他不是你?”
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那是一个一头卷发,面容清秀的男人,他赤身裸体,眼睛里带着审视的目光。
医务室内,三人还是自己忙自己的,该擦药的擦药,该哭的哭,该看风景的看风景,只当格格不入的两人是空气。
李衍转过头去看那个窗边的小孩,脸很像他,气质很像他,眼神很像他,什么都对上了,但李衍就是知道这不是他。
“他不是我。”
“哪里不对,他哪里都像你,怎么不是你了。”
李衍也有些不太确定,再次观察了一小会,还是摇头道:“我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但是就是有点不对,他不是我。”
“那你看,我是你吗?”
卷发男人走到了李衍的面前,捧起了他的脸,两人四目相对。
李衍有些发笑,眼前的这个男人,也不是他。
“哥们,你嗑多了吧。”
卷发男人眨了眨眼,笑了。
“是你嗑多了吧,不然你能来到这里,见到我么。”
“那不一样,我是在外面跟一个魔神掐起来了而已,话说你,是我的人格吗?”
李衍也用手去捧对方的脸,那张脸越看越顺眼,越看越熟悉,看着看着,心里竟然还生了一种流泪的冲动。
“我。。。”
两人四目相对,脸靠得越来越近,李衍的头发忽然变长了,变卷了,不羁的眼神变疲惫了,凌厉的五官变柔和了,精壮的身材变修长了,许多微小的变化在静默和无意识中发生。
然后戛然而止。
两人的脸被一双小手挡住,望向窗外看风景的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凳子挪到了两人中间,他就站在凳子上面,假意伸懒腰,看向两人的眼神里却是冰冷的警告。
“。。。”
他做了个嘴型,先是脸颊肌肉前缩,比了一个o形,然后再后缩,下嘴唇放松,配合喉咙,将气送出来。
应该是个“滚”字。
虽然李衍坚持认为这个小孩不是他,但是这种行事作风说话方式真的很像他。
在他说话的一瞬间,窗外树下,那几个说话的老头之间,有一个人敛起了笑容,他打了个响指,天空就被或卷或舒的火浪,不,火海所吞噬,连明黄的大日都在这样的火焰下黯淡了颜色。
整个小镇陷入了一片火色,恐怖的高温自天上如巨墙落下,热浪扭曲了所有一切,云层被烧得赤红,那火海还离了十万八千里,花草树木,建筑房屋就骤然被点燃,在黑雾浓烟中焚灭殆尽。
中年男人刚刚接近门口,后背就被烤出了肉香,祂抬头望天,眼里满是骇然。
“有点不对。”
“这叫有点不对?什么情况?”
“这个梦很危险,走!”
中年男人脸色一变,立刻开出了一道扭曲的通道,忙不迭地就往里面钻。
。。。
静谧的海底宫殿。
大火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