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傍晚，码头上除了周迎春和李父外，所有工人包括老板夫妇下午都回家了。

    老板娘走之前，把餐厅那间房子的钥匙交给周迎春：“迎春啊，菜我都买好了，都在冰箱里，你们这几天全部把它吃光。

    年夜饭，如果家里挤，可以到这里烧在这里吃，雪琴出门不要紧了吧？

    还有啊，这几天你也看到了，垃圾一天比一天少，外地人和学生回家，本地人好多也回乡下老家了，环卫所现在就早上送一车垃圾过来，你们中午前分拣后，下午就关门在家里休息，不用在这里守着的，你叔和环卫所打好招呼了。”

    “好的婶，”周迎春一边接过钥匙一边道：“我家七口人呢，东西你放心，肯定给你消灭光。年夜饭就不过来烧了，七个人挤一挤，家里能坐得下，我们做了一张圆台面的，谢谢啊。

    至于半天上工半天休息，那我求之不得哇。

    我们可能上午全家四个大人一起过来，做快一点，早做完早休息。

    晚上我和浩宇还是回船上睡，就当是值班了，您放心回家过年。

    您家里子孙满堂的，俩儿子又这么出息，肯定很热闹的，我估计村里人很羡慕的吧？我大娘姨也一直说的，说您和冯叔气量大，为人和善，从不斤斤计较的，过年村里大人小孩都要来坐坐拜年的，想也很热闹。”

    老板娘笑着摆手：“哦哟，从早到晚不断人的，我跟你说，我是怕这样的，但都是一个村上的，以前住在一起，说起来大家都是两三步路的距离，没什么的；现在又不住在一起了，还是这样，你说我能不招待吗？

    哦哟，啧啧啧，一个春节，比在码头还忙，老头子年年说，明年过年不回家了，可到了年底，就他最想回家。”

    “忙么就让小辈多做点，婶子你忙了一年了，也该多歇歇，就陪着老姐妹聊聊天，东家长西家短的。码头这边您和叔放心，我肯定不会拆烂污的。”

    “好孩子，我知道你为人，信得过你的。”老板娘拍拍周迎春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券：“等着你叫我们喝进屋酒呢，但前天听你讲就几家至亲碰碰头闹一闹，那我也不从家里赶上来了。

    这是一张提货券，人民商场的。

    家里别的可以缺，婶子是煮饭婆，就觉得最不能缺的是锅碗瓢盆，这是一套餐具，你自己去拿回家，就当叔婶祝你搬了新家以后，一家和和美美、顺顺利利、红红火火的。”

    “婶子我不能要。”

    “老一辈人的话你可要听的，放好了。”

    两人推来推去一番，周迎春最后还是拗不过老太太，收了下来，心里想着，年后单独请老板夫妇去认个门，吃顿饭。

    众人走了后，码头冷清下来，李家人真的是李浩宇夫妇加上李父李母四个人，上午分拣垃圾，下午就留在家里，男人打扫家里、贴春联；婆媳俩开始准备年夜饭，李雪琴则带着两个孩子——看电视。

    对的，李家今年在李浩宇的坚持下，在兄妹俩的欢呼下，买了李家历史上第一台电视机。

    其实岛上在八十年代中期，就有人家买了电视机，后来是开农家乐的三家，先后添置了彩电。

    但李家实在舍不得出钱买这玩意，不要说电视机了，连收音机也没有的。

    周家倒是有台黑白电视机，很小的，佳泽和悦悦开始很喜欢到外婆家看电视的，但后来也嫌弃小、不是彩色的，去的少了。

    有彩电的人家倒是不赶岛上孩子，但那里是给客人看的，很少放动画片，大人要看的他们不喜欢看。

    今年暑假倒是放了《还珠格格》，但也是陆陆续续看的，没办法，不是自家的电视，自己没有摁电视机的权力。

    小兄妹俩想，这回总算能够霸住这遥控器了吧，哪知道妈妈说了，每天只能看一个小时，还要分时间段。

    气的兄妹俩想罢工——干脆不看，表示愤怒的，但是只坚持了半个小时不到，最后宣布投降。

    两人觉得妈妈就是偏心，电视机放在姑奶奶房里，她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除了大风车那一个小时让他们看之外，姑奶奶想看多少时间都随便。

    于是，李家出现了两位歪头族、踮脚族。

    就是姑奶奶看电视的时候，他俩会在门口，歪着脑袋往里偷看，或者到院子里，踮着脚往里面瞧。

    把李雪琴乐得嘎嘎直笑。

    李母有点舍不得，对周迎春道：“难得过年，你就让他们多看会吧。”

    周迎春不为所动：“报纸上说小孩子看电视不能超过半个小时的，我已经心善，改成一个小时了，不能再长了，否则，小小年纪就要戴上眼镜了。”

    热热闹闹的一家人很快就迎来了大年夜。

    禾城人过年不吃饺子，吃饭，八宝饭。当然，今天的饭就是意思意思，吃菜都要吃饱了，吃饭就是每人一口，形式为上。

    活人吃饭前，先得给家里的祖先吃饭，那叫过年，做年夜饭给祖先吃。

    上次回家，请了香，祖宗们也来到了禾城，今天就在家里请他们先吃。

    上午九点就摆上了：九个菜、老酒、香烟、点心、水果。

    点上蜡烛燃上香，三个男的加上悦悦给祖宗先后拜了三次，添了三次酒，李母在一边叨叨个不停，意思是请祖宗们吃好喝好等下烧的锡箔钱粮拿走，不够托梦，清明多烧点。

    同时也请祖宗保佑一家太平，做生意的大赚，读书的成绩冒尖，上班的多挣钱，所有人身体健健康康的，没病没灾。

    到十一点半，祭祀结束，李父带着孙子到家门口路上烧锡箔，知道是市里，规矩大，事先拿了个铁桶，就烧在铁桶里。

    中午随便吃了点，下午三点多，李浩宇将电视机搬到了客厅里，四点半，一家开始吃年夜饭。

    就中午那些祭祀的菜，加上一个火锅，吃得其乐融融，热气腾腾的。

    俩孩子早吃完了，缠着老爸要去放鞭炮，说早点放好就可以回家看春节联欢晚会。

    春晚已经是大年夜最重要的节目了。

    俩孩子这么积极要看春晚，可惜看了不久，就打瞌睡了，最后连三个女的也回房睡了。

    周迎春本来要回船上睡的，被李雪琴阻止了，就挤在了她们床上，李浩宇大年夜又是一个人在沙发上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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