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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兩端
跌跌撞撞回到羅公館的時候, 風雪仍未消減。
羅意璇在外面站得太久了,頭發和肩膀落了太多雪花,化成一片水漬之後, 将她烏黑的發絲打濕。
羅意琦在忙靈越的事,這幾天出差, 不在京城。
羅公館的傭人阿姨都配備得差不多了, 整個莊園也逐漸打理得井井有條,現在住人正合适。
蕊姨是從小照顧羅意璇長大的, 當年遣散羅家衆人的時候, 她本是要留下, 但羅意璇不答應, 便只好跟着大家一起走了。現在重新回來, 一應工作自然是的得心應手, 駕輕就熟。
瞧見羅意璇失魂落魄地進來,趕緊迎了上去。
“小姐,您怎麽了?”
羅意璇強撐擺擺手,雙目無神,身上披肩滑落, 露出裏面的絲質米色襯衣, 胸口上的點點血跡露了出來, 吓了汪蕊一跳。
“刀口是不是裂開了, 您快上樓,我幫您處理一下, 不行我趕緊叫呂管家叫車去醫院。”
羅意璇幾乎是被汪蕊半推半就着上樓的。
整個西小樓,都是她的地盤, 以前從不覺着空蕩,甚至還覺得不夠, 現在再回來,卻有着百般不适應。
厚重的白色紗布被拆下來,刀口暴露在空氣中。
很冷,盡管整個羅公館都有地暖,屋子裏還開了空調,空氣碰觸到她的皮膚時,她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小姐,刀口有些裂開,流血了,我幫你用棉簽擦幹淨,然後重新包紮一下吧。”汪蕊心疼地看着羅意璇紅腫的刀口,“您先躺下。”
整個處理過程汪蕊已經很小心了,但還是免不了皮肉疼痛。
羅意璇安靜地躺在柔軟舒适的床上,仰面看着天花板,耳邊全是談裕說的那些話。
她巴不得胸口的傷再疼一點,這樣她或許就感受不到心髒刺痛。
因為傷口還沒結痂愈合,暫時不能碰水,所以不方便洗澡。
汪蕊打了熱水,用熱毛巾一點點幫她擦幹淨了身體。忙完,她低聲詢問羅意璇要不要吃點東西。
羅意璇x搖頭,只說自己想睡會。
汪蕊離開後,整個主卧套間只剩下她一人,空氣裏浮動着很微小的塵埃,四周安靜得不像話。
她躺着,沒合眼,眼淚就從眼角順着流淌在枕上。
她想起了剛剛離開談裕院子時的情景,她本是想收拾下自己的東西,可到了那片熟悉的空間,她竟不知道要收什麽。
“秘密花園”裏的東西都是他買下來送給她的,她從頭到腳,從出席晚宴穿得高定禮服,佩戴的珠寶首飾,再到貼身穿着內衣內褲,甚至是生理期用的衛生用品吃的止痛藥,都是他準備的。
他把她嬌寵得如同公主一般,但落在他口中,竟然是是籠子裏金絲雀。
她連想要收拾下離開,都沒得收拾。
能拿走的,只有紅色的,那本屬于她的結婚證。
她翻開抽屜,将它找到,同時也看到了那封去年他生日時,她親手為他寫的一封情書。
扉頁還沒泛黃,上面的筆跡依然清晰着,熟悉的話語鋪陳在眼前,她捕捉到了他補上的那一句。
“Your number was up the first time I met you.”
第一次遇見我,你就在劫難逃。
她啞然失笑。
在劫難逃,好一個在劫難逃。
想起自己寫這封情書時的種種情感和希冀,她只覺得自己實在可笑。
她說希望他是她貧瘠土地上的最後一多玫瑰。
不想玫瑰尚未盛開,玫瑰的刺便狠狠紮進了心裏。
她用力撕碎了那頁紙,同時也毀了那本結婚證。
撕不碎,便拿起了一邊的剪刀剪碎了,碎片散落了一地。
和他結婚,是她這輩子最大的恥辱。
她什麽也沒帶走,只拖着還沒痊愈的身子和一顆支離破碎的心離開了他們的院子。
困意和疼痛席卷着她的身體,可她就是無論如何也睡不着。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她始料未及被擊垮了。
風雪越來越大,今年京城第一場雪,就下得如同世界末日一般。
“三少,少夫人已經離開老宅,回羅公館了。”丁芃文在回雲想的路上和談裕說着。
“嗯。”談裕斂了斂神色,大概也才到了她生氣離開,“叫人盯着羅公館,動作小心點。”
“好的。”
京北那塊地的項目,已經被談正清許給了談敬骁去做,他打的什麽主意,談裕很清楚。
兩個人都拼命地瞄着繼承人的位置,便會都分外努力地為雲想,為談家創造利益。有談敬斌的前車之鑒,把談家搞進去的事不會再出現,剩下的只有好處,談正清自然樂觀于此。
這些,談裕都明白。
但,沒有辦法。
誰讓他身上流着談正清的血,生在了這樣看似鐘鳴鼎食,富貴無邊,實則冷漠殘酷,窮盡心力的家裏。
“嘉林醫院那批儀器,明家點頭沒?”談裕疲憊地無聲嘆了口氣。
“還沒,明家大公子還沒松口,要不要讓小姐去說說?”
明家的情況也沒比談家好多少,談靜初嫁過去本來就是鬥一大家子人,她又是明淵的妻子,幫着談家說話,怕也是不好開口,談裕不想叫她為難。
“去叫蘇窈約明淵的時間,我來和他談。”談裕子心裏有數。
“好的。”
晚上原本就訂好的應酬,談裕着急趕過去,還沒等坐下,就是連着幾杯烈酒。
他酒量很好,即便是喝得不舒服也不會耍酒瘋,頂多只是頭暈行動不便。
白日裏說了連篇的違心話,晚上空腹喝大酒。
她或許崩潰了還能放肆地哭一場,他卻是要時刻保持清醒,再難面子上也要強撐下去,不能倒,不能任性,要時刻保持清醒客觀,要面對随時而來的風暴。
他捏着酒杯,和對方談着條件。
卻在低頭的一瞬,瞥見了無名指的那枚藍寶石戒指,腦裏一下子閃過她含淚絕望看着他,罵他是混蛋的瞬間。
心頓覺痛得厲害,手抖了一下,酒灑出來了一部分。
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
她離開的時候,表情是那麽痛苦......
“談董?您在聽嗎?”
對方見談裕遲遲不回應,叫了他一下。
談裕難得在做正事的時候走神,猛地驚醒過來,目光又在那顆藍寶石上停留了許久,才歉意地繼續。
這頓酒喝得極為難受,因為沒吃飯,雙方又一直在焦灼狀态,中間的空白沉默全部用一杯杯酒填滿。
談裕喝了不少,直到對方擺手撐不下去。
最終,對面讓了兩個點。
回去的路上,談裕上車前,在洗手間吐了一次,胃裏像是着火一般,又熱又辣。
丁芃文看着他臉色實在差,忍不住出聲提醒,“三少,我送您回去休息吧。”
談裕搖搖頭,站在酒店的來往人潮裏,垂着眼睛看了看院中璀璨燈光下的音樂噴泉,心孤寂難耐到了極點。
名利場周旋之後,他獲得的越多,越是想她想得厲害。
“我想去看看她。”
“三少......”
最終,那輛純黑色邁巴赫還是開向了城南。
雪還是沒停,倒頗有幾分要繼續下下去的趨勢。馬路還沒來及清掃,來往車輛駛過之後,泥濘一片,不複潔白。
談裕坐在寬敞的後座,胃疼得快直不起身,強忍着,看着窗外,一言不發。
路不遠,羅公館在城南繁華區,那幢龐大的莊園掩映在夜色下,牆壁上還爬滿着枯萎沒有開花的薔薇藤蔓。
丁芃文提前打過電話,保安沒有攔着,車子一路開到了莊園樓下。
“三少。”
“沒人跟着?”
“是的。”
談裕這才睜開眼,松了口氣,`猶豫了半秒,推門下來,輕聲關上了車門。
黑色毛呢大衣将他整個人的身形修剪的挺拔筆直,裏面是淺灰色的的得體西裝,沒打領帶,貼身穿着一件同樣是黑色的羊絨毛衣。
戴着無框的眼睛,男人半依靠在車門邊,緩緩摘掉了皮手套,點了火。
風太大,好幾次,才成功。
他點燃了手裏那煙,湊到嘴邊,沒一會兒便吞雲吐霧。
雪花落在他肩頭,久久未融化。
他仰頭看着亮着燈的窗子,不知所想。
只覺得難受了整整一天的心寥有慰藉,至少可以感受到是在鮮活地跳動着的了。
煙被吸入肺裏,那種嗆人的煙草氣息暫時性地同酒精一起,麻痹痛苦。
他好想見見她,看看她怎麽樣了?
但他就連在這多留一會兒,都并不安全。
他好像,也就只有這一支煙的時間。
煙蒂在他手裏燃盡的那一刻,便要離開。
他沉重地嘆了口氣,将煙頭熄滅,重新回到車上。
“走吧,回去。”
順園照舊是表面一團祥和,暗地裏風起雲湧。
談裕拖着難受的身體冒雪回到院子的時候,進房間便一眼瞧見了一地狼藉。
她什麽都沒帶走,徒留了一地紙屑碎片。
他走過去,身上的雪花都來不及清理,緩緩蹲下,小心地撿拾起那些“殘骸”,一片一片,是那麽可憐慘烈。
他們唯一的一張紅底照,被她肆意破壞掉了,上面還笑着的兩人看不清模樣。
床頭櫃上放着那顆紫鑽,他們的婚戒。
談裕只覺得心難受得難以形容,将那些碎片死死攥在手裏,頹唐地半跪在地上,一言不發。
他微微張了張嘴,企圖用努力呼吸來緩解這種生理心理的雙重痛苦,卻并沒有成功。
他強撐着站起身,将能找到的碎片都找到,一片也不肯漏下,然後走去書房。
那盞臺燈徹夜亮着,輝映着外面銀裝素裹的世界,漫天紛飛的雪花也顯得尤為凄美。
他找來了空白的紙張和膠水,一點點将那些碎片粘連起來。
看過太多次,熟悉到他閉着眼都能背下來的字句,他小心翼翼地拼湊。
這一整夜,他都沒離開桌前,只坐在那,固執地重複這些瑣碎動作。
他和她不同,難過的時候,他也很少掉眼淚,甚至如若他不想,都沒人能看出來。
他只會自我折磨,然後強撐下去,任由自己鮮血淋漓。
那封情書褶皺得不成樣子,包括她那本結婚證,再拼湊起來也慘烈的不能看。
他卻守了這些紙片一晚上。
第二天,等天重新亮起來的時候,他又要做回人人敬畏的談家三少。
這樣挨着,他也不知道能挨多少時日。
再有她的消息,是半個月後。
京城徹底進入了冬天,天氣越來越冷,連在外面x走一圈,将皮膚暴露在空氣裏,時間久了都要被凍傷。
連下了幾場暴雪,就連高速路都暫時封了。
也是在封路的那一早,談裕收到了她委托律師寄來的離婚協議書。
看着白色紙張上的字跡,他面上毫無波瀾地接了下來,內心早已是鮮血淋漓。
很好,他們都朝着彼此的心上狠狠地開了一槍。
他面無愠色地将協議書收進抽屜,照舊神采奕奕地按時應酬。
車子開到富春居的時候,就連丁芃文都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三少,要不今天算了吧,您臉色真的不太好。”
“沒事。”談裕固執拒絕,斂了斂神色,下了車。
今晚,喻衍洲也在。
同喻家一起收購拿下萬星,是當下最重要的事。
按說,他們兩人也認識不少年了。
但喻衍洲也從來沒見過談裕這般,推杯換盞的酒桌上,他幾乎是來者不拒,什麽都沒吃看,一杯一杯地給自己灌烈酒。
甚至口氣态度都出奇的好,要不是中間聽見他在洗手間吐得快要把胃給嘔出來,他還真就信了談裕這是真的興致使然。
“一會兒,我幫你擋,你別喝了,再喝下去要出事了。”
談裕不答應也不說話,只笑了笑,洗幹淨了手,漱了下口。
再回到酒桌,又是和剛才一般模樣,喻衍洲攔都攔不住。
其實,胃裏早就疼得他要死了一般。
但他不肯停,上趕着自虐一樣。
後背不停地冒汗,呼吸也越來越難,有血腥味在上湧,撐到飯局結束的最後一刻,還沒等邁出包廂。
那股血氣便噴湧了出來,他兩眼一黑,便再也沒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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