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磨蹭蹭一星期的某个午后。
“你好,快递!”邮局的小哥穿的绿色制服,骑着电动三轮顶着大太阳跑得满身是汗,“乜棘住这里吗?”
“是我,能帮我送进来吗?”乜棘用力扳动车轮后退让路,“谢谢。”
郝漂亮寄回来的快递,像是一个个的触发键。
让阿爷帮忙拿了一把剪刀,拆快递时,乜棘尽可能的小心翼翼,他不是怕会弄破里面的东西,而是怕自己前倾的动作幅度太大会摔倒。
打开的一瞬间,一个黑色的公仔映入眼帘。
-“我怎么没有纪念品?”
-“我有工资,我买给你~”
-“哇~真没白疼你,亲一下。”
-恍惚亲了个公仔。
-“橙色还挺可爱的。”
-“给你。”
-眼前看到的公仔是黑色的。(回忆的画面连人带物,全部都是灰色的)
-“谢谢明明,你不是去厕所吗?”
-“对啊,上完厕所,出来顺便买的。”
-“你真好,黑仔最爱小橙了~”
脑海里闪过的碎片断断续续,轰炸着乜棘的神经让他头痛不已,浑身焦躁到冒汗也意不起那张脸是谁,每每感觉就要想起来的时候,剧烈的头痛就会逼迫他放弃思考。
“怎样!头痛哦?还是哪里不舒服?”一旁择菜的阿爷察觉到异样,着急忙慌扔下菜过来看他的乖孙,满嘴的方言往外冒,“要不让你爸带你去医院看一下!”
“不用…我没事。”乜棘回以方言,思绪被打断的他,意识被拉回了现实,不停地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阿爷…我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乜爷没理解乖孙的意思,依旧是满嘴的方言,“你忘记吃药了吗?”
“不是,我好像忘记了一个人,也可能不止是一个。”可能一段时间的记忆,又或者是,有关于某个人的全部记忆。
乜棘记得他的同学同窗,记得他的家人,也记得实习时期的同事前辈,但中间一定漏了些什么。
“人?男的女的?”阿爷都犯迷糊了。
“不知道。”乜棘整个人很乱很乱,继续翻着箱子里的东西,多半是些生活用品和衣物,还有一部游戏机、一颗篮球、一副球拍和几双球鞋。
-“生日快乐!”
-“什么东西?”
-“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我靠!阿迪的篮球鞋!”
-“限量款太贵我买不起,不过这个店员也是新款的,你试看看合不合脚。”
-“你哪儿来的钱?”
-“零用钱存的。”
其中一双球鞋再次勾起了乜棘的神经,他甩了甩脑袋止疼,回忆的泡泡也跟着一个个破灭。
永远忆不起的那双脸,到底是谁?
“小棘,走吧。”一想到要去医院,乜妈已经懒得再打扮了。
“哦。”大喘气把东西塞回箱子里,乜棘打算暂且将它们封存。
“阿怡,你儿子不太对劲,说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人,你顺便带他去给医生看一下。”阿爷神神秘秘跟儿媳妇咬耳朵,暗示让医生给孙子看看脑子。
乜妈的眼神落在轮椅上,满满的心事仿佛要溢出眼眶,眸光有些发虚,却又被她倔强地锁在心底。
每天重复在复健的心酸和打游戏的自我逃避中,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
一晃,又到了跨年夜,大街小巷的市集张灯结彩,然而热闹都是属于别人的。
乜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学走路,自己扶着助行器站起来,抖动着双腿迈出一步,又一步。
跪下去再站起来,摔倒了再爬起来,然而重重跌倒了三次之后,助行器倒了,他也不想再起来了,趴在地上掩面痛哭了很久。
屋里的动静吓坏屋外的家人,拍门声没有停止过。
乜妈不停地拍门:“小棘,你没事吧?”
“你开门啊,别吓老妈!”生活从来就不是计划,而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在这小半年里,每一天都是一场与自己的较量。
然而乜棘康复的进展并不理想,不能说完全没进展,只是进展的速度跟蜗牛爬行差不多。
乜爷爷一紧张就飙方言:“乖孙,你要不要紧!阿攀那个衰仔怎么这么慢啦!”
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乜妈瞒不住的三个月身孕。(孕妇的肚子会变大)
乜棘觉得自己被放弃了,父母一旦给自己申请了残疾证明,二胎出生直接免除罚款,听起来好讽刺哦。
“这里,这里。”乜爸姗姗来迟,手里提着一大把钥匙,气喘吁吁地跑上楼。
丁零当啷的金属碰撞声,试了几把终于是找对了,推开乜棘房门的那一刻,所谓的大人们都愣住了。
乜爸红着眼睛站在门口,他没想到自己的决定伤害了自己的孩子,伤得那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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