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剑门山中断处,两旁断崖峭壁,直入云霄,峰峦倚天似剑,绝崖断离,两壁相对,其状似门,故称“剑门”。享有“剑门天下险”之誉。
登山路,踏歌行,奉义将军陈通在红云下歌唱着,一唱起来就忘情了,不顾了。
“当言未及得言,不知泪下一何翩翩。属累君两三孤子,莫我儿饥且寒!”
有力的拳捶着胸口,是激昂的鼓点;狂风一般,是飞扬的流苏;火花一样,是微红的瞳孔,虎威昂扬,是强健的身姿,在这云雾缭绕的剑门山腰,突地响起壮阔,豪放,大哀大悲的歌唱。
这歌声,使得潮湿的空气变得燥热了,安静的山谷变得沸腾了,困倦的一行人立马精神了。
万物寂籁中的一声雷,万里晴空中的一片雨。
“有过慎莫笪笞,行当折摇,思复念之!”
大汉发出的嘹亮歌声,碰撞在四处长着高树的山崖上,蓦地山崖变成陈通的伴唱了,只听见:“思复念之。。复念之。。。念之!”
“乱曰:抱时无衣,襦复无里!闭门塞牖,舍孤儿到市。道逢亲交,泣坐不能起。从乞求与孤儿买饵,对交啼泣!”
大汉发出的嘹亮歌声,也碰撞在渐沉重的旁人的心里,蓦地他们的心也变成陈通的伴唱了,也是复唱着。
“我欲不伤悲不能已!”
豪壮的抒情,严峻的思索,感情上发生的阵痛和纾解。
歌声震撼着你,烧灼着你,威逼着你,使你讶异于这军汉思绪里藏着的悲,与声中蕴含的洒脱和豪迈。
愈唱愈烈!将满腔的愤懑尽数放出。
愈唱愈烈!让伤疤完全暴露在阳光之下。
愈唱愈烈!心底不再存有任何隐秘。
“行复尔耳,弃置勿复道!”
开始的突然,结束的突然。
当它戛然而止的时候,世界出奇的寂静,耳畔是远山的幽鸣。
“如何?”
“。。。震撼”
“陈将军还有此等大才。”
陈通一哂:“近年来战乱不断,不得歇息,此艺倒是生疏了。”
一行人继续走着,天色渐黑,脚步缓缓,马蹄慢慢。
“大叙事下的小民悲哀啊,不知何时人们才能过上好日子,起码饥有食寒有衣。”
“也许天下一统之时吧。”
“哪个天下?”
“自然是蜀汉天下。”
两人相视一笑,不再言语。
。。。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山里安静异常。
李衍举着火把,打量着面前的牌匾。
“青帝庙。”
门庭朴素,秋叶铺满地,庙中央祀一神像,五官秀丽,宽袍大袖,半靠在神座上,单手托腮,眉眼低垂,注视着自己的另一只手,仿佛手里有什么引人注意的事物。
“好家伙,这可跟我在后世看过的完全不一样啊。”
陈通卸下弓,说道:“青帝,五方天帝之一,以前人烟还旺,近年来祭祀也疏了。”
“且在此处歇息一晚,夜晚山里猛禽野兽多,危险。”
李衍点头,生起火来,将串了一串野兔尸体的腾蛇枪放在火上烤。
不多时,野兔便被烤的吱吱冒油,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来分吧,一人半只。”
六个兵卒捧着半只烤兔吃的津津有味,两位将军则是一人两只,慢条斯理地吃着。
“不知战事如何了。”
“魏军大部队在暂退汉中,我军据守剑阁,听闻东吴援兵将至,届时危可化解矣。”
“剑阁当真牢不可破,没有其余路可通往后方?”
“此处地险李将军也知晓,其余的路更险,大军不可过,数余人过也难成大器。”陈通摇摇头。
“原来如此。”
是这样才怪。
一个邓艾把你蜀汉家里抄了个底朝天。
“想要击退魏军,首先就是要把邓艾打回来,此时不知道他行到何处了,要两军对峙在剑阁前才会找到机会赢,要东吴进场,或者魏国生乱。”
“我一个偏将军也不知道要怎么做到,头都大了,见到姜维再说吧。”
李衍又撕了一片肉放进嘴里,没有任何调味的野兔竟然也比后世的食物好吃的多,也许灵气衰败之类的学说确有其事吧,李衍吃的舌头都吞掉了。
“邓艾,钟会在历史上灭蜀后马上就叛魏了,虽然有一系列的前提事件,但是说明有机会拉拢,要认真思考一下方案才行。”
“诸葛绪被弹劾回洛阳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没什么能操作的。”
注意到兵卒们殷切的目光,李衍将两只烤兔扔了过去:“最后两只,三个人分一只。”
“三儿,你吃。”
“大哥,你吃吧,我吃了半只不会饿了。”
“多吃点总没错,大哥二哥什么都试过了,你还小,女人的滋味都没尝过,你可得活下去。”
“让二哥吃吧,二哥受了伤,理应多吃。”
“不,只是小伤,你身子最弱,还是你吃吧。”
“大哥,三弟,二哥,二弟。。。”
推搡间,陈通疑惑道:“你们一起的?”
“是哩,陈将军,我们三个是兄弟。”
“魏军的粮食补给怎么样了?”
“嗯,这个,我们这些在剑阁前的是好几天没吃到过像样的伙食了,在汉中的军队就不知道。”
“嗯,跟我预想的差不多。”
李衍也来了兴趣,问道:“你们几个在魏国是干什么的?”
“我是宰猪的。”
“我们两是猎户。”
“俺们三个都是种田的,叫王大,王二,王三。”
“家中二老还在否,还有没有亲人在魏国?”
王大摇摇头,回道:“二老早就走了,只留下两片田,小妹也已嫁人,说起来很久没去探望她了。”
“说起来下的稻快要熟了,要是到时候没人收,家里的田又要荒废一年咯。”
三人目露可惜。
“都是些普通人而已。”李衍感慨。
对他们来说为谁效力都一样吧,唯一的盼头就是战争早日结束,能回归不用见血的普通生活,李衍想起那个怒向自己拔刀的魏兵,他肯定知道自己会死,他只要低头,本来也能活下来的,但是自己杀了他的小弟,只能说战场就是战场,没有这类关怀的存在。
火柴劈里啪啦地响着,贪婪的火舌舔舐着漆黑的夜,所有人的影子被拉的极长,带着一天的疲惫和对明天的茫然,一行人进入梦乡。
无人察觉,那神像的手,三指合拢,食指和大拇指间出现一碧色翠玉,其中有龙游,顿时,寺庙慢慢隐去,消失不见,周围草木快速生长,万物竞发,生机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